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四章會師關中(十二)
秦二世四年,七月二十七,咸陽。
趙高一夜都沒有睡,坐在丞相府的書房裡,看上去心神恍惚,坐立不安。讓閻樂去殺死嬴胡亥,可沒有想到興樂宮居然燃起了大火。出了什麼岔子?莫非那百里術突然改變了主意?
不過,興樂宮的火勢並沒有持續多久,也沒有聽到任何不利的消息。
這使得趙高多多少少放下了心,在安撫了朝中官員之後,一個人坐在書房中,等待著消息。
書房裡,燃著一塊上等松香,能安撫人焦躁的心情。
趙高白眉緊蹙,心不在焉的翻看著手中的書卷,不時站起身來,在這不算寬敞的房間徘徊。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正午時分,趙高感到腹中有些飢餓,於是讓下人準備飯菜。
就在他等待飯菜上來的時候,突然間聽到院子裡,傳來了一陣騷亂的聲息。
連忙起身,衝出了書房。
趙高喝問道:「出甚事情了?為何如此吵鬧!」
「中丞,大事不好了!」
一個丞相府管事衝上前來,跪在台階下說:「剛才外面傳來消息,有一支人馬,殺入咸陽城!」
「什麼?」
趙高聞聽一怔,「何方人馬?」
「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進城之後,就高呼……」管事似乎有些猶豫。
趙高怒道:「有甚話,說出來!」
「他們說,中丞殺死了陛下,要剷除閹狗,為陛下報仇!」
「啊呀!」
趙高的臉色,本就因為一夜未睡,顯得有些蒼白。聽完這番話,那臉上更是再見不到半分血色,心裡咯登一下,下意識的扶住了腰間的佩劍。
「快去調集人馬!」
「中丞,咸陽城中已無甚兵馬,衛尉和臨時徵召來的更卒,都已經調派出去阻攔了!」
趙高一聽這話,心裡不免多少有些心安。
不過,他眼珠子一轉,立刻從身上取下一塊腰牌,擺手示意一名親信上前,「立刻把中車府的所有人,都給我調過來。」
中車府,經過了一系列變故之後,如今只剩下三百人左右。
按道理說,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嬴胡亥的出行。可是由於嬴胡亥登基之後,整日花天酒地的,很少出行,這中車府的地位,也就是變得有些無足輕重起來。趙高在經過了無數次的交鋒之後,強力保留下了中車府的編制。一應支出全部納入丞相府的調配,等同於把中車府,從詹事府名下割出來,成為丞相府的配屬。不過,趙高此前,卻從未動用過中車府人員。
中車府的車士,全都是能以一當十的高手,也是趙高手中的秘密武器。
更卒兵馬,還有衛尉軍,未必能阻擋住那支神秘的人馬,弄不好最後,還是要靠中車府保護。
不一會兒的功夫,三百中車府郎中來到趙高面前。
趙高站在台階之上,沉聲喝道:「諸位英雄,今日咸陽將有大變,趙某被小人陷害,只怕是會有危險。與諸公相識一場,跟隨我最短的,也有十年之久。不過,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今日我趙高大難臨頭,卻不能連累了眾家兄弟……收拾一下,速速離開此地,逃命去吧。」
中車府的成員,大都是來自江湖之人。
講的是情義二字,一聽趙高如此說,頓時不願意了。
「中丞何出此言,我等願意留下,保護中丞周全!」
「沒錯,我們留下來,且看是什麼人,竟然敢對中丞不利……」
趙高枯瘦的臉頰上,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拱手道:「大家的高義,高心領之!如若能逃過這次大難,高與諸公,共富貴!」
「願為中丞效死命!」
眾車士齊聲呼喝,紛紛而去,準備奮戰。
而趙高則換上了一身盔甲,手持長槊,威風凜凜的站在台階之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只是,這副盔甲還是多年前配備。
趙高體型高大,身材魁梧,這些年養尊處優,早變得有些臃腫了。
盔甲穿在他身上,看上去非常的怪異。就連趙高自己,都覺得好生不舒服,頗感到難受。
與此同時,咸陽大街上,喊殺聲不斷。
黑旗軍用閻樂的腰牌,衝進了咸陽城中,但很快就露出破綻,被當值的更卒們,攔住去路。
原本寬敞的碎石大街,此刻變成了一處殺場。
到處都有人在廝殺,黑旗軍衝進城以後,騎軍的衝擊力難以發揮出來,於是紛紛下馬,拔刀應戰。
劉闞站在兵車上,手持蒼龍大纛,看著這亂糟糟的景象,有些惱怒了!
