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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三零七章 長征(七) 文 / 庚新

    第三零七章長征(七)

    李由沒有帶來太多的人馬,只一千騎軍。

    不過這一千騎軍之中,裹挾著十數輛大車,全都由戰馬牽引,奔行時轟隆隆,頗有氣勢。

    在頓丘城外三十里處,劉闞灌嬰,與李由遭遇。

    秦軍在急速奔行中,突然傳來一聲忽哨,千餘匹戰馬,齊刷刷停下腳步,迅速擺開了陣勢。

    李由自旗門下,縱馬飛出,與劉闞兩人馬打照面,攏住了韁繩。

    秦軍,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息。

    劉闞有點弄不清楚了,這李由究竟是什麼意思?

    於是催馬上上前,赤旗橫擱馬鞍橋,他向李由一拱手,沉聲道:「李郡守,一別經年,安好否?」

    李由則取下了兜鏊,靜靜的看著劉闞。

    就在劉闞快要忍耐不住的時候,他突然長歎一聲,輕聲說:「劉君侯,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世事無常,當年雒陽一別,原以為你我都可飛黃騰達,卻不想落到了這般天地。

    我爹他……自盡了!」

    「啊?」

    劉闞沒能一下子反應過來,驚詫的看著李由,「李丞相他……」

    李由點點頭,「父親自從被趙高誣陷,打入天牢之後,趙高害怕陛下詢問,於是日日拷問折磨。我父年事已高,哪受得了那般羞辱。前些時日,他請咸陽一獄卒捎信過來,說他已無生念,準備一死向先帝恕罪……父親讓我早作安排,可我身為老秦駙馬,又能安排得什麼?」

    李斯,死了嗎?

    劉闞不免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哀。

    是為李斯?還是因為其他?劉闞說不上來。此刻,他心情五味雜陳,久久的說不出一句話。

    「李郡守今日前來,只是為了告訴我此事?」

    李由面頰抽搐了一下,催馬上前數步,低聲道:「大公子,是不是真的沒了?」

    劉闞點了點頭,卻沒有出聲。

    李由歎了一口氣,苦澀一笑,「君侯不要擔心,由今日前來,並無敵意。老父一走,由心如枯槁,朝廷詔令與我而言,已沒有半點意義……之所以還留在這裡,只因為老父臨終的囑托。」

    想來,李斯臨死時,心裡始終背負著一份愧疚。

    若非他膽小惜名,貪戀權勢,與那趙高聯手,如何會有今日的局面?

    他一死事小,卻又希望能為關中保留一口元氣,故而讓李由留守三川郡,算作是一份補償。

    「我父心意,我十分清楚。」

    李由說:「其實,我早萌生去意,可之前老父一家性命,盡在我一人之手,我脫身不得。而今,老父已去,可章邯兵馬已控制三川,我同樣難以脫身。我死,不足惜,然李家不可絕了香火。

    我父生了我兄弟幾人,我如今也有兩子三女……

    君侯,我聽說你要北上河南地,所以一直密切關注,只為了今日拜會,實有求於君侯啊!」

    隱隱約約,劉闞似乎明白李由此來的目的了!

    李由舉起手向前招了招,只見那騎軍突然向兩側讓開,露出了一條通路。

    十幾輛大車徐徐行來,在李由身後停下。

    十幾個青年男女,有的懷中還抱著幼兒,走下了大車。李由也下馬,向劉闞一揖到地,「由懇請君侯,保我李家香火不絕。若君侯能答應,由有一樁天大的禮物,願奉與君侯面前。」

    青年男女中,最大的和劉闞相仿。

    「這是我長子李穎,早年也參加過河南地之戰,不過與君侯並非一軍;這是次子李弛年二十一,熟讀律法,曾任雒陽令門下長史;長女李琰,長婿白朮(音zhu);次女李綏,婿孟續,原本擔任少府少監之職,後被老父調至三川郡,出任滎陽縣尉;小女李行,這是她夫君白無。

