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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四六章 會師關中(十四) 文 / 庚新

    第三四六章會師關中(十四)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

    老虎在狠毒,也不會吃掉自己的兒子。人常說野獸兇猛,殊不知這人,才是最殘忍的動物。

    唐厲的臉色很難看。

    他拿下嶢關,可手中的兵力不過兩千而已,要想抵擋住楚人的反撲,顯然不太可能。

    從頭到尾,他沒有想過要去殺死武姬母子,只是想要借由武姬母子四人,拖延一下時間。

    可沒想到的是,武姬這個生於社會最底層的女子,竟性烈如斯。

    她對劉邦的那份愛,可謂是到了極致。為了劉邦,武姬早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卻又讓唐厲無所覺察。至於劉邦……唐厲當然也知道,這是個薄情寡義的傢伙,但也沒想到會狠毒如斯。

    楚人眼見劉邦一家四口,轉眼間丟了性命,一個個義憤填膺。

    在楚軍看來,劉邦射殺二子,只是為了大家的生路,是重情義,是任俠之氣。

    所以當劉邦下令發動攻擊以後,以酈商和周勃為首,嘶聲叫喊著,如同野獸一樣衝向嶢關。

    由於是戰敗而逃,劉邦手中並沒有太多攻城器械。

    大都是臨時造建出來,簡陋無比。可這並不妨礙楚人們撲向嶢關,儘是悍不畏死的凶蠻之氣。

    唐厲舉起長刀,虛空劈下。

    「放箭!」

    剎那間,從嶢關城頭上,箭矢如雨。

    嶢關是要塞,庫府中自然存有許多的軍械輜重。

    劉邦攻打霸上的時候,帶走了一大部分,可依舊留有不少的箭矢在關內庫府。城頭上,一支支利矢,掛著咻咻的聲響,射向了楚軍。鋒利的箭簇,撕開了楚軍士卒的甲冑,射入楚軍士卒的身體裡,濺起了一蓬蓬血花。這血花,並沒有讓楚軍惶恐,反而變得更加凶蠻起來。

    「拋石機,發射!」

    唐厲在城門樓上,大聲命令。

    隨著一陣陣嘎吱,嘎吱的聲響,碎石如雨,飛出嶢關。

    沉重的石頭砸在楚軍的身上,砸的血肉模糊……

    一波攻勢結束,又一波攻勢發起!

    剛開始,只是酈商所部加入戰鬥,但到了後來,從霸水敗退下來的楚軍,也逐漸加入戰鬥。

    雙方的戰事,呈現膠著的狀態。

    唐厲借由嶢關城高牆厚,軍械充足,拚命的阻擋楚軍。

    而楚軍就是靠著人多,一輪輪的進行攻擊。從子時到寅時,短短兩個時辰過去,嶢關城下,屍橫遍野。

    劉邦立於戰車之上,面無表情。

    周苛說:「沛公,再這麼打下去,咱們的兵馬,可就要拼光了!」

    劉邦咬牙切齒道:「若是不能攻破嶢關,就算保留了這些兵馬,又能如何?

    唐厲手中的兵馬也不會太多,我就不相信,我以十倍兵力晝夜攻擊,還能打不開嶢關城門!

    周勃,給我繼續攻擊!」

    剛被打下來,才喘了兩口氣的周勃,聞聽劉邦的命令,二話不說,抄起劍盾,大聲喊道:「兄弟們,天亮之前若不能攻破嶢關,大家都要喪命於此……沛公為大家可泯親情,爾等怎能鬆懈?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區區一個嶢關,給我衝上去!」

    十數具簡陋的雲梯,向著嶢關移動而去。從關城裡不斷飛落巨石,將扛著雲梯的士卒砸死。

    但是,楚軍已經打瘋了!

    不僅僅是楚軍打瘋了,包括嶢關城裡的巴蜀軍,也都打瘋了。

    兩千兵馬,死傷已接近兩成。

    這可不是後世的部隊,大都是山民出身,哪懂得什麼死不後退的道理?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了不得的成績了。若非唐厲精挑細選,足足訓練了大半年的時間,這人馬早就已經敗退。

    唐厲的身上,披著兕皮軟甲,已沒有了先前儒雅之風。

    手中鐵劍已經換了三柄,他和紀信兩人,可說是輪流指揮,從子時到現在,已擊殺楚軍近千人。

    一個是要死守嶢關;一個是要殺出生路……

    雙方都沒有退路,只能拚死決戰。

    唐厲使出渾身的解數,腳下踩著粘稠的鮮血,臉上也沾染著血污,勢若瘋虎般的來回奔行。

    一架雲梯,搭在了城牆上!

