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二章四面楚歌
「垓下?」
當隨軍而動的劉闞得到的戰報時,也不由得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歷史,已經明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沒有想到,不經意中,竟然又回到了原先的軌跡上。
垓下,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四年前,劉闞距離垓下不過百里的樓倉,和項羽正面交鋒。
四年後,他們再次交鋒時,情況似乎完全顛倒了過來!
李左車張良不明白劉闞為什麼會對垓下這個地名如此意,兩人不約而同的盯著他,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如今的劉闞,越發的有威嚴了。
即便是一個淡淡的笑容,也會讓人生出壓迫感。
「陛下,是不是有問題?」李左車小心翼翼的詢問。
大帳之中,季布季心兄弟,柴武樊噲都緊張的朝他看過來。
劉闞沒有回答,而是看著李左車,心裡不免生出一番感慨。想當年,只是因為這李左車身為名將李牧的孫子,而看重了他。當時正好逢韓信逃走,劉闞也希望有人能夠取而代之。
可他沒有想到,李左車居然做的如此出色。
不但殺死了韓信,用兵方面,幾十萬人馬,近十路兵將,被他指揮的如使臂轉,短短月餘,就把項羽逼迫到了此種地步。同時,李左車品性方面,似乎完美一些。他沒有什麼野心,很懂得與眾將的相處。但凡和它合作過的人,無不稱讚他是一個兵法出眾,謀略過人的賢良。
從某種程度上,李左車已經超越了韓信!
「如今各路兵馬都何處?」
「蒙克將軍兵馬已抵達睢水河畔,李必駱甲兩位將軍,也兵分兩路,一路抵達大澤鄉,另一路則繞大澤鄉南下,預計明日卯時,就可以佔領五河大澤,截斷楚軍的退路;灌嬰將軍所部,屯兵於僮縣;呂釋之將軍此時怕已抵達樓倉舊址,按照計劃,他會寅時佔領徐縣。」
一張大網,無聲無息中,已經張開。
再加上劉闞麾下的五路大軍,總共十路兵馬,將項羽牢牢的網住。
既然上天要我再重演垓下之戰,權當作是為霸王送行吧!
劉闞抬起頭,「少君,朕有不情之請,還請少君成全。」
李左車腦門上的冷汗刷的落下。如今的劉闞,可不是當年樓倉時的劉闞了……那是堂堂一國之君,已掌控了大半江山的唐國皇帝。他這麼一客氣,別說李左車,連張良都有些害怕。
兩人相視一眼,連忙上前,匍匐地。
「為陛下分憂,本就是臣子們的本份,何來成全之說?
請陛下發號施令,臣等赴湯蹈火,也所不惜……」
劉闞說:「朕即命你為三軍司令,原本不應該插手戰局,以免影響你們的計劃。只是今日……少君,朕要垓下合圍項籍,不管各路人馬如何疲憊,朕都要他們把項籍困死垓下。」
按照李左車的計劃,是要不斷用逼迫的方式,消耗楚軍士氣,令其逃亡之中,漸漸離散。
可劉闞這一開口,李左車和張良都無法拒絕。
兩人雖然不清楚劉闞為何要垓下合圍項羽,但既然劉闞說出口來,那就是命令,不容改變。
「臣絕不負陛下所托,定會將項籍,困死於垓下!」
「子房,你上前一步。」
劉闞站起身來,示意張良上前。他壓低聲音道:「項籍逃亡,然則其威望仍高。若困楚軍於垓下之後,難免有困獸猶斗的局面。如果戰局不利,朕有一計,可供子房參考。如今追隨項籍者,多淮南江南楚人。絕望之時,難免會生出思鄉之情,你可大唱楚歌,亂其軍心。」
張良一怔,驚訝的抬頭向劉闞看過去。
劉闞輕出一口氣,笑了笑,轉身帶著劉巨劉信二人,離去。
「大將軍,陛下剛才和你說了什麼?」
張良苦笑道:「我當初以為,陛下敗武安侯,不過是運氣使然。而今想來,只怕是大錯特錯。
陛下胸懷錦繡,謀略過人。
若我猜測的不錯,此次垓下一戰,說不定會流傳千古呢……」
李左車,茫然不解。
項籍睡得並不穩,到後半夜時,驀地警醒。
他感覺有些心神不寧,於是披衣而起,步出軍帳。楚軍營地中,仍有篝火燃燒,卻帶著一股子無法掩飾的疲憊之氣。項羽至今仍未能明白,怎麼好端端的,這局勢一下子成了這樣?