    白朮白無乃親兄弟,白朮精於醫道,曾任太醫丞;白無長於農事,原本是治粟內丞。

    今欲托付君侯,還請君侯萬勿推辭……」

    李由說著話,一招手,「爾等,還不快拜見廣武君!」

    劉闞這時候也下了馬。他被李由這一手,弄的有點糊塗了。

    幾個男女紛紛上前,「拜見廣武君,請君侯收留!」

    「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劉闞有點手忙腳亂,看著李由說:「李大哥,你這又是作甚?」

    如果說,早先劉闞對李由還有些顧忌的話,那麼現在,已經少了幾分提防。聽劉闞恢復了當年在雒陽時的稱呼,李由臉上綻放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他上前兩步,握住了劉闞的手。

    「闞兄弟,你還能稱我大哥,我高興的很呢。」

    「快讓他們都起來,有話好好說嘛。」

    「你們還不謝過君侯收留之恩!」李由喝令一聲,李家兒女紛紛開口言謝,而後站起身來。

    「闞兄弟雖年幼,然則與我猶如兄弟。

    爾等今後隨闞兄弟,需聽奉他的命令,事君侯,如事我一般。」

    「孩兒(女兒)牢記父親教誨!」

    李由拉著劉闞的手,用力的搖了搖。

    這是在托孤啊!

    劉闞忍不住說:「李大哥,何不隨我一同北上?」

    李由搖搖頭,「誰都可北上,唯有我不可北上……闞兄弟,你可知在這大河南岸,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嗎?只要我一離開這裡,就會有各路兵馬追擊。趙高如今封鎖我老父的死訊,以為我還不知道;但他對我的提防,卻從未放鬆過。我在這裡,尚能穩住各方人馬,包括章邯。」

    「可是……」

    「闞兄弟,我也知局勢不利,但我走不得。

    我要是跟你走了,說不定還會連累與你,連家小也都無法保全。而且,我在這裡,也算是制衡大河以南的一大因素。若我走了,河南必亂……我雖痛恨趙高,卻不能置三川百姓於不顧。」

    劉闞,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李由。

    而李由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手指那騎軍道:「這些騎軍,全都是我李傢俬兵組成。君侯北上,正需人手。他們原來大都出自北疆,今送與你,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感激你保我李家香火。」

    說完,他從懷中取一封書信出來。

    「你北上之時,必然要過太原郡。

    到時候可持此書信,找那駐守汾水的秦軍主將涉間,把這書信交與他。涉間看罷書信,必不會為難你。」

    「李大哥,你還是隨我一同走吧。」

    李由笑了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劉闞繼續糾纏,只是拍拍他的手臂,然後轉過身,向兒女看去。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如果將來有一天,你能回到咸陽的話,請代我將我老父一家老小屍骨收攏,葬於上蔡東門,由感激不盡。」

    上蔡,是李斯的老家。

    劉闞用力的點點頭,表示一定會答應。

    李由又叮嚀了兒女好一陣子,這才翻身上馬,向劉闞拱手道:「闞兄弟,此去北疆,由預祝你鵬程萬里,後會無期了!」

    說完,他撥轉馬頭,打馬揚鞭而去。

    騎軍中,飛出百餘騎,隨著李由遠走。

    李穎等人,則帶著兄妹兒女,跪在大河之畔,向李由遠去的背影,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淚如泉湧。

    劉闞走到他們身邊,將眾人一一攙扶起來。

    「由郡守欲求仁得仁,你們也莫要太過悲傷了,否則白白辜負了由郡守的這番苦心。

    李穎,這騎軍就暫由你來率領,隨我一同留後壓陣;其餘人等,立刻趕赴頓丘渡口,連夜渡河!」

    「我等願遵君侯之命!」

    李家兒女齊刷刷躬身行禮,紛紛上車上馬,朝著頓丘方向行去。

    「阿闞兄弟,這裡面會不會有詐?」

    灌嬰來到劉闞身邊,壓低聲音耳語道。

    劉闞搖搖頭,「李由此時何需耍這樣的計謀?他如果真的要對我們不利,只需揮兵而來,我們很難抵擋。

    哀大莫過於心死,想必李郡守現在,已經心如死灰了吧……」

    從堂堂大秦駙馬,眼見著要變成亡國之臣。

    朝中小人當道,老父自盡獄中。若非是如此,李由怎可能生出如此的心思呢?

