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以命換命,千金一諾(二)
誰也沒有想到,這戰局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從一開始的主動攻擊,到如今被人家牽著鼻子,不得不攻擊……葛嬰的心裡充滿了憂慮之情。
「僮縣援兵抵達沒有?」
「尚未抵達!」
葛嬰剛要開口再問,突然間聽到戰場上傳來一陣歡呼聲。緊跟著金鼓聲大作,喊殺聲響徹蒼穹。
忙凝神關注,卻是韓軍填平了樓倉城下的護城河,開始對主城發動正面的攻擊。
韓軍士卒經過四天的苦戰,終於到了樓倉城下。一步步的推進,雖然傷亡慘重,卻也並非沒有收穫。樓倉城裡,有數不盡的糧草,有數不盡的錢帛,還有那無數美麗動人的女子。
這也是開戰之前,葛嬰對士卒們的宣傳。
攻破樓倉,縱情劫掠……
這些士卒的眼睛都紅了,口中嚎叫著,蜂擁到樓倉城下。
樓倉城頭,突然鴉雀無聲!
葛嬰心裡一動,暗叫一聲不好。但沒等他出聲,那樓倉城頭上突然間一陣梆子響,緊跟著無數支火把從城頭扔了下來。城牆下,堆積了無數乾草枯柴,火把落下,枯柴頓時燃燒。
那乾草上灑了無數引火之物,一下子就蔓延開去。
沖天的烈焰,映著炎炎的烈日,在樓倉城下,竟形成了一種古怪的迷幻景象,如同時空扭曲。
數百名士卒被這烈焰一下子包裹起來。
連帶著被火海吞沒的,還有那一具具攻城器械……
葛嬰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久久沒有說話。從那被火焰扭曲的空間看過去,依稀能看到城頭上,站有四個人。兩個文士,兩個將官。葛嬰都認得,文士是樓倉的兩大智囊,蒯徹和陳平。而武將,一個是他的老上司鍾離昧,另一個則是泗水都尉劉闞的小舅子,呂釋之。
「將軍,將軍,大事不好了!」
「何事驚慌?」
葛嬰一邊命人鳴金收兵,整點兵馬,一邊厲聲的喝問。
兩個親兵衝到了葛嬰的面前,神色驚慌的說:「剛才接到消息,僮縣,僮縣在昨夜,遭遇敵襲!」
「什麼?」
葛嬰的腦袋嗡的一聲響,手都在打顫。
「王上已死,朱將軍也被斬殺……糧草輜重被人燒磬,徵集來的青壯,也全都逃逸無蹤。據從僮縣逃出來的人說,整個僮縣如今已成了空城,敵軍襲擊僮縣之後,如今已不知去向。」
冷靜,一定要冷靜!
葛嬰在心裡不斷的提醒自己,可是這手腳身子,卻不爭氣的顫抖不停。
僮縣……完了嗎?
「將軍,還要不要繼續攻擊?」
「攻擊攻擊,攻擊個鬼……」
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葛嬰的臉色蒼白。聞聽幕僚詢問,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中的恐慌,站在戰車上,嘶聲的咆哮起來。週遭眾將,噤若寒蟬。一個個看著葛嬰,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收兵,收兵吧!」
葛嬰頹然的舉起手,「傳令收兵,明日再戰!」
他突然又問:「可知道是什麼人領軍突襲?」
「據逃出來的人說,似是泗水都尉,率飛熊軍突襲僮縣。」
泗水都尉?
那老羆不是已經死了嗎?
天不與我,天不與我……竟讓那老羆回來了!
葛嬰只覺胸口發悶,喉嚨發甜。站在戰車上,呆呆的發愣半晌,猛然一口血噴出,仰天栽倒。
葛嬰這突然昏倒,讓週遭人驚慌失措。
連忙上前搶救,收攏兵馬,回歸營地……只是這一戰之後,似乎所有人都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妙了。
樓倉沒有追擊,那城頭上響起的歡呼聲,讓韓軍感到無比的刺耳。
諾大的營地之中,充斥著一股子頹敗的氣息。也不知道是誰開頭,突然間哭出聲來,一下子,整個營地裡都迴響著哭聲。若在從前,將領們一定會跑出來制止。可現在,誰還有這個心思?