寅時過後,淫雨霏霏。
項籍先去看了一下自己的烏騅馬,然後扶劍走出營門。
嗚嗚嗚……
從遠處隱隱約約,傳來號角的嗚咽聲,但並不真切。項羽心裡一動,舉目向漆黑的遠方眺望。
星星點點,似有無數燈火閃動。
「唐軍,是唐軍追上來了!」
項羽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想到,唐軍居然會連夜奔襲,出現垓下。
楚軍疲乏,但追擊的唐軍,也不會太輕鬆。加之淮漢地區,陰雨綿綿,行軍的時候加吃力。本以為唐軍會正午時出現,可現……
「全軍戒備,準備迎戰。」
項羽連忙發出命令,一時間楚軍大營中,亂成一片。
唐軍顯然也覺察到楚軍的動作,性不再掩飾,亮起旗號,燃起燈火,向楚軍迅速逼近。
項羽覺得,唐軍就算追上來了,也不可能是大隊人馬。
可能是某個將領貪功心氣,追擊過來。可等他看到那星星點點,如同火海一樣的光亮,頓時懵了。
「大王,南面發現唐軍逼來。」
「啟稟大王,大事不好,東面有兩路唐軍,正迅速逼近,請大王速做決斷。」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探馬背面發現了唐軍大隊人馬的行蹤,約四五路兵馬,正逼近。」
項羽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如果只是一小股唐軍,亦或者是一路兵馬,他舉全軍之力,尚有一拼的可能。
畢竟,從千軍萬馬中一路殺過來,雖然損失慘重,可剩下來的這些楚軍,哪個不是身經百戰?
但看現這樣子,唐軍是傾巢出動,要把他困死垓下。
不得不說,這垓下倒是一馬平川,適合大部隊人馬的拚殺。唐軍既然不顧疲勞的追過來,恐怕是存了一戰功成的心思。面對這種情況,項羽也知道難以硬拚。楚軍士卒已經慌亂不堪了,一旦交鋒,凶多吉少。當務之急,還是要穩住軍心,而後尋找機會,突出重圍。
項羽立刻下令,命楚軍全軍戒備,緊閉營門。
他快步回到軍帳,就見虞姬已披掛整齊,手持雙劍,疑惑的看著項羽。
「大王,我們可是要殺出去?」
項羽輕輕搖頭,「此時殺出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劉蠻子好像是準備這裡和孤決一死戰,數路大軍殺奔過來,兒郎們有些慌亂了。孤決意依山而守,先穩住軍心,而後再伺機突圍。
愛姬莫擔心,孤王胯下馬,掌中盤龍戟,一定可以殺出重圍。」
項羽對自己的武力,一向是很有自信。
但這一次,他有些不安了……因為他清楚,他能打,樓倉三熊同樣不好對付。那個小熊劉信,他沒交過手,不清楚深淺,但是劉闞劉巨,可都和他有過交鋒。這三熊同時出現的話……
項羽心裡不由得有些發苦。
天亮時,二十萬唐軍,十路兵馬,陸陸續續抵達垓下。
站望樓上,只看見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唐軍旗號……
「項園,你可怕了?」
見身後士卒面色發白,項羽如何還不清楚,楚軍的士氣很低落。
項園的武藝雖然不算太強,可是心思卻很靈活。他馬上聽出了項羽的話中寓意,「大王,此種場面,臣也只巨鹿時見過。」
「哈,沒錯!」
項羽大笑,豪邁喝道:「巨鹿之戰,三十萬秦軍還不是被孤王打得落花流水,區區唐軍,何足掛齒?」
楚軍聽聞這話,不由得精神一振。
是啊,三十萬秦軍都不話下,那這唐軍,未必有三十萬呢!