「信!」
「二叔,我在這裡!」
劉信手持狼牙大棒,在一旁躍躍欲試。
如果不是劉闞沒有下令,只怕他早就殺將出去。
「去,帶上你的大刀隊,給我殺開一條血路!」
劉闞跳下戰車,身邊親兵立刻牽過來一匹戰馬,他抬腿跨上去。劉信的眼睛,已經泛起了興奮的光芒,劉闞話音剛一落下,他立刻衝向前去,口中一聲爆吼:「大刀隊,隨我出擊!」
跟隨在劉信身邊,有七十七名彪形大漢。
倉啷啷抽出開山大砍刀,邁大步,隨著劉信就殺了出去。
狼牙大棒,猶如車輪一樣舞動,呼呼呼的作響,上下翻飛。劉信從九歲跟隨劉闞,至今業已十餘年的光景。這十餘年來,他勤練不綴,一身武藝,也早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別看他有點呆傻傻的,可打起仗來,比他那假老子還要凶悍幾分。
狼牙大棒輪開來,只見血肉橫飛,是沾著就死,碰著就亡。劉信如同一頭下山的猛虎,帶著那七十七名彪形大漢加入戰團之後,立刻令戰局發生了改變。之前,棄馬步戰的黑旗軍雖佔居了優勢,可畢竟不是在馬上,想要一下子衝垮咸陽守軍,顯然有點困難。
可劉信加入之後,咸陽守軍雖拚死抵擋,卻無一人能阻攔住他的去路。
這傢伙活脫脫一個殺神般,狼牙棒上下翻飛,殺得咸陽守軍鬼哭狼嚎。
他帶著大刀隊從大街的一頭殺過去,一直衝到了另一頭。然後轉過身,扭頭再殺將回來,碎石鋪築而成的街道上,殘肢斷臂一地,鮮血匯聚成了一條條小溪,把整條街道都染成紅色。
這支咸陽守軍,可不是始皇帝在世時,那支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老秦銳士。
臨時徵召起來的更卒,在劉信如此瘋狂的殺戮之下,很快被殺得心驚肉跳,士氣急速低落。
「撤退,撤退!」
有將領高聲叫喊,守軍紛紛向後退去。
劉信帶著人馬往前衝,眨眼間就殺過了三條街口。
突然間,前方有人高聲喊喝起來:「衛尉軍來了,援軍來了!」
四處狼狽而逃的咸陽守軍,呼啦啦分開,讓出了一條通路出來。只見從遠處咸陽宮的方向,一支人馬急速行來。人數倒是不多,也只有一兩千人,可那整齊一致的步調,顯示出不同尋常的戰鬥力。衛尉軍,是皇宮的護衛者,也是咸陽城中,僅存的,最後一支精銳人馬。
在距離黑旗軍尚有兩個街口時,衛尉軍呼啦一下子停下來。
一排排弓箭手出現在最前面,而後有長矛手組成的百人方陣,隨著一聲喝令,齊刷刷指向黑旗軍。
「劉信,停止攻擊!」
劉闞一見衛尉軍出現,連忙喝令黑旗軍停下來。
他催馬上前,厲聲喝道:「我乃先帝所封北廣武君劉闞,爾等誰是主將,站出來與我答話!」
劉闞之名,對咸陽人而言,並不陌生。
衛尉軍乍聽之下,也停止了行動,一個個詫異的向劉闞看去。
不多時,一員大將自衛尉軍中馭車而出,在陣前停住車,仔細打量了一下劉闞,然後一拱手,「末將楊虎,見過北廣武君,唐國國主。家兄楊熊,曾與君侯同在上將軍麾下效力,更在北疆北疆作戰過……家兄時常提起君侯大名,說君侯乃是天下第一忠義豪邁之人,甚為敬佩。」