    劉闞歎了一口氣,跨上赤兔馬,「老灌,咱們也回去吧……李由已選擇了他的路,我們還要按照我們定下來的路,繼續前進!」

    灌嬰,用力的點了點頭!

    四月末,王恪起兵反秦,宣告投降楚王。

    同月,劉邦在琅琊郡南城鄉詔告天下,擁立楚王之子羋心(又名熊心)為楚王。

    他運氣倒是真的很不錯,沛縣丟失之後,帶著殘兵敗將和家小,逃到了薛郡。卻不想掠奪薛縣時,正遇到了楚王之後。張良正在穎川,組織人馬準備作亂,不在劉邦的身邊。得了楚王,劉邦這心思可就變得又活泛起來。他這劉姓,原本就是荊楚十八姓的旁支,如果伸出個幾桿子,也能算得上是楚國王室。他就開始琢磨著,如果我擁立楚王,以楚王之名號召天下,又會如何?

    熊心在薛郡過的很苦,靠與人放羊為生。

    自楚國滅亡之後,身邊只有一個故楚貴裔之後,宋義相伴。

    這宋家,在楚國名望很高,曾出過極為令尹。宋義聽劉邦這麼一說,不由得也有些心動了。

    而後盧綰在旁邊一戳哄,劉邦就下定了決心。

    在他想來,只要打著楚王的名號起事,楚地各方豪傑,定然會紛紛響應。

    君不見那陳勝吳廣,只靠著項燕之名,就造成了好大的聲勢。而今他有正牌的楚王在手裡,肯定比陳勝更加有聲勢。於是,劉邦的目光,首先就盯在了薛郡上,正好王恪也正猶豫。

    王恪起兵降楚,使得山東南部地區,頓時混亂起來。

    首先是巨野澤彭越率兩萬人馬,趕赴濟北郡,投奔了田榮,使得田榮手中的實力,頓時暴漲。

    自古以來,薛郡就是齊人之地,君不聞孟嘗君狡兔三窟,這薛郡當年可是孟嘗君的封地。你楚王在哪兒都可以,但你現在把手伸到了齊地,田榮怎可能答應?只是礙於項梁勢大,田榮只好忍耐。他必須等待,看項梁對此如何反應。如果項梁也同意的話,他只有捏著鼻子,忍了!

    可沒想到,項梁還沒有做出回應,東海郡的楚軍,就已經開始行動起來。

    龍且在十日之內,連破襄賁蘭陵三縣,揮軍攻入薛郡,並在三日間,拿下了薛縣縣城。由此,薛郡門戶洞開,楚軍長驅直入。韓信更親自督帥兵馬,連破籐縣、鄒縣、合鄉、任城,兵臨嶧山腳下。

    王恪連發書信,表明他已歸順大楚。

    可韓信對他的書信卻是置之不理,在五月中攻克平陽。同時,龍且聽取韓信的意見,對王恪也是不予理睬。韓信攻克平陽的時候,龍且的先鋒人馬,已經攻打到了昌邑縣城城下。

    「酈食其欺我,酈食其欺我!」

    王恪萬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楚軍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是否歸降,已決心攻取薛郡。

    深感上當受騙的王恪,暴跳如雷。如果在這之前,他還可以向李由求援,可是現在呢,王恪瘋掉了!

    其實不僅僅是他,包括酈食其,也沒有想到出現這樣的結果。

    楚軍的行動實在是太快了,快的讓他來不及反應。韓信攻克了平陽的時候,酈食其還在魯縣做上賓。王恪一怒之下,將酈食其拿下,在魯縣府衙前,支起了大鍋,將酈食其烹死……

    楚軍這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也似乎是在向田榮釋放了一個信號。

    項梁不承認這個楚王!

