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千古第一信人
李左車說僮縣軍是烏合之眾,倒也的確是沒有說錯。
這僮縣駐紮了數千軍卒,其中有六成都是在僮縣的縣城外駐紮。當出現敵襲的時候,這些僮縣軍蜂擁而出。可別誤會,他們不是去組織抵抗,出了大營之後,立刻就四散奔逃而去。
以至於灌嬰蒙疾帶著二百騎軍殺到營寨門口的時候,諾大的營寨,竟然是空無一人。
到處都是丟棄的刀槍,那韓王成的旗號,也被踐踏的看不清楚字跡。至於僮縣城門口上,更是亂得可憐。劉闞和屠屠兩人,帶著三十名騎軍,竟把幾百人,乃至於上千人追著打。
誰還顧得上關城門啊!
王宮著火了,朱雞石沒了腦袋……
糧草又被燒了,敵人都突進城裡面了,還打個什麼?
劉闞一邊追殺著,一邊發懵。
起義軍就這麼一個水平嗎?那他們是怎麼擊潰的秦軍?這幾十個人都能追著幾百個人打,秦軍在中原腹地,駐軍人數雖然不算太多,可怎麼著也有十幾萬人吧。怎麼就會被打敗了?
劉闞不解,真的是不解!
可這並沒有讓他就此停下手來,相反殺得更加凶狠。等到蒙疾等人殺到城下的時候,城門洞開,已看不見一個人影。衝進城裡之後,所過之處,全都是蹲坐地上,雙手抱頭的俘虜。
把個蒙疾灌嬰氣得,哇呀呀怪叫。
這仗打得是真他娘的順利,但也打得是真他娘的憋屈。奔襲一路,槊尖上卻是乾乾淨淨。
李左車在哈無良的陪伴之下,走進僮縣城中。
見此狀況,也不由莞爾,輕輕搖頭,「如此兵馬,就算是有百萬之眾,又能成得了什麼大事?」
劉闞帶著人,從街頭拐角處出現。
蒙疾等人上前,還一個勁兒的嘀咕說:「君侯,這仗打得忒沒意思,忒沒有意思了。」
看著那些衣衫襤褸,蹲在街頭面無人色的俘虜,劉闞沉默片刻,「他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拚殺!」
「啊?」
「打仗可以有很多理由:為家國、為親人、為溫飽、為生存……諸如此類的原因,多不勝數。可這些人,偏偏到死了還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去戰鬥。家國?這裡是楚地,而非韓國;親人?如果不是這場該死的動盪,他們可能都一個個待在家裡,和親人們團聚……
你看他們,到現在還一個個面露茫然之色。
之所以會在這裡,除了是被人煽動,受人蠱惑之外,更多的怕還是出於盲從的心理吧。
人云亦云,所有人都喊著要打仗,要推翻我大秦統治。可為什麼要推翻?恐怕他們都不明白。」
「那這麼多的俘虜……」
「等咱們走了,他們自然也就散了。不必理睬他們……對了,驪丘有沒有見到?」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從旁邊的屋頂上電射而來。哈無良等人抽出兵器,做勢就要撲殺對方。
「別動手,是我,是我!」
驪丘好像猿猴一樣,躲過了哈無良的寶劍,連連擺手。
李成忍不住笑道:「猴子,你以後出來招呼一聲,神出鬼沒的嚇死個人,險些要了你的性命。」
猴子,是蒙疾給驪丘起的綽號。
並非是說驪丘長的像猴子,而是說他劍術超絕,進退之間猶如猿猴般靈活。其時的江湖武林,武術並沒有什麼門派區別。但總體而言,卻是以南北兩大地域來進行劃分。北方的武術,多是大開大闔,走剛猛路數;而南方的劍術,則受黃老之影響,劍術中多走輕靈飄逸。
蓋聶的劍術,應該屬於北地流派,講的是一個氣勢。
故而當初他能劍挑鐵鷹銳士,以先聲奪人,震懾人心。驪丘的身體素質遠不如蓋聶那般,瘦削輕靈,故而蓋聶傳授他的時候,就以南方劍術為主。但是,蓋聶和驪丘走的畢竟是兩個路數,劍法可以傳授,可想要再進一步,蓋聶並不清楚如何教導,只能靠著驪丘自己琢磨。
讓驪丘跟隨劉闞,最大的原因,就是想要驪丘尋找自己的劍道。
驪丘對李成的打趣毫不在意,笑呵呵的說:「李公子,非是我怕被傷,而是我擔心傷到別人。」
那口氣大的很!