他這番話出口,劉闞將赤旗橫擱馬上。
楊虎話鋒一轉,陡然間獰戾,「但不知,北廣武君,唐國國主闖我咸陽,殺我軍卒,卻為何來?」
想必,這楊虎並不知道,嬴胡亥已經死去的消息。
劉闞記不得楊熊是誰,但卻知道,這楊熊曾是李由麾下大將,後來又隨章邯征伐了張楚。
項羽攻打碭郡時,楊熊戰死睢陽,也是一位忠臣。
於是一拱手,「楊將軍,劉闞今日前來,乃是奉陛下之名,平息關中之亂。
可不成想,閹狗趙高,狼心狗肺,與荊蠻勾結一起,殘害我老秦忠義之士,更命其黨羽閻樂,在昨夜攻打興樂宮,陰謀作亂……楊將軍,陛下已經被閹狗所害,你還要為閹狗賣命?」
咸陽大街上,如今空蕩蕩,只餘黑旗軍和咸陽守軍及千餘衛尉。
但這並不代表,沒有人留意此地。
休看那街道兩旁的房舍,門窗緊閉,可是卻有很多人,在門窗後聆聽外面的種種動靜……
楊虎先是一怔,旋即驚恐的睜大了眼睛。
「劉君侯,你剛才說的是甚?」
劉闞厲聲吼道:「閹狗勾結荊蠻,害死了陛下,你還要為閹狗賣命不成?」
旁人不知道嬴胡亥不在咸陽,可楊虎身為衛尉郎中,又怎可能不清楚這件事情。當劉闞說出嬴胡亥在興樂宮被害的一剎那,楊虎立刻就相信了……他雙手顫抖,緊緊握住了車欄!
昨夜興樂宮火起,他就覺得不對勁兒,想要出城查看。
可是趙高卻以衛尉戍衛禁宮,責任重大為借口,阻止楊虎出城,並承諾說已派咸陽令前去。
楊虎倒也沒有考慮太多。
趙高這廝雖然驕橫跋扈,但畢竟是兩朝元老,又是嬴胡亥的老師,他還真沒有想到,趙高會作亂。
可是現在……
楊虎不由得握緊車欄,仰天一聲悲嘯。
「陛下!」
他撲通一聲,跪在了車上。不僅僅是楊虎跪下來,連同千餘衛尉,齊刷刷跪在了長街之上。
咸陽守軍,也匍匐地上,悲呼『陛下』二字。
劉闞厲聲喝道:「爾等哭個甚,是老秦男兒,隨我一同前去,誅殺閹狗,為陛下報仇雪恨!」
「誅殺閹狗,誅殺閹狗!」
衛尉軍收起武器,振臂高呼。
卻見楊虎呼的一下子站起身來,大聲道:「保護陛下不利,實乃我衛尉軍失職……劉君侯,楊虎願率本部人馬,將那趙高閹狗老兒的人頭奉上,與陛下報仇雪恨!」
不管嬴胡亥是何等的昏庸,也不管他登基之後,是如何倒行逆施。
嬴氏執掌關中五百年,那名字已經刻在了關中人的骨子裡。嬴秦,嬴秦……先有嬴氏,而後有秦!
隨著楊虎這一聲怒吼,積壓了四年之久的老秦血性,在瞬息間爆發出來。
「剷除閹狗,為陛下報仇!」
呼啦啦,衛尉軍和咸陽守軍匯合在一處,化為一股洪流,向著丞相府衝擊而去。
劉信呆傻傻的看著這一幕,仍有些發懵。
怎麼這突然間,敵人就倒戈相向?
而劉闞則暗自慶幸:從大澤鄉開始,到他復立唐國,從未說過一句反秦的口號。
關中人的骨子裡,都有嬴氏的影子。
不過,這也許是嬴氏一族,在這八百里秦川中,最後一次爆發了吧!
想到這裡,劉闞既感到慶幸,又有一絲遺憾。過了今天,嬴氏秦國,也就將成為一個過去了!