「傳孤王之命,全軍戒備,抵擋唐軍攻擊……待時機成熟,孤王帶爾等,殺出重圍。」
隨著項羽的豪言壯語發出,楚軍中的騷動,漸漸平息下來。
卯時,從唐軍大營中,傳來陣陣的長號聲響。各路兵馬從營盤中殺出,向楚軍大營發起了攻擊。
當垓下之戰展開的時候,陳平帶著蒯徹和黥布,自穎上渡過淮水,抵達壽春。
中原戰事,如火如荼。
江南的情況,也變得格外緊張。
劉闞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嶺南任囂,集結三十六洞山越番苗,自陽山關殺出,佔領了郴縣和零陵兩地,兵鋒直指長沙。長沙郡郡守,番君吳芮原本正集中兵力抵擋夷陵審食其曹無傷所部的唐軍兵馬,聽聞零陵郴縣兩地失陷,頓時大驚失色,開始慌亂起來。
他不清楚,這嶺南的番苗是哪一路的兵馬?
也是唐軍的嗎?
很有可能……因為嶺南王任囂,可是秦軍大將,和唐王劉闞同出一源,難保兩人沒有勾連。
腹背受敵,令吳芮感覺心驚肉跳。
就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審食其和曹無傷,卻突然停止了攻擊。
如此一來,吳芮的壓力頓時大減。雖然擔心可能是唐軍的計策,但至少能抽調出一些兵馬,耒陽方面佈置。
陳平抵達壽春,就是為了解決吳芮的問題。
說來也巧,吳芮的妹妹,居然是黥布的妻子。也就是說,吳芮是黥布的大舅子。
黥布歸降之後,苦於沒有立功的機會。
和項籍作戰?他還沒有這個想法。歷史上,黥布曾背叛項籍。原因是項籍賞罰不明,而黥布也有野心。所以劉邦一勾搭,他就立刻跟上過去。可如今,黥布臨淄被彭越和鍾離昧打得是慘不忍睹,麾下兵馬幾乎全軍覆沒。那點野心,根本來不及生出,就投降了劉闞。
劉闞兵強馬壯,橫掃淮漢,不過指日可待。
他和柴武又不一樣。
柴武至少還有個李左車作保,而李左車呢,又是追隨劉闞北上河南地,奪取北疆四郡的元老功臣。如今,是深得劉闞所看重,不但登台拜將,還被封為柏君,絕對稱得上是前途無量。
黥布估摸著,等戰事結束之後,李左車至少能入太尉府,封侯。
這朝中有人好辦事,靠山自古以來,就存有。
柴武有李左車擔保,自然也是前程遠大。
可黥布就不同了,他一沒有任何靠山,二來出身還很低賤。早年九江一帶做強盜,後來還被抓住,黥了面,說穿了是一個刑徒出身,如何能比得了柴武。那麼他想要出頭,就需要實打實的功勳。黥布也看出來了,劉闞統一天下,指日可待,所以他要加倍的努力。
也是天賜機緣,黥布得知吳芮仍據守長沙,可就動心了。
於是向劉闞毛遂自薦,願意前往長沙,勸說吳芮歸降……
陳平正盤算著如何快解決江南的戰事,而後才好對付嶺南任囂。聽黥布這麼一說,立刻有了主意。
這時候,正好傳來呂臣攻佔了壽春的消息,他當下帶著黥布,就趕赴壽春。
黥布和吳芮雖然是親戚,但陳平還是有點擔心。他派陸賈隨黥布一同前往長沙,看能否說服吳芮。自己則留了壽春,觀察戰局的發展。畢竟,這是楚地,陳平不得不加謹慎。
五月中,淮南梅雨季開始,終日淫雨霏霏。
黥布抵達長沙的第三天,吳芮帶領子女,至湘山唐軍大營請降。
至此,長沙郡歷時三個月的戰事,終於停息。
「任囂的目標,絕非長沙。」
被送抵壽春之後,吳芮立刻向陳平進言,「長沙尚處蠻荒,雲夢大澤百里不見人煙。雖說這長沙是雲夢大澤和巴蜀的樞紐,但我實想不出,嶺南番苗佔領長沙,能有什麼好處?