言下之意就是說,我之所以叫停,是因為再打下去,肯定會傷到別人,可別以為我是害怕。
他有資格說這種話……
驪丘從腰間解下了滴著血的黑布包,「君侯,驪丘幸不辱命,斬得那韓王首級在此。」
劉闞看了一眼,示意哈無良接過來,也沒有看,「此次若樓倉獲勝,驪丘你當記首功一件。」
「多謝君侯提拔!」
驪丘說著話,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我剛才路過城西拐角的時候,見那裡有好多人,正圍攻一夥軍卒。估計是被強征過來的苦哈哈,好像有幾百個人,在那邊圍著十幾個軍卒打。
那伙軍卒靠著一個小寨,居然讓那百來號人佔不到半分便宜。
我就是在那裡觀看,所以才耽擱了一會兒,否則早就回來交令了……」
「現在還在打嗎?」
劉闞詫異的問了一句。
「我走的時候,還在交手!」
城裡面,此時亂成一團。哭爹喊娘的響成一片。劉闞當下讓蒙疾灌嬰李成三人帶領人馬安撫,他則和李左車,帶著驪丘哈無良往城西而去。劉闞很好奇,僮縣軍中還有這等人物嗎?
要說靠十幾個人抵擋幾百個烏合之眾,劉闞也不是做不到。
可這不是樓倉,僮縣軍中,居然還有如此能戰的人?倒是一個人物,不能不去看上一眼。
劉闞帶著五十騎直奔城西,沿途只見人們倉皇奔走。
韓成死了,朱雞石也死了……
諾大個僮縣此刻已經成了無主之城。相信其他幾個縣城的情況,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也好不了多少。如今看起來,葛嬰立韓成為王,倒更像是一場鬧劇。只可惜,劉闞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也沒有這個能力接掌僮縣這幾個地方。否則的話,倒是可以形成個不小的規模。
雞肋!
這就是劉闞對僮縣的評價。
食之無味,棄之嘛……也沒什麼可惜。
「君侯!」
李左車催馬緊走了兩步,輕聲問道:「你剛才說,打仗總有個目的。那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劉闞一怔,啞然失笑。
「我現在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存樓倉,保護我一手建立起來的家園。」
「哦!」
李左車對劉闞的這個回答,似乎有些失望。
劉闞接著說:「至於以後……我現在還沒有想好。做人,有大志向的確是一件好事,但所有的大志向,還要有相應的實力做基礎才行。否則,大志向就是空想,我不喜歡那樣的事情。」
李左車眼睛一亮。
他從劉闞的話裡面,似乎聽出了一些東西。
「那就是說,等君侯有了更大的勢力做基礎之後,還會有更大的志向?」
「飽暖思『淫』欲,**無止境……」
李左車笑了,他輕輕的一勒戰馬,悄然的落後了劉闞半個身子。他喜歡劉闞這種人,不是只會空想的人。這世上有太多人有大志向……當然了,並不是說空想的人就一定會失敗。
天道遠,誰又能知道,會不會有餡餅掉下來,又指不定會砸在某個人的頭上?
但是腳踏實地的人,機會應該會更大一些吧。
陳勝吳廣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口號,的確是很刺激人。但如果只會喊口號,又能有什麼用處?李左車對劉闞的回答,非常滿意。他是個腳踏實地的人,同樣他也偏愛腳踏實地的人!