嬴胡亥被害的消息,在剎那間傳遍了整個咸陽。
如果嬴胡亥是死於楚人之手,或許還不會這個樣子……可偏偏的,他死於趙高之手,而趙高又勾結荊蠻,意圖出賣老秦!聯繫他此前各種倒行逆施的舉措,這咸陽城一下子沸騰起來。
許多老秦官員,帶著家丁奴僕衝出了府門,撲向丞相府。
衛尉軍在楊虎的帶領下,首當其衝,在付出了近百人的性命代價之後,衝進了丞相府的大門。
中車府車士,在丞相府中和衛尉軍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不可否認,這些個車士的確是很厲害,驍勇善戰,以一當十。可是,他們卻架不住發瘋的衛尉軍人多勢眾,一個個悍不畏死的與中車府車士戰在一處。論武藝,中車府車士伸手矯健,可人多地方小,加之衛尉軍雖然發瘋,可行動配合間卻極有章法,進退有秩,殺法凌厲。
而且,隨著圍困丞相府的人越來越多,中車府的車士,可就心虛了!
這殺一個殺十個不會手軟,可面對整個咸陽城,幾十萬人的憤怒,哪怕是劉巨在這裡,也要頭疼。
戰鬥持續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終於停止了。
可是當楊虎帶著人衝進了內院的時候,竟發現趙高,已不見了蹤影。
「閹狗去了何處?」
楊虎揪住一個美婢,厲聲咆哮。
那美婢顫聲回答:「中丞,中丞……」
「甚中丞,狗屁的中丞,是閹狗,閹狗懂不懂!」
「是,是閹狗在半個時辰之前,見情況不對,就和十幾個郎中一起,偷偷摸摸的從花園側門溜走了!」
「那去了何處?」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賤人!」
楊虎手起劍落,將那美婢砍翻在地上。
「給我搜,一處一處的搜,絕不可放過那閹狗!」
劉闞這時候,在劉信等人的簇擁下,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楊將軍,閹狗何在?」
楊虎露出了愧疚之色,低著頭,輕聲道:「劉君侯,那閹狗,閹狗跑了!」
劉闞目光陡然一凝,「跑到了何處?」
「尚且不知!」
這時候,一個被軍卒追殺的婢女撲倒在了台階下,正好聽見劉闞和楊虎的對話,連忙大聲喊道:「將軍,將軍,小婢知道,小婢知道閹狗的去處!」
楊虎連忙喝止了那追殺過來的軍士。
「閹狗去了何處?」
婢女此時,膽戰心驚,面無人色的說:「小婢前些日子,曾偶然聽中丞……不,是閹狗和咸陽令……就是閻樂說,要招河西中尉軍回來。還說什麼大勢已去,必須要早作打算什麼的。」
楊虎臉色,頓時一變。
「中尉軍?」
劉闞問:「有何不對?」
「君侯,那中尉軍中尉,乃閹狗的兄弟。
雖說中尉軍今不如昔,但也的確是目前關中最為精銳的一支人馬。他莫非是去投奔他兄弟了?」
趙高有兩個兄弟,一個在九原攻擊蒙恬時喪命,另一個趙成,則執掌中尉軍。
都尉軍的趙艾,就是趙成的兒子。
劉闞搖頭說:「我進城之後,就命人看死城門,無我軍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他不可能逃出咸陽?
