「這豎子究竟是怎麼回事?」袁術將手中的書札砸在案上,又用力的踩了兩腳,紅著眼睛大罵道:「我這兒都頂不住了,他還推三阻四的,想看我笑話嗎?」
早在劉修出發之前,去年冬臘月中,水師副督嚴顏和監軍司馬閻行就到達了荊州,在江陵短暫停留了數日之後,他們隨即又趕到了江夏,和荊州水師都督蔡瑁合兵一處。孫堅得到消息之後,不敢大意,立刻用快馬將這個消息送到合肥,對袁術說,益州水師已經到達荊州,雖然還沒有看到劉修的戰旗,但是他趕到荊州是遲早的事情。他即將面對益州軍和荊州軍的聯合攻擊,以他現在手頭的一萬兵根本不夠用,請袁術立刻安排人支援。
袁術接到消息後,也有些緊張。不過他並不意外,從劉表被荊州大族擠走這件事上,他就猜到了劉修即將親自參戰,而不是派一兩個部將來這麼簡單。他立刻把消息轉達給袁隗,請他通知袁紹加大攻擊曹操的力度,減輕他的壓力。
袁術雖然狂妄,可是他和劉修並肩戰鬥過,知道劉修手段的厲害。他沒有把握在面對劉修的時候還有餘力來對付曹操,如果被兩面夾擊,他肯定是死路一條。
可是袁紹回復的消息讓他非常失望,失望得以至於惱火。袁紹說,他雖然拿下了半個幽州,可是公孫瓚和劉備還在遼西,他們無時不刻不想著捲土重來。黃巾大帥張燕又在真定屯田,時刻威脅著他的後路,他不能不防,最近收到消息說,北中郎將趙雲正在調集并州鐵騎,包括朔方太守呂布在內的騎兵都在徵調之列,估計很快就會東下冀州,冀州現在是三面受敵,情況並不比袁術容易。這種情況下。他也是步履維艱,能勉強支撐就不錯了,哪裡還談得上主動攻擊曹操啊。
袁術根本不相信袁紹的說辭,冀州的實力如何。他一清二楚,袁紹手頭可調動的大軍至少在十五萬以上,區區兩萬并州鐵騎就讓他這麼緊張?你手裡還有兩萬幽州鐵騎呢。
袁術認為袁紹這是在見死不救,想借劉修的刀來殺他,除掉他這個勁敵後,袁家的實力只能歸於袁紹一人。
袁術非常憤怒,親自趕到汝南面見袁隗。這事兒沒法整了,這都什麼時候了,袁紹還打他的小九九?劉修是朝廷最後的倚仗,關東大戰這麼多年,劉修一直用各種借口置身事外,養精蓄銳。如今他手握三州,又居高臨下,出手必然是雷霆一擊。勝敗在此一舉,袁家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夠擋得住他,如果還各有心思。那就不用打了。
袁隗也很緊張,他知道袁術這是在藉機指責袁紹,但他也知道袁術說的話大部分都沒問題。劉修出擊,其蓄積了數年的實力一旦全部放出,必然是全力一擊。袁家能不能擋住這次攻擊,直接關係到袁家的成敗。
袁家敗了,劉修將無人能敵,可是如果劉修敗了,那天下就再也沒有人能擋得往袁家。
「你安心的守著江夏,本初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有數。」袁隗平靜的說道:「他不會看不出這裡的凶險,更不會借劉修的刀來殺你。」袁隗看看袁術:「首先,他要殺你,根本不需要借劉修的刀。其次,現在還不是殺你的時候。」
袁術啞口無言,隨即臉漲得通紅。他從袁隗的語中聽出了濃濃的不屑。
「那好,我去和劉修拚命。我倒要看看,如果我死了,他能不能一個人擋得住劉修。」袁術扔下一句狠話,揚長而去。
「你費心些,不要讓他受到傷害。」袁隗對馬騰欠了欠身,「有勞了。」
「不敢,這是我的榮幸。」馬騰拜了拜,起身跟著出去了。
袁隗一個人在堂上坐了很久,兩道有些花白的眉毛緊緊的蹙在一起,眼皮一陣陣的悸動。袁家起兵至今,已經沒有退路,可是這幾年的廝殺卻一點進展也沒有,相反還丟掉了南陽。南陽一丟,袁家就整個被限制在關東,無法前進一步。不管是袁術還是袁紹,日子都不好過。他們現在的地盤和幾年前起兵的時候差不多,好像坐等了三四年,一直等著劉修從弱到強,如今猛虎下山。
袁隗想不明白,為什麼打了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進展呢?他看著眼前的地圖,越想越心驚肉跳。他原本不怎麼關心兵事,可是這幾年,他居於袁紹和袁術之間調集,多多少少也開始明白所謂兵法是怎麼回事了。
可是,好像有些遲了。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從一開始就犯了一個錯誤。他只顧著搶佔豫兗青徐,搶佔冀州,卻忽視了並涼,忽視了益州,如今這些地方被劉修輕易掌握,劉修憑藉著那裡的精兵銳卒,藉著益州的錢糧,藉著居高臨下的地勢,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勢。