    於是,立刻命彭越率本部人馬,自梁父山攻入了琅琊郡。彭越方投田榮,正需戰功立足。

    十五天中奔襲千里,連克蒙鄉、費鄉和南城鄉三地,將劉邦等人一下子驅逐出琅琊郡。

    劉邦大將莊不識,在南城鄉被彭越射殺……

    知道這時候,遠在下邳的項梁,似乎才得到了楚王的消息。

    他連忙表示擁立楚王熊心,並下令韓信龍且停止攻擊薛郡,還派人送信給田榮,希望田榮諒解。

    劉邦等人,保護著熊心一路逃來,派人送信給項梁,請項梁迎接楚王。

    這也代表著,劉邦由此,失去了對楚王的控制。不僅僅是這樣,項梁不可避免的對他,生出猜忌。

    泗水郡,下邳。

    圯橋東面,有一座大宅,毗鄰圯水河畔。

    宅院中,有一座八角小亭,范增坐在亭中,聆聽河水潺潺,品一口美酒,臉上浮現出滿足笑容。

    「軍師,項公來了!」

    范增連忙起身,還沒等他走出小亭,就見一行人沿著曲徑小路行來。

    當先一人,正是項梁。

    他身披鎧甲,頭戴兜鏊,看上去英姿勃發。只是在龍行虎步之間,卻似乎少了一些威武氣概。

    走過來,項梁一拱手道:「范老,有好酒為何不告訴我一聲?」

    「項公,您這不是自己就來了嗎?」

    范增已年近古稀,鬚髮皆白。

    不過紅潤的面膛,顯示出他精神極好。與項梁一同走進了小亭,二人坐下來,范增為項梁滿上一觴酒,微微一笑,「增還要恭喜項公,楚王一來,又將為項公,憑添百萬大軍,可喜可賀!」

    「若非范老出謀,那劉邦怎可能乖乖的就範?」

    項梁難道不知道劉邦擁立楚王嗎?

    事實上,在劉邦還沒有昭告天下的時候,項梁就已經從項羽那邊得到了消息。

    對此,他非常煩惱。

    得楚王,就等於得到了楚國正統,那麼先前斬殺陳勝的負面影響,也將隨之消弭。可問題是,劉邦不可能乖乖的把楚王奉上,而項梁,也不好明目張膽的攻打劉邦,那樣反而適得其反。

    對楚王的重要性,項梁已看得非常清楚。

    就在他苦惱的時候,范增卻獻上了一個主意:「少將軍得此消息,卻不阻止龍且韓信所部兵馬,想來已有了決斷。既然如此,項公何不裝作不知此事,且讓那韓信龍且出兵,繼續攻打。

    韓信龍且二人,相得益彰,薛郡必能拿下。

    到時候田榮見此情況,哪能不明白您的心思,一定會出擊琅琊郡……

    不管劉邦是生是死,楚王必然面臨無立足之地的尷尬窘況。到時候,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項公!」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不過項梁很奇怪:這劉邦,又是何需人也?

    「范老,如今劉邦來投,薛郡已落入我們手裡,下一步,該如何為之?」

    范增笑道:「龍且韓信得了薛郡,但項公此時卻不可貪戀,甚至也不能嘉獎龍韓二人,還得要給予懲戒,並將薛郡,交還給田榮。」

    項梁一怔,「這是為何?」

    「如今,還不是和田榮翻臉的時候。不但不能翻臉,還要給他一些好處,讓他安心。因薛郡之事,齊楚之間已有了矛盾。如果再佔住薛郡不還,那田榮怎能善罷甘休?現在,時機未到。」

    「可龍、韓二人……」

    「韓信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這裡面的緣由。

    我猜想,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呵呵,他這是在為項公您替罪,裡面的輕重,又如何看不出?

