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天哭(三)
山雨沒有來,倒是一場大雪在子時飄灑。
但見鵝毛大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把個寂寥的天地,一下子覆蓋在一層清冷的白色中。
這是北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而且非常大。
連日奔波,幾乎忘記了季節的變化。不知不覺中,按照秦歷計算,已經到了新的一年。寒風呼嘯著在平原上掠過,捲起了滿天的雪塵。朦朦朧朧,這世界變得模糊起來,似乎一切都變得不那麼真實,恍若虛幻,讓人生出一種莫名的寒意。從內心深處,迅速的蔓延了全身。
劉闞下意識的緊了緊大袍。
穿過前面的山坳小道,再走個把時辰,就可以看到羊草溝了。
「屠屠,讓大家再快一點,迅速通過山坳小路。」
「喏!」
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在富平時的歲月。
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秦人,和匈奴人血戰不止。而他們的首領,也正是今天的北廣武君。
就在這時,負責前面探路的一名軍卒飛馳而來。
「君侯,先不要走。」
「出了何事?」
「南面十里有有一支兵馬正在過來,我們現在出去,肯定會和那些人照面,難免一場搏殺。」
是秦軍的斥候嗎?
這些日子,倒是不少見這樣的隊伍。多的幾十人,少的十幾人,一看就知道是斥候隊伍。不過在這麼惡劣的天氣下,斥候還要出來巡查嗎?劉闞不由得一蹙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家都藏匿好行蹤,等對方過去之後,我們再行動身。」
眾人立刻下馬,安撫馬匹,使之不發出聲息。好在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山坳小道一側的密林中。從林子外面往裡面看,根本無法看個清楚。再加上天色黑暗,雪塵漫天,可視度更低。但是若從密林中往外看,卻能看得一個大概。劉闞站在一棵大樹後,向林外觀瞧。
大概有二百息的時間,山坳小路上,吱吱呀呀行來一支人馬。
看人數,約在一屬左右,也就是五十個人。有十個人騎馬,為首的是一個小將,年紀大約在二十一二,生的唇紅齒白,頗有風姿。四十個兵卒,押著三輛囚車。車裡有人,但看不清楚模樣。原來,這不是斥候人馬,而是一支押送囚徒的護兵。不過,這麼大的風雪還要趕路?卻是有點不同尋常。雖然說兵馬的人數不多,但隱隱能看出,這些士卒非常的精悍。
是押送什麼人?
劉闞正想著,只聽那囚車上有人大叫起來。
「王邊,肚子餓了,我要吃東西。」
為首的小將一聽,勃然大怒。撥轉馬頭過去,厲聲喝道:「你這賊囚,一路上不得安生。也不看看你現在是甚個身份?還以為你是上將軍大公子嗎?吃東西……老子這一路被折騰的夠嗆,自己還餓著呢。想吃東西不難,等到了九原城,自然會有你吃的,現在給我乖乖閉嘴。」
那囚車上之人的聲音好耳熟!
劉闞一怔,而一旁的屠屠卻不由得環眼圓睜,握緊了青銅大鉞,壓低聲音道:「君侯,是兩位公子。」
啊……
是蒙疾和蒙克兄弟!