這些年,關東一直在打仗,雖然還沒有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總的形勢不如以前卻是肯定的,而劉修這些年卻一直在休養生息,他現在是養足了精神,再加上新政的施行,并州、涼州的實力都有一定的增長,和關東的差距已經沒有那麼懸殊了。而劉修手裡還握著一個他們根本無法抗鋒的優勢。
騎兵。
劉修有並涼養馬之地,他們卻沒有,袁紹雖然得到了半個幽州,但是如今的鮮卑人實力大不如從前,烏桓人也是半信半疑,他們對劉修的敬畏不是一天兩天的,一旦劉修出手,這些烏桓人是不是還願意替袁紹賣命,還真是個說不准的事。
更何況幽州的戰馬數量遠不如並涼,大漢最好的牧苑全部在並涼一帶。劉修控制了並涼,就是控制了戰馬這個極其重要的戰略資源。
馬者,國之大畜。袁隗到現在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夫君,又在犯愁?」馬倫站在門口,擔心的看著袁隗。自從聽到劉表自免的消息之後,袁隗的氣色一天不如一天,經常半夜驚醒,鬚髮也有讓人心驚的速度變白。
「益州水師的前鋒已經到達江夏,可是本初那裡卻騰不出手來。」袁隗捲起地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局面了。」
馬倫走到袁隗身後,伸出保養得非常不錯的手替袁隗捏著肩。袁隗愣了一下,這樣的事情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還是在他們新婚之後,那時候他還在拚命的讀書,馬倫會陪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探討學問,他如果累了,馬倫會溫柔的替他捏捏肩,捶捶背,兩人說笑幾句,就能緩解乏意。可是隨著他的官越做越大,他們之間已經很少這麼親近了。
「你在擔心劉修的騎兵?」
「是啊,本初那裡還好一些,可是公路的騎兵一天比一天少,除了各將領的親衛騎,已經沒有成建制的騎兵了。」
「劉修有多少騎兵?」
袁隗沉吟了片刻:「我估計在兩萬左右。」
「你太心虛了。」馬倫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袁隗的背:「你知道兩萬騎兵要消耗多少錢糧?就算劉修現在握有益州,可是也供不起兩萬騎兵的長年征戰。」
袁隗扭過頭看看馬倫,眼中露出不解的神情。劉修握在並涼,又有益州,連兩萬騎兵都沒有?馬倫見他不解,又解釋道:「一匹戰馬的開銷相當於六個步卒,兩萬騎卒,就相當於十四萬步卒,一個月就要吃掉近三十萬石的糧食。這還是在關西,如果在關東,只怕數量還會更大,因為關東沒有合適的牧草,戰馬要補充更多的糧食。」
袁隗點了點頭。馬倫是關中人,她對騎兵的瞭解要比他更深。
「劉修在并州、涼州以及益州實行新政,可是你別忘了,他的新政是以振興工商為核心。他可以賺很多錢,但是他的糧食產量卻無法在短期內增長多少。糧食,才是關鍵。有糧,就能堅持,沒有糧,就算有十萬騎,他也不敢輕易動用。」
袁隗的眼神亮了起來。
「劉修肯定會用騎兵,但是他不會一開始就全部投入戰場。」馬倫拉過袁隗的手:「我們有糧,我們就能堅持。夫君,劉修不是神,他變不出糧食,天下最肥沃的土地大部分都在我們手裡。我們堅持得住,劉修堅持不住,所以……」
「所以,我們不能和他野戰,而應該據城而守,步步為營,和他打消耗戰。」
「夫君說得太對了。」馬倫讚賞的點點頭:「不過,我們也不能只守不攻。」
袁隗思路一開,立刻通透:「對劉修是守,對曹操攻?」
「太對了。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敗曹操,將青徐一帶收歸我有。否則,我們的力量無法統一起來,遲早會被劉修各個擊破。擊敗曹操,我們不僅活動的範圍也更大,可以獲得青徐一帶的財富和人口,聽說這兩年青徐的絲織生意做得可是越來越大。」
袁隗歡喜不禁,兩眼放光,一拍手道:「對啊,我們拿下青徐,就等於切斷了劉修西域商路的血管,他要麼放棄商路,要麼就要源源不斷的向我們購買。」他想了想,又皺起了眉頭:「曹孟德也不是善輩,我們這麼多年了也沒能打敗他,現在劉修大兵壓境,我們還有機會嗎?」
「機會是人創造的。」馬倫看看袁隗:「當此生死存亡之機,你是不是該讓本初配合配合,不要再自行其事?」
袁隗眼神一閃,沉默片刻:「我請兄長去一趟冀州,讓本初一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