    只要韓信能看明白,那龍且就不會有問題。韓信於龍且有救命之恩,聽說他對韓信,很信服。看此次攻掠東海郡就能知道,龍且名義上是主帥,可實際上,所有一切都是韓信策劃。」

    「這樣子……」

    「不如這樣,就讓韓信獨自領軍,命他攻打李由。

    不過龍且卻不適合繼續留在韓信身邊,讓他回少將軍帳下聽令,再派出子期前去與韓信副手,如何?」

    項梁想了想,點頭道:「這樣安排,倒也妥當。」

    龍且不具備制衡韓信的能力,所以不好讓他繼續留在韓信身邊。

    范增也看出,這韓信是個打仗的好手,不能不重用此人。可是,如果任由他發展,只怕難以掌控。所以范增讓虞子期過去,一方面虞子期是項羽的大舅子,另一方面,此人頗有能力。

    至少,能夠在某種程度上,給予韓信一些制約。

    這制衡之道,不能不謹慎一些……

    王恪兵敗魯縣,逃往東郡。

    不過很快被李由抓到,在酸棗斬首祭旗,隨後對大梁發動了攻擊。

    韓信自薛郡出擊,救援大梁……李由則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不得已向章邯求援。此時,章邯正在和項羽鏖戰,聽聞三川郡危急,立刻命董翳司馬欣兩人留守相縣,繼續阻擋楚軍。

    他則率部趕赴新鄭,支援李由。

    這一番動作,使得山東南部的確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各方兵馬糾纏在了一起,戰事此起彼伏。

    不過,這一切和劉闞已經沒有了關係。

    在等到陸賈從下邳趕回來之後,劉闞一行人渡過了黃河之後,迅速北上。季布攻克了繁陽和黃鄉之後,繞過安陽而走,轉道進入河內境內。一路上,浩浩蕩蕩,隊伍已增至六萬人。

    蕭何立刻實施了第二套方案,自流民之中抽調青壯,調撥入季布等人麾下。

    如此一來,季布、鍾離昧實力大增,並依照蕭何的吩咐,開始沿途襲掠鄉鎮縣城,以補充輜重。

    大多數投奔劉闞的人,都是為了求一口飽食。

    劉闞能讓他們吃飽,不過相應得,他們也必須要承擔起一些責任。

    蕭何按照年齡、家庭狀況,分成了五個梯次。多子之人,二抽一,加入戰鬥部隊;獨子,為守護人馬,負責照管老弱婦孺;單身者,為輜重部隊,負責押運接受物品……諸如此類的分派,形成了相互的制約。比如說,守護部隊,決不可能守護自己的家人;如臨陣而逃,家人連坐。

    這樣一來,也就使得流民必須要盡本職之事。

    等到了抵達潞鄉時,流民人數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的多了起來,幾近八萬之數。而劉闞的兵馬,逾越萬人之數。相應的,也有不少人在途中死去,特別是一些老弱者,病死途中。

    用蕭何的話說:這是一次淘汰。

    等劉闞抵達河南地的時候,麾下至少能接近兩萬兵馬,足以在河南地站穩腳跟。

    聽起來,有點殘忍,但這不可避免。

    劉闞一開始還會聽取這傷亡人數的報告,到了後來,乾脆眼睛一閉,看也不看,省的揪心。

    五月末,劉闞抵達潞鄉。

    在向前方行進,就是壺關了……

    壺關,因關口形似壺狀而得名,遠在商周之時就以建立,隸屬黎侯國治下。春秋,被納入晉國,在戰國初年,屬於韓國上黨郡,後被趙國所有。

    北有百谷山(今名老頂山),南有雙龍山,兩山加峙,中間空斷。

    山形似壺狀,以壺口為關隘,這就是壺關名字的來歷。

    壺關守將李良,早早的在關隘前等候。

    他身材高大,但略顯瘦削。相貌挺秀氣,但嘴唇單薄,雙眼狹長,透著一股子陰鷙氣息。

    見到劉闞,他連忙上前,「劉君侯,十載不見,尚記得故人否?」

    啊,的確是有點面熟!