城西處,原本是僮縣大牢。
朱雞石等人在佔領了僮縣之後,把這大牢又擴大化,整出了一大塊的空地,用來看管那些被強征過來的青壯。這裡在一個時辰前,還關押著一千多個人。可是現在,卻已空空蕩蕩。
一處白茅屋前方,豎著一溜柵欄。
這裡是負責看押青壯的軍卒哨所……
面積也不算大,有一座小箭塔,裡面最多能容納十個人。柵欄前,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屍體,一群憤怒的青壯,正猛攻哨所。而柵欄裡面,有六七個人結陣而立,護著那座小箭塔。
箭塔上面,有一個大漢。
個子也算不得太高,大約七尺五六的模樣。手中擎著一張硬弓,正不斷的射殺外面的青壯。
他的射速並不是很快,但每一箭,都是一箭斃命,正中眉心。
任憑柵欄外的青壯如何衝擊,但衝在前面的人,都會被他射殺。隨後那六七個人,用矛陣抵擋,六七根長矛,硬是擋住了青壯們的攻擊。進退之間,頗有章法,顯得不同於尋常軍卒。
「咦,這不是我樓倉的結陣之法嗎?」
劉闞一眼認出,那六七個軍卒使用的,竟然是樓倉的矛陣。由於樓倉的矛陣,和秦軍所使用的矛陣多少有不同之處,裡面參雜了些許歐洲十四世紀的戰陣之法,特點自然非常明顯。
不過細一想,劉闞就明白過來。
葛嬰出身於樓倉軍,而且曾是大澤鄉軍營的主將。造反之後,有一部分士兵跟隨了葛嬰。
想必,這些人就出身於大澤鄉軍營吧。
但劉闞最感興趣的,還是那個在箭樓上的傢伙。
那傢伙手裡的硬弓大概有八石到十石左右的力,一般人連開幾下,就沒了氣力。可這傢伙,卻好像不費半點力氣似地,連射三箭,托弓的手,依然是穩如泰山,不見半點的抖動。
看起來,還是一個高手!
劉闞立刻下令出擊,幾十匹戰馬才一出現,那圍攻哨所的青壯,立刻一哄而散。圍攻軍卒,是因為這些人把他們強征過來。憑的是一股子火氣!打了半晌,死傷無數,不少人已經失去了勇氣。如今這騎軍一出現,那裡還有半點再打下去的心思。柵欄後的軍卒,見圍攻者離去後,都不由自主的長出了一口氣。可是那箭塔裡的男子,臉色卻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一支利矢,掛著風聲撲向劉闞。
劉闞在馬上看也不看,赤旗揚起,將那利矢一下子劈成兩段。
「樓倉武卒,還不歸隊!」
柵欄裡的軍卒聞聽不由得一怔,當他們看清楚劉闞的時候,有兩個軍卒嚇了一跳,手中長矛鐺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臉色煞白。看起來,這兩個人應該是認得劉闞,而且還知道劉闞的手段。
「念爾等受人蠱惑,現在放下武器,尚可保全性命。如若不然,可就休怪某家不講情面了!」
劉闞聲音還未落下,箭塔上的人厲聲喝道:「休要聽他胡言亂語!」
說著,他再次彎弓搭箭,「君侯,我等早先從逆,乃是死罪。即便是投降,也休想活命……君侯又何必誑我?我知今日必死,然則大丈夫生於世上,但求死得其所,某家絕不會束手就擒。」
大漢說這番話的時候,鬚髮皆張,一派英武氣概。
劉闞不由得心生喜愛之情,笑道:「兀那漢子,你叫個甚名字?可敢通報名姓?」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某家名叫季布。」
季布?
劉闞聞聽,不由得大吃一驚。
李左車也不禁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道:「可是那『得黃金百鎰,不若季布一諾『的南郢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