他二人居然成了囚犯?不過想想也正常……所謂斬草除根的道理,王離不可能不明白。蒙恬死了,那麼蒙疾蒙克兩兄弟豈能安然無恙?之前一直忙於逃命,卻不想在這裡遇到了他兄弟二人。
和屠屠相視一眼,劉闞做出了決定。
蒙疾蒙克,不能不救……
他呼的抬起手來,在空中做了一個手勢。八名樓煩騎軍,隨劉闞東奔西走,算起來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從一次次血戰中活下來,與劉闞已形成了默契。劉闞這一招手,他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摘弓取箭,迅速到了密林的邊緣。而後單膝跪地,彎弓搭箭等候命令。
這樓煩騎軍本是歸化胡人,精於騎射。
能挽強弓,能騎烈馬。這弓箭,清一色的黑柘弓,有六石力,百步之內可貫穿銅甲;箭是狼舌箭,也是秦軍制式利矢,塗抹有毒藥,是大秦箭陣對付匈奴人的利器,威力極為強大。
風很大,雪塵瀰漫。
劉闞計算了一下,從密林衝出去,至多三輪箭矢之後,就要開始肉搏。這麼大的風雪,利矢能射傷幾人很難判斷。也就是說,三輪箭矢之後,連帶他和屠屠十個人,就要和對方一戰。
腦海中迅速的浮現出數種搏殺的方式,並從中選出了最佳的方案。
劉闞將赤旗倒插身前,取出大黃弓,搭上一支赤莖白羽箭。只聽嘎崩崩的輕響,弓開若滿月。
拇指粗細的赤莖白羽箭呼嘯著離弦而去。
那馬背上的青年剛轉過身,走到隊伍的正前方,赤莖白羽箭可就到了跟前。風的確是很大,可這赤莖白羽箭是用十二石的強弓射出,在一百五十步的距離當中,可說是能貫穿金石。
寒風並沒有對赤莖白羽箭產生太大的作用,卻掩蓋了利矢破空的聲息。
小將猝不及防,扭頭看去那利矢就已經到了跟前。赤莖白羽箭帶著強絕的力道,蓬的正中小將的眉心。巨大的力量,把那小將的身子一下子從馬上貫了下去,噗通摔在雪地上,聲息全無。
就在劉闞射出第一箭的剎那,他甩掉了大黃弓,一把抄起赤旗,拖旗而行,風一般衝了過去。屠屠等人跟在他身後,一邊奔跑,一邊射箭。百步距離,連射三箭之後,甩掉弓箭,拔出了兵器。
三輪連射,在風雪之中所造成的殺傷力其實非常的小。
只射殺了**個人而已。但是這三輪連射,還有劉闞那驚天的一箭,所產生的影響,卻無法估量。秦軍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遭遇伏擊。加之小將被突然間射殺,許多人都沒反應過來。
劉闞風一般捲來,赤旗揚起,帶著一道寒光,印在雪塵之中劃過。
他身高腿長,加之步伐靈活速度奇快。在他身前一名騎軍剛當下一支利矢,劉闞的赤旗就到了。寒光無聲無息的掠過那騎軍的身體,劉闞腳下不停,繼續狂奔。眼見著距離第二名騎軍還有六七步的距離時,突然間踏步騰空而起,一招撞天門,蓬的將那馬上騎軍撞倒在地。
雙腳落地,順勢抓住那馬韁繩,翻身上馬。
此時,那第一名騎軍的胯下坐騎,突然間身首異處。一蓬熱血從戰馬的腔子裡噴出來,隨即戰馬倒地。而馬上的騎軍,自腰胯處被一刀兩斷。上本身摔在雪地上,其騎軍忍不住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旋即就沒了氣息。而此時,劉闞已跳上戰馬,雙手舞旗,隨雪塵而飄灑寒光。
加上之前他射殺的小將,眨眼間就有四名騎軍倒在血泊之中。
屠屠率人已衝了過來,大盾銅鉞所過之處,秦軍骨斷筋折,慘叫聲不絕於耳。
五十名秦軍,在瞬息之間,被殺得嚇破了膽。兩個騎軍撥馬率先逃走,而劉闞也不追趕,策馬衝到了囚車前,手起旗落,只聽卡嚓卡嚓,赤旗把囚車劈得七零八落,蒙疾率先跳了出來。
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順勢抄起一支長槊。
「君侯,速救我兄弟和李成兄弟!」
這傢伙本就是一個悍將,武藝高強。在軍營中被王離派去的使者出其不意的抓住,肚子裡憋了一股子的氣。加之聽聞父親的噩耗,讓蒙疾悲憤欲絕。一路上吵吵鬧鬧,可這心裡的殺意,卻越來越濃。如今脫出牢籠,若不能狠殺一番,只怕整個人就要爆炸了。那長槊劈挑攔刺,變化多端。屠屠自動靠近了蒙疾,兩人一左一右,把個押送的秦軍殺得狼狽而逃。
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押送的秦軍被殺死了二十幾個,餘者也無心再戰,一哄而散。蒙克和李成,這時候也獲得了自由。二人來不及道謝,衝上去一把抓住了剛下馬的劉闞。蒙克顫聲道:「君侯,我父親他……」