    劉闞可以確定,他真的見過這個李良。

    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究竟在何處見過,不由得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說:「還請李校尉明示。」

    「十年前,我本沛縣縣長李放門下……我叫李童,君侯可還有印象?」

    「啊……」

    劉闞指著李良,連連點頭,「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你是李童,沒錯,李縣長的門生。」

    狗屁門生,其實就是個家奴書僮而已。

    不過人家今非昔比,要接人家的路,劉闞不得不改口。

    李童……不,如今應該稱之為李良,熱情的說:「十年前,君侯大婚之日,良因故未能參加。

    十年來,良一直思念君侯,原以為無法再和君侯相會,卻不想,今日卻能在這壺關相會……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君侯,我已在關上擺下了酒宴,用得還是當年泗水花彫,欲與君侯痛飲。」

    十年前,劉闞與呂嬃成婚,李放雍齒和劉季三人,準備聯手將劉闞的產業奪走。

    卻不成想,劉闞買通了李放的書僮,也就是眼前的這個李良,反敗為勝。後來李良得了黃金,又有當時劉闞通過宋子城縣令徐公辦理的戶籍,由此而改名。不過,劉闞真的記不清了。

    看李良很熱情,劉闞卻不好拒絕。

    不過經歷了趙王亭驛站的事情之後,劉闞卻多了幾分小心。

    他沒有引見其他人,而是劉巨保護著闞夫人等家眷,先行通過了壺關。而後他則帶著灌嬰,一起登上壺關城頭。

    灌嬰,和李良倒也見過……

    至少李良還記得灌嬰,一見面,那是熱情的不得了。

    看著隊伍從壺關魚貫而過,一邊在關頭上飲酒,三人不知不覺的,把話題轉移到了往事上。

    「我早就知道,那劉季不是好東西!」

    聽劉闞說,李放被劉季所殺,李良義憤填膺。

    你他娘的要是這麼忠心耿耿,當年又怎可能背叛李放?從根本而言,劉闞是不屑於和李良交往的,可有求於人家,卻也不得不放低姿態。三人推杯換盞,待大隊人馬全都通過壺關時,已經天黑了。

    李良盛情的挽留劉闞,並說他準備了一些輜重,待稍晚時,送到劉闞的住處。

    劉闞也確實是抹不開這個臉面,於是點頭答應下來。

    李良在關內安排了住所,然後又和劉闞推杯換盞,繼續喝酒,一直到夜深時,才算結束。

    「老寧頭,送劉君侯休息。」

    從旁邊走上來了一個老卒,攙扶住了劉闞。

    這老卒,力氣好大……

    劉闞向那老卒看了一眼,但由於背著燈火,所以看不清長相。不過這體格,倒真的是威武。

    李良說:「君侯且回去歇息,我這就去督促下面,過一會把輜重送過去。」

    「有勞李校尉!」

    劉闞面帶笑容,和李良道別,與灌嬰在那老卒的引導下,走下了城關。

    沿著大路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老卒在一座宅院門口停下,「劉君侯,就是這個地方了。」

    「多謝!」

    劉闞笑笑了,邁步準備進去。

    可就在這時侯,灌嬰突然拉住了劉闞,上上下下打量那老卒,開口說道:「老兒,為何我看你如此眼熟呢?」

    老卒抬起頭說:「君侯如今身在高位,盡享榮華富貴,又怎記得當年宋子故人呢?」

    又是故人!

    這年頭,故人還真他媽的多啊……

    劉闞聽那老卒這一句話,也不由得向他看去。

    先前,老卒背著火光,看不清楚長相。之後,一直在前面領路,劉闞也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而現在,他手舉火把,直面劉闞,卻是讓劉闞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得啊的發出一聲驚呼,劉闞手指那老卒,好半天驚奇的喊道:「你這老兒,怎會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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