楊將軍,你立刻收攏你的部下,不要在殺丞相府下人,把那些婢女家奴,全都集中過來。說不定,這些家奴可能知道一些蛛絲馬跡,咱們仔細盤問,一定能問出那趙高閹狗的下落。」
楊虎,立刻答應。
在不知不覺中,楊虎已經把自己擺在了低處,似以劉闞為主。
這時候,李必前來通報,說是這丞相府外,聚集了許多老秦官吏,要詢問情況。
劉闞一聽,眉頭緊蹙,對楊虎說:「楊將軍,是你去應付,還是我過去應付那些個傢伙呢?」
楊虎咧嘴一笑,「此事我不擅長,我還是在這裡,盤問丞相府家眷吧。」
劉闞點點頭,和李必一起,走出了丞相府。
只見丞相府外,密密麻麻站了許多人,有的是一身官服,有的則是家奴打扮。
一見劉闞出來了,立刻湧上前,七嘴八舌的說起話來。
劉闞聽得頭都大了,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些人,突然間一聲暴喝:「爾等,全都給我住嘴!」
這一嗓子,恍若巨雷般炸響。
剎那間,丞相府前,是鴉雀無聲。
「有什麼話,一個一個的說。」
一名看上去老態龍鍾,似已年過古稀的官員晃晃悠悠站出來問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發話?」
「某家劉闞,乃先帝御賜北廣武君,今北疆唐國之主,奉命入關中平亂……你是誰?」
「是你說,趙中丞殺死了陛下?」
那老官不答反問。
劉闞點點頭,「不錯!」
「那誰又能證明你呢?」
劉闞眼睛一瞇,「你這是什麼意思?」
「焉不知,是你殺了陛下,卻要栽贓趙中丞?」
「是啊,是啊……」
不少人七嘴八舌的開了口,讓劉闞立刻意識到,似乎情況有些不太妙。
這時候,人群外有人厲聲喝道:「爾等這些人,竟敢對廣武君如此無禮?廣武君乃我大秦忠良,先帝所倚重之人。當年平原津行宮,十步一酒,而得廣武君之爵,爾等怎敢如此無禮。」
人群外一陣騷亂,緊跟著分開了一條通路。
兩個青年,攙扶著一位老者,看上去大概五六十的樣子,卻已滿頭華髮。
這老者,似乎頗有威望。一出現,許多人立刻息聲,不敢再開口。
倒是先前那詢問的老官冷笑一聲:「王安,你不過仗著乃父余萌,官不過區區一博士,有何資格說話。」
「此人是誰?」
劉闞扭頭,低聲問道。
「那是老丞相王綰公的大公子……如今在朝中擔任博士一職。」
王綰的兒子,怪不得大家會這樣的表情。王綰是始皇帝在世時的丞相,為始皇帝統一六國,可算得上是立下汗馬功勞。只是因為他堅持分封制,被李斯所反對,於是漸漸被始皇帝不喜。
後來因病告老,很快就過世了!
雖然王綰反對郡縣,堅持分封制,可畢竟是元老功臣,威望甚高。
這王安,也許就是當年始皇帝留下來,所剩不多的忠直之臣。劉闞對他,頓時高看了幾眼。
楊虎,從丞相府中走出來。
「君侯,據閹狗家臣說,閹狗近來一直研究一份咸陽宮的地形圖。
我依稀記得老父曾對我提過一件事情,當年將作大匠修造咸陽宮的時候,先帝曾命人修了一條秘道,直出咸陽城外……不過出口在何處,誰也不清楚……君侯,閹狗會不會從秘道……」
「那圖紙可曾找到?」
「已經找到了!」
楊虎說著,將一張絹布遞給了劉闞。
而府門台階下,老官正和一批人,與王安等人爭吵。
「那老傢伙是誰?」
「哦,太尉府長史景滕,據說和閹狗走的很近。」
劉闞點點頭,抬手鏘的一聲,從楊虎肋下拽出了寶劍,大步走下了台階。所有人,頓時閉上了嘴巴,就見劉闞來到景滕跟前,不由分說,手起劍落,將景滕人頭砍下。
「皓首匹夫,也敢呱噪?」
劉闞厲聲喝道:「所有人立刻回轉府中,若有人膽敢喧嘩,格殺勿論!」
鮮血,流淌了一地。
王安咳嗽連連,卻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連連撫掌大笑。
「送王博士回去休息……」
劉闞對攙扶王安的兩個青年道了一句,然後對王安說:「老博士,不是不報,時候不到,時候一到,統統報還……今日,正是報還之日,還請老博士回去先好生休息,待穩定局面之後,劉某再去拜訪。」