就算他任囂手下有雄兵幾十萬,可是向溯江攻取巴蜀,絕無可能。
如果不是攻取巴蜀,那就是要攻佔淮南?長沙並非錢糧廣盛之地,根本無法支援對淮南作戰。」
蒯徹陸賈兩人,連連點頭。
呂臣和黥布也是懂得用兵的大將,如何聽不出吳芮的意思?
吳芮這是要搶功啊……
不過也正常,不管是黥布還是呂臣,這心裡面誰又不是懷有建立功業,以圖日後有個好前程的心思?
陳平讚賞的看著吳芮,「番君所言甚是。
平出發前,曾與陛下商議過,認為嶺南如若出兵,有可能攻佔的,應該是會稽廬江和九江三地。原因嘛……倒是和番君所說無甚區別。這三地歷經秦楚治理,人口和錢糧頗為富裕。
當年項梁渡江,若非有這三地支持,也難以成事。
丹陽出雄兵,會稽多名士……任囂如若得了這三個地方,進可直逼淮南,退可憑大江天塹。
如今楚軍大敗,會稽恐怕也正處慌亂之時。平以為,那任囂很快就會對會稽發動攻擊。
番君,平還有一件事情,需煩勞番君。請番君回轉長沙,繼續擺出南北兩線吃緊的狀況,以迷惑任囂的注意力。呂臣黥布兩位將軍,平意欲請兩位將軍兵分兩路,分別佔領居巢廣陵兩地。平親率一支人馬,自烏江難度,奪取丹陽。如此一來,即便會稽被任囂佔領,也難以立足。」
廣陵,與丹徒隔江而望,背後就是會稽郡治所,吳縣。
居巢,毗鄰廬江。黥布是九江人,而廬江的郡治番縣,卻是吳芮的起家之地。
這兩支兵馬一旦成功,對江南所造成的威懾,可想而知。現只看,那任囂會做出如何反應?
垓下,楚軍大營。
唐軍連續兩日強攻,但損兵折將,沒有取得太大的進展。
李左車下令,停止攻擊。從表面上看,他是要休整兵馬,而後再與楚軍決戰。
同樣的,唐軍沒有進展,項羽也沒有得到機會突圍。雙方就這垓下僵持,陷入膠著之中。
項羽也知道,這樣下去,絕無好處。
唐軍能耗得起,可楚軍……
當晚,他軍帳中和虞姬飲酒,思著破解唐軍合圍的方法。
「劉賊無恥,不敢與孤王一戰,實無膽之輩。」
思來想去,項羽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能破口大罵,連喝了好幾杯酒,而後把青銅爵重重的砸桌案上。
「大王莫要煩悶,唐軍雖然聲勢浩大,但幾十萬人馬屯紮此處,每日所耗錢糧,亦不是小數目。
臣妾以為,那唐軍連夜奔襲,將大王合圍於垓下。
可泗水郡尚未平定,未必能得到充足補充。不需兩三日,唐軍定然會有所懈怠,到時候再殺出重圍,亦非不可能的事情。」
虞姬這一番勸慰之言,令項羽的心情有所好轉。
臉上剛露出一抹笑容,想要誇獎虞姬兩句,卻突然間聽到,從大帳外傳來一陣陣杳渺歌聲。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余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唱的是楚國大夫所做的《離騷》!
項羽一蹙眉頭,輕聲道:「孤出去看一下,是何人所歌?」
說著話,項羽站起身來,走出軍帳。
「項園,什麼人歌唱?」
項園連忙上前,「大王,歌聲是從山下唐軍大營中傳出,不知是何緣故?」
項羽心裡也覺得有些奇怪,不明白劉闞,這是唱的哪一出?好端端的,居然這裡唱楚地之音,是什麼意思?
不過,這歌聲極為親切,令項羽也不免心生感觸。
漸漸的,楚軍大營中,有人開始應和。一開始聲音很小,慢慢的匯聚一起後,竟有人發出輕輕的抽泣聲。
這抽泣聲傳入項羽耳中,令他驀地驚醒過來。
不由得臉色大變,大叫一聲不好之後,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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