哭聲,把葛嬰從昏迷中喚醒。
他仰天一聲長歎,苦笑著搖頭道:「諸公,樓倉已不可再打,韓王也遭了毒手。我等何去何從,需盡快拿出一個章程。好歹……我們手中還有兵馬。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往陳郡靠攏?」
「萬萬不可!」
有幕僚連忙阻止,「將軍本是奉命東進,卻擁立了韓王為主,等同於已經叛離陳涉所部。若是現在回去,肯定是性命難保。我聽人說,齊王田儋在膠東起兵,聲勢也非常的驚人。那田儋,是齊王室之後,在齊地頗有威望。將軍不若帶兵投靠齊王,說不定還會得到齊王賞識。」
葛嬰聞聽苦笑,「從這裡到膠東,且不說要經過泗水、薛郡、濟北、臨淄四郡的重重圍堵,咱們現在輜重全無,糧草將磬,只怕還沒等到了膠東,兵馬就已所剩無幾,還談什麼賞識?」
「那,實在不行……去沛縣?」
又有人提出建議,「聽說沛公劉邦,為人爽直。他之前在沛縣起兵,曾與我們有過聯繫……沛縣雖算不上富庶,但也是泗水郡數一數二的豐腴之地。我們何不與沛公合兵一處呢?」
葛嬰想了想,覺得目前也唯有這個主意還算可行。
「既如此,我們就投奔沛公吧!」
他精神一振,「傳令下去,整理行囊。讓大家好生休息一下,明日凌晨,咱們離開此地。」
這有了去處,所有人頓時振奮了不少。葛嬰又囑咐眾人,千萬要小心,不要被樓倉看出破綻。為此,他還親自率部巡視營地,安撫士卒。可傍晚時清點人數,許多士卒已偷偷逃走。
葛嬰無心再去追究,只讓人加緊休整。
他獨自一人,枯坐在空蕩蕩的大帳裡發呆,思索著這次失敗的原因。
從率兵馬東進,與秦嘉朱雞石匯合,到擁立韓成,攻打樓倉。短短十幾日的功夫,竟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葛嬰隱約感覺到,自己這次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從一開始,就犯了錯誤。
為將者,需知天時地利人和。
如今老秦殘暴,天下動盪,正應了天時。
可擁立韓王,立足泗洪,卻是一招絕對的昏招。地利人和全無,才有了今日這般的教訓吧!
想到這裡,葛嬰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以後,可不要再犯下同樣的錯誤了……
想罷這些,他起身想要出賬巡視營地裡的狀況。可突然間,聽到營地裡一陣騷亂聲想起來。
緊跟著有人淒聲叫喊道:「敵襲,老秦敵襲!」
啊,老秦敵襲?
葛嬰最害怕的就是這種事情發生,急忙提槊衝出大帳,在門口連聲喝道:「敵人在何處,敵人在何處?」
他尚以為是樓倉的敵襲,可是朝樓倉方向看去,卻發現那邊並沒有什麼動靜。
後營火光沖天,樓倉的兵馬又是如何繞到了後營?葛嬰腦海中,突然間浮現出一個人名來。
不好,是廣武君領兵回來了!
「備馬,趕快備馬!」
葛嬰大聲叫喊,可這大營之中,已亂成一團,那有人還會聽他的命令。後營,是輜重糧草囤積之地。不過現在已沒有什麼輜重糧草了,所以守衛相對有些鬆懈。包括葛嬰在內,也沒有想到有人會偷襲他們的後營。好不容易攔住了一匹戰馬,葛嬰提槊上馬,正要過去查看。
只聽得人喊馬嘶聲傳來,緊跟著一員大將,手持銅槊,自亂軍中劈波斬浪般的殺出。
「背主之賊休走,灌嬰來取你性命!」
那大將一手舞槊,一手拎長刀,連劈帶刺,如入無人之境。在他身後,一群飛熊衛挺槊衝擊,隨著那大將奔走,好似一群殺神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葛嬰認得那大將,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灌嬰,這傢伙怎地回來了?還有他的飛熊軍……那豈不是說,都尉也來了?
面對昔日的上司,葛嬰哪敢再交手?
撥轉馬頭,悶聲就走。
而就在這時,從一旁又殺出一支人馬,同樣是飛熊衛裝扮,為首主將,手中大槊上下翻飛。
兩名賊將上前試圖阻攔,卻被那大將只一個回合刺翻馬下。
「蒙疾在此,葛嬰還不拿命來!」
蒙疾?沒聽說過!
但葛嬰此刻已失了膽氣,更無心戀戰。
催馬正要走,卻聽有人高聲喊道:「那穿青袍,頭戴金冠的人就是葛嬰!」
葛嬰聞聽,抬頭看去。這一看,卻嚇得他魂飛魄散,頓時感到手足一陣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