「上將軍死得其所,二公子節哀!」
蒙克張了張嘴巴,似想要說話。可這話未出口,鮮血噴湧而出,險些癱倒在地上。
自從得知父親的死訊之後,蒙克就很壓抑。他不似兄長那樣,能靠著吵鬧發洩心中的悲哀。
積鬱心中,又隱隱不願意相信。
如今聽得劉闞親口證實,心中的那股子氣再也壓制不住,這一口鮮血噴出,卻感覺輕鬆了許多。
「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蒙克抄起一支利矢,用力折斷。
而蒙疾一手拿著長槊,一手拎著一柄鐵劍,在雪地裡走動,不時的用鐵劍劈砍死屍,看似是檢查有沒有假死之人,可實際上,卻在用另一種方式,發洩心中的悲憤,以及報仇的決心。
李成顫聲道:「君侯,大公子他……」
劉闞簡略的把九原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輕聲道:「大公子被王離重傷,如今很危險。
我準備去羊草溝抓一個郎中來,沒想到遇到了你們。」
劉闞沒有去詢問蒙家兄弟被抓的過程。其實那過程也無需去詢問,劉闞可以猜出來個大概。
「羊草溝?」
蒙克歪著頭想了想,搖頭道:「那地方我曾經路過,的確是有幾乎人家。但我卻不記得,那裡有什麼郎中。我記得當時我和大哥還在那裡留宿了一晚,當地人說要找郎中,需走幾十里路呢。」
「啊?」
劉闞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沒有郎中……
李成說:「羊草溝這地方我也走過,的確是沒什麼郎中。要想找郎中,怕就要到小懷鄉那邊。
不過那裡有一個兵營,駐紮有大約兩曲人馬。想在小懷鄉劫人,只怕是不太可能。
從這裡往西走,正常走兩天的路程,有一個地方名叫烏河鎮。我依稀記得,那裡倒是有個郎中,醫術還很高明。據說是從濟北郡被遷過來的囚奴……烏河鎮往南,就是大青山,向西一日可見大河。而且,那附近沒什麼兵營,要是我們能快一點的話,說不定可以早到烏河。」
畢竟是經常跟著扶蘇一起巡視北疆的人,對北疆的熟悉程度,遠非蒙家兄弟可比。
劉闞想了想,似乎李成的主意更妥當一些,當下點頭同意。
這次襲殺,又死了兩名樓煩騎軍……但好在救下了蒙疾蒙克和李成三人,也算是小有收穫吧。劉闞等人草草的在密林之中挖了兩個坑,把樓煩騎軍的屍體埋好。又有屠屠收攏來了幾匹戰馬,眾人紛紛上馬,打馬揚鞭而去。雪越來越大,很快的把那小路上的狼藉掩蓋起來……
對於蒙家兄弟和李成的到來,最開心的莫過於贏果了。
哈無良是一個銳士,劉信又悶傻傻的,很難為贏果分擔憂愁。而蒙家兄弟和李成就不一樣了。
相對而言,贏果對蒙家兄弟和李成的信任,遠超過對劉闞的信任。
哪怕劉闞曾護著她一路顛簸,可在贏果的心中,還是蒙家兄弟最為可親。
原因很簡單,蒙家兄弟的出身,更容易被贏果所接受。在這一點上,生活在泗洪地區的劉闞,絕對無法相比。於是,這一行人馬又有了變化。李成駕車,蒙疾蒙克隨車護衛。而屠屠則帶領扶蘇的宿衛在前面開路,劉信則跟隨著劉闞,率領六名樓煩騎軍在後面壓陣行進。
也許是有意識,也許是無意識。
贏果逐漸的把劉闞淡化出去,不再像剛開始時候那樣,對劉闞言聽計從,以劉闞馬首是瞻。
李成是第一個發現這種變化的人,可是又無法開口勸說。
因為可能連贏果自己都沒有發現這種做法的不妥之處,只是從小女孩兒本心來分別親疏吧。
蒙克也覺察到了,曾私下裡勸說過贏果一次,但效果不是很明顯。
至於劉闞,也不是沒有覺察出來。只是他已無心和一個小女娃計較這些事情。現在他最希望的,就是把扶蘇安全的送到召平手裡。這樣一來,至少也算是可以給蒙恬一個交代了吧。
北疆的大雪,說來就來,而且接連不斷。
從第一天下雪之後,一連兩天,斷斷續續的連續四五場雪,使得原本就崎嶇的路,變得更加難行。積雪沒過了小半個輪子,而且不時會有打滑的現象。如此一來,速度不得不放慢。
到了第三天,已經疲憊不堪眾人,終於堅持不住了。
扶蘇的高燒仍舊持續,這荒郊野地裡,想要找到一點消炎的藥物,都變得非常困難。看扶蘇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劉闞也不由得暗自緊張起來。在一個避風之處安頓下來之後,劉闞讓人把扶蘇從車上抬到一個山洞裡,點燃篝火以後,把扶蘇身上的繃帶取下來,臉色不由得一變。