    周勃口含鐵劍,執盾攀沿,終於衝上了城頭。

    迎面,正好見到唐厲跑過來,他大吼一聲,揮劍就衝上去。

    「唐厲,拿命來!」

    論武藝的話,唐厲還真就不是周勃的對手。雖說周勃的年紀大了,遠不如當年那麼厲害,可比起唐厲這書生而言,卻不知道高明的多少倍。明知道自己不是周勃的對手,可唐厲卻沒有退,也不能退。身邊多少士卒看著自己,唐厲知道,如果自己露出愜意,定然會影響士氣。

    此時,他不僅僅是一個統帥,還是一個戰士!

    於是乎,唐厲二話不說,挺劍就迎上前去。二人甫一交手,立刻就分出了高下。只三四個回合,唐厲手中的劍就被周勃磕飛出去。只見周勃順勢上前一步,正踹在了唐厲的心窩上。

    唐厲登登登退後幾步,一屁股坐在血泊之中,口中更噴出一口鮮血。

    然則唐厲卻沒有任何的退縮,大喊一聲,從一具屍體旁邊抄起一柄長矛,踏步上前,一記突刺。

    唐厲這一招突刺,可是極有章法。

    說起來,他這還是十餘年前,在昭陽大澤血戰之後,隨劉闞學習的拼刺之術。

    「左突刺!」

    長矛壓住了周勃的鐵劍,順勢一拐,狠狠刺向周勃的胸口。

    周勃嚇了一跳,連忙躲閃開來,順勢將圓盾向外一崩,架開了唐厲的長矛,鐵劍隨即出手。

    這叫撒手劍!

    原本屬於江湖中人常用的招數,周勃學自於朱句踐。

    唐厲被鐵劍擊中,發出一聲悶哼,長矛脫手落地。周勃趁此機會,拍翻了一名巴蜀軍卒,搶過一柄長刀,就衝向了唐厲。

    「荊蠻,休傷我家軍師!」

    城樓拐角處,衝來了一人,正是紀信。

    他手中擎著一張硬弓,距離還有百步左右,弓開滿月,照準周勃就是一箭。

    利矢帶著強勁力道,正中周勃的肩窩。巨大的力量把他帶的退後兩步,而唐厲這時候卻好像發瘋了似地,拔掉身上的寶劍,衝過去抱住了周勃的雙腿,兩膀用力,口中一聲厲吼。

    「給我下去!」

    周勃啊的一聲驚呼,竟被唐厲生生從城頭上摔了下去。

    蓬的一聲……

    若非城下有四五具屍體墊著,就這一下子,足以讓周勃丟了性命。饒是如此,周勃也被摔得口吐鮮血,一條腿斷了。十幾個楚軍士卒瘋狂的衝過來,背起周勃就往回跑,總算是讓他脫離了險地。

    劉邦在城下觀戰,眼見著周勃衝上城樓,興奮的連連叫好。

    可不成想,轉眼間周勃就從城上摔了下來……他這一摔下去可不要緊,隨著周勃衝上嶢關城頭的楚軍,很快被紀信帶著兵馬生生的給打了下來。劉邦這心裡,可是七上八下,不安的很。

    帶周勃被搶回來,他連忙走過去。

    「老周,你沒大礙吧!」

    「沛公……那嶢關城上的人,都他娘的瘋了……連唐叔子都拼了性命,咱們得換一種打法!」

    「換一種打法?」

    「他們的人不會太多,如今是憑著一股血氣在打。

    咱們硬碰硬的沖,不但會死傷慘重,其結果恐怕也在兩說。這天就要亮了,讓兄弟們喘口氣,吃點東西,再發起攻擊。一來可以穩一下情緒,這二來……也可以消磨嶢關守軍士氣。」

    劉邦見周勃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也知道他受傷頗重。

    周勃這一受傷,對楚軍而言,無異於一個巨大的打擊。正如周勃所說,是時候穩一下了!

    「收兵!」

    劉邦看著那嶢關城頭的大纛旗,咬牙切齒的發出命令。

    此時,天已濛濛亮……

    眼見著,就要到卯時了,持續在嶢關上空整整三個時辰的喊殺聲,終於漸漸停息了下來。

    可誰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劉邦決不可能在嶢關城下束手待斃,而唐厲也絕不會放出一條通路,讓劉邦順利的逃走。

    晨風,帶著蕭瑟的寒意,卷雜著濃濃的血腥味。

    唐厲半邊身子已經濕透了……不過不是被汗水打濕,而是被鮮血浸透。他靠著冰涼的牆壁坐下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甚至透著一抹青色。深吸一口氣,他撕下了一條衣襟,纏繞在胸前。