王安拱手,在兩個青年的攙扶下,緩緩離去。
他踩著景滕的血,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令人頓生寒意。
「李必,你率人前去景家,徹查其從逆罪證。」
劉闞的目光,如刀子一樣掃過門階下的眾人,有心虛的,感到了一股涼氣,自脊樑骨往上竄。
「楊將軍,我們進咸陽宮!」
劉闞和楊虎登上兵車,楊虎馭車而行。
大隊人馬,緊隨其後。那丞相府門前,劉信手中狼牙棒蓬的往地上一頓,幾十個壯漢,立刻將丞相府大門,封鎖起來。
「君侯,剛才我盤問丞相府家奴時,聽他們說,早在五天之前,趙高就已經派人前往河西。」
楊虎一邊馭車,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哦?」
「按照腳程,那中尉軍此刻,恐怕已經在趕回咸陽的途中。」
劉闞心裡一咯登,「楊將軍,你的意思是說……」
「中尉軍駐紮重泉,距離咸陽不過兩三天的路。如果那使者五天前出發,那麼中尉軍在今明兩日,定然會兵臨咸陽城下。趙高之所以敢對陛下動手,這中尉軍的回歸,定是原因之一。」
劉闞輕聲問:「中尉軍,不是忠於陛下?」
「那是西垂中尉!」
楊虎回答說:「如今的中尉軍,是陛下登基之後重新招攬,而負責重組的,卻是那閹狗兄弟。」
言下之意,這中尉軍,已經不是秦王的中尉軍了。
劉闞聽罷了這話,心裡可就嘀咕開了……
霸上秦軍,不過萬餘人,卻要看管數萬楚軍降卒,所以不能調回來。
也不知道巴蜀兵馬,和呂釋之的中護軍兵馬到了何處。如果他們不能及時趕到,弄不好……
思想著,兵車已到了咸陽宮門前。
這也是劉闞,第一次到這裡,在宮門外,不由得被那莊肅的氣勢,所震懾!
十五年前,始皇帝就是從這個大門走進去,正式成為那千古一帝!
十年前,高漸離也就是懷抱著銅築,走進咸陽宮,刺殺秦始皇。在這座宮門內外,發生了多少事情?
劉闞前世記憶最深刻的,莫過於電影《英雄》結束時,那漫天呼嘯的勁矢!
可這一眨眼……
雄偉巍峨,氣勢雄渾的宮殿,在落日餘暉中,透著一絲絲的暮氣。
劉闞走上前,摩挲青灰色城牆,心中感慨萬千。
「君侯,閹狗一個時辰之前,從另一處宮門進入宮中!」
就在劉闞思緒萬千的時候,楊虎已問清楚了狀況。
「去了何處?咱們這就過去!」
楊虎應了一聲,帶著劉闞,急匆匆進入咸陽宮的大門。一行人在諾大的咸陽宮裡,七扭八拐的走了好一陣,最後來到一座宮殿門外。
宮殿大門,洞開。
門口橫七豎八的倒著十幾個內侍和衛兵的屍體。
「這是陛下祭奠先王之所!」
楊虎一邊說著,一邊帶劉闞走了進去。
黑漆漆的大殿中,幾十盞長明燈閃爍光亮。
一座祭台下方,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暗門,想來就是那密道的入口處。
「沒想到,先帝竟把秘道安排在這裡?」
楊虎看著秘道的門,忍不住自言自語。旋即,他轉身對劉闞道:「君侯,我這就帶人入秘道,去追殺那閹狗。」
但是劉闞,卻攔住了他!
「閹狗不足慮,當務之急,是要令咸陽局勢穩定。
那閹狗若是匯合了中尉軍,絕不會善罷甘休……若他不能匯合中尉軍,也難有什麼作為。
反倒是咸陽城裡,有一些人怕不會安穩。
楊將軍,你立刻封閉咸陽宮,你我領兵巡視咸陽,從現在開始,實行宵禁之法。
至多到明日,一切就會有結果了……」
說著話,劉闞邁步走出宮殿大門,站在台階上,鳥瞰這巍峨的咸陽宮,突然道:「楊將軍,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蕭瑟的秋風,席捲咸陽宮。
那宮城上獵獵作響的蒼龍旗,迎著落日餘暉,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