深可見骨的傷口處,已經出現了腐爛流膿的現象。
這天氣越來越冷,條件也越來越惡劣。如果不能盡快處理的話,再拖下去怕就要有性命之憂。
「先要把腐肉處理掉!」
劉闞對李成道:「再這麼下去的話,只怕不等到烏河鎮,大公子就挺不住了。」
李成幾人相視一眼,輕輕的點頭。
這種時候,也由不得他們考慮別的事情。當下按照劉闞的吩咐,七手八腳的忙碌起來……
好在離開九原之前,蒙恬準備了一些藥物。
劉闞找來一柄鋒利的短劍,在火上反覆的燎烤,待刀口呈現出青紅之色時,下手將扶蘇傷口周圍的腐肉割除。那焦臭令人作嘔的氣味,瀰漫在山洞裡。一旁贏果只看得小臉蒼白,不敢在一旁觀看。也幸虧扶蘇這時候昏昏沉沉,否則這割肉的劇痛,非要讓他疼死不可。
處理掉了腐肉,又抹上了所剩不多的藥物。
劉闞小心翼翼的為扶蘇重新包紮完畢,如釋重負的出了一口氣。
「至少能拖一些時間吧!」
劉闞洗去手上的血污,沉聲道:「大家都休息一下,待天黑之後,咱們就啟程上路。小哈帶人負責巡視外面,我和信在洞口守候。其餘人現在全都去休息,天亮以後,我們不再停留。」
也就是說,要不分晝夜的趕路了。
贏果在山洞深處負責照顧扶蘇,蒙疾三人則在中間休息。劉闞和劉信,一左一右的在洞口守護,哈無良則帶著兩個人,負責外圍的警戒。很快的,眾人都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太累了!
不僅僅是**上的,更多是一種心靈上的折磨。
「信,你也睡一會兒吧……我先盯著,等後半晌我叫你替我。」
劉信應了一聲,靠在劉闞的身邊,懷抱狼牙棒,很快就睡著了。
山洞外,寒風凜冽。
除此之外,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劉闞輕輕搓揉著面孔,試圖讓自己能更精神一些。可他畢竟也是個人。這一路上,不管贏果是否承認,他是主心骨,承擔著許多的壓力。當這寂靜之時,那睏倦之意,旋即湧了過來。
眼皮子不停的打架,劉闞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兒。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陣腳步聲傳來,一下子驚醒了劉闞。睜眼向外看去,皚皚白雪,哈無良帶著十幾個平民裝束的人,正朝著山洞走來。劉闞不由得一怔,連忙推醒了劉信。
「信,去叫醒大家,好像有情況!」
說罷,他站起身來,拖旗而走,迎了上去。
「小哈,出了什麼事情?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
哈無良的臉色,和這地上的雪一樣蒼白。他大口的喘息著,用顫抖的聲音道:「君侯,他們是烏河鎮的百姓。」
「烏河鎮的百姓?」
劉闞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這裡,距離烏河鎮還有一天多的路程,這些烏河鎮的百姓,為何在此出現?
「軍爺,有沒有吃的?」
一個裝束看上去頗有些身份的老者走上前來,「大夥兒已經有一天多沒有吃東西了,都餓壞了!」
這時候,蒙疾蒙克等人也上前來。
劉闞道:「屠屠,拿出一部分乾糧,給大家分一下。」
「君侯,這是……」
「等一會兒再說!」
劉闞的臉色陰沉,把這十幾人讓進了洞中。這些人,一個個都看上去疲憊不堪,神色萎靡。
許真的是餓壞了,硬邦邦的乾糧,卻吃得極為香甜。
「老人家,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烏河鎮距離此地有近百里,你們怎麼會跑這麼遠?」
那老者聞聽一怔,詫異的打量劉闞等人,疑惑的說道:「怎麼,軍爺們難道不是從河邊過來的?」
「河邊?」
劉闞搖搖頭,「我們是要往烏河鎮去。」
「啊,失敬了,失敬了……小老兒還以為軍爺們是從河邊退下來的呢……這烏河鎮,可不能去了!」
「為什麼?」
劉闞詫異的詢問道:「還有,你剛才說,以為我們是從河畔退下來?為什麼會這麼以為呢?」
「您是不知道,三天前,月氏人趁大河河面結冰,突然殺了過來。河畔駐軍被殺的大敗……據說,東陵侯當時就在磴口處整備兵馬,也沒有任何防備,結果是全軍潰散,連東陵侯現在,也不知所蹤。十幾萬月氏人啊……一下子就過河了。前天夜裡,一支月氏人還襲擊了烏河鎮。」
劉闞的腦袋嗡的一聲響,懵了!