    「軍師,您……」

    紀信走上前來,低聲的詢問。

    唐厲一笑,「沒關係,只是肩膀被砍了一下而已。

    我已經包紮過了……紀信,你莫要擔心,我的傷勢我清楚,別忘了我曾跟隨唐王學過急救。」

    雖然唐厲臉色看上去很嚇人,但他侃侃而談,讓紀信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

    「咱們還有多少人?」

    「亡三百人,傷六百人……其中有二百餘人,怕是無法再戰。」

    紀信說:「軍師,剛才情況緊急,弟兄們都沒有覺察。這會兒……大家都好像有點堅持不住了!」

    「呵呵,劉季息戰,不就是打得這個主意?」

    唐厲說:「紀信,去讓大家唱歌吧……就唱那首男兒從軍行……當年唐王闖此曲,曾在三日之內,走完了五日的路程。如今大家都有些疲憊了,正可唱此曲,以壯烈聲勢,增加士氣。」

    男兒從軍行,是劉闞在八年之前,前往河南地參戰時,傳唱下來的曲子。

    只不過唐厲一直認為,劉闞這首歌,於詩律不和,有很多錯誤。可當時劉闞笑說,這本就是個俚曲,哪來的許多規矩?怎麼唱都無所謂,哪怕是吼出來,只要唱出那氣勢,就足夠了。

    嘴上雖然不贊同,可唐厲在蜀郡,還是把這首曲子傳到了軍中,成為巴蜀軍歌。

    紀信點頭,站起身來,將親兵召喚來,吩咐士卒們,開始唱歌。

    歌聲一開始很小,可漸漸的匯聚在一起,竟響徹了天際……

    「紀信,我若戰死,由你統兵。」

    「軍師……」

    「你聽我說,唐王定會派兵增援,但究竟何時會抵達,我卻不能確定。

    當年,我與唐王在沛縣時,時常說笑。唐王曾說過:大丈夫當馬革裹屍,一張草蓆足矣。

    想想來,打仗哪有不死人?

    我的意思是說,萬一我有了意外,你要接替我統領兵馬,堅持到唐王抵達;你若戰死,也當指定指揮者……至於能堅持到什麼時候,那就聽天由命了……」

    唐厲說話時,斷斷續續。

    紀信仔細的聽完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扶我起來!」

    唐厲說著話,將手遞給紀信。

    緩緩的,他站起身,剛要邁步……卻聽到城樓下傳來隆隆的戰鼓聲,緊跟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咆哮,迴盪天際。萬餘楚軍的聲音,壓制住了城樓上的歌聲。原來,劉邦本想消耗嶢關守軍的士氣,可聽聞那男兒從軍行之後,立刻停止休整,下令全軍向嶢關發動進攻!

    「快看,是對樓!」

    紀信聞聽一怔,連忙衝到城垛口,向外看去。

    對樓,又名沖車,是一種被裝甲起來的攻城塔,。一般而言,對樓有五層攻城塔,下面安裝有車輪,依靠士卒推動而行。其他四層,裝有士兵,可以借對樓高度,壓制城中的弓箭手。

    不過,劉邦的對樓,很明顯是簡易的,臨時建造而成。

    僅三層,高約有三丈多,在百餘名士卒的推動下,轟隆隆朝著嶢關行來。

    唐厲想要衝上去,可是卻連邁步的力量都沒有……

    「紀信,暫代我指揮,拋石機準備!」

    「喏!」

    紀信也顧不得許多了,連忙命令士卒做好防禦的準備。他手持劍盾,在城樓上觀察楚軍的動向。

    對樓,越來越近……

    隨著楚軍號角聲響起,對樓上的士卒,向著嶢關城頭開弓放箭。

    「兄弟們,拋石機……準備!」

    紀信大聲吼叫道。

    可就在這時候,天邊卻響起了一種極為奇怪的號角聲,馬蹄聲陣陣,站在城頭上,也能感受到那大地的顫抖。紀信不由得一怔,側耳細聽,驟然間,那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巴山號角,是巴山長號!」

    巴山長號,巴蜀軍特製的號角,聲音急促而嘹亮。

    這號角聲響起,也就預示著……援軍來了!紀信振臂大聲呼喊:「援軍,我們的援軍來了!」

    吼吼吼……

    嶢關城上,頓時歡呼聲大作。

    而在嶢關城下,楚軍卻茫然不知所措了。

    劉邦站在兵車之上,轉身向後面眺望過去。只見,天邊有一道沙塵紛揚,一條黑龍,正張牙舞爪衝來……

    「荊蠻賊子,休要猖狂,蒙克在此!」

    有一員大將高聲呼喊。

    蒙克?是誰?

    劉邦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不過這並不重要,這支兵馬明顯是嶢關的援軍,那麼說來,張良,竟失敗了嗎?

    一時間,劉邦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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