他張了張嘴巴,想要說點什麼。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出不了聲……不僅是他,包括蒙疾蒙克在內的所有人,聽到這消息都懵了!
「不可能,月氏人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出兵?」
「這個……小老兒可就說不來了。反正是現在,烏河鎮沒有了。從磴口一直到廣武城,到處都是月氏人的騎兵。那些個混蛋,比匈奴人還要狠啊……殺了搶了還不算,連房子都燒了。」
不可能,不可能……
劉闞的手都在打顫。原本寄予希望的東陵侯,如今竟然遭到了月氏人的襲擊?按道理說,月氏人不可能有這個膽量啊……不對,不對,這裡面肯定有問題。難道月氏人不怕被報復嗎?
面頰一陣陣的抽搐,劉闞的心,都涼透了。
「我記得,臨沃好像也有兵馬,對不對?」
李成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臨沃的確是有一支人馬,不僅僅是臨沃,廣平、臨河都有兵馬駐紮。
只是這幾支兵馬,都隸屬於九原,非平侯所轄……君侯,你的意思是……」
「有人勾結月氏人,否則月氏人決不可能有膽量過河。」
劉闞忍不住咬牙切齒。若說他生平最恨什麼的話,恐怕就是這種勾連異族,屠戮族人的事情。
會是誰?會是誰?
其實,這答案非常的明顯,可是劉闞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就在這時候,只聽贏果突然一聲淒厲呼喊:「兄長……哥哥,皇兄……」
劉闞一驚,連忙轉身跑了過去。只見扶蘇倒在贏果的懷中,胸口被鮮血染紅,嘴角還殘留血跡。
「君侯,快救救我皇兄……」
贏果已經亂了分寸,痛哭道:「剛才我皇兄醒過來,恰好聽到那人說磴口告破,平侯失蹤的消息,一口鮮血噴出來,一下子就昏過去了……連呼吸都好像沒有了,君侯,你快想辦法啊!」
劉闞蹲下身子,探手試了試扶蘇的脈搏。
竟依然是毫無跳動……
「讓我來看看,我是郎中!」
那先前和劉闞要食物的老人湊了過來,看到扶蘇的傷口時,先是一怔,旋即又恢復了平靜之色,伸出手來為扶蘇打探脈搏。其實,他也看出來了,劉闞這一行人的來歷,怕是不一般。
只是贏果說話時帶著方言口音,所以聽得不甚真切。
劉闞已不必等他的診斷了……站起身,緩緩的向洞外走,甚至連李成屠屠叫喊他的名字,都未曾聽到。整個人就好像失去了魂魄一樣,跌跌撞撞的走出山洞。寒風凜冽,大雪飄飛。
劉闞只覺得胸中似有一團火在燒一樣,張開口想要大喊,卻被那寒風硬生生給賭了回來。
十年,他用了十年的時間,終於知道該去做些什麼。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這是一種精神。他不希望這種精神消失,更希望這種精神,能夠延綿永存,永不凋謝。可是,當他決意去保護這種精神的時候,卻發現所做的一切努力,到最後卻成了一場鏡花水月。
老秦不死,老秦不死……
腦海中,迴盪著這樣的吶喊聲。劉闞猛然張開嘴巴,迎著那凜冽的寒風,從肺腑之中積壓出一個又一個帶著金石之音的呼喊聲:「風,風,風……」
老秦人結陣,必以秦腔呼喊,以壯聲色。
久而久之,則有秦風之說。那每一個『風』字當中,都蘊含著老秦人不屈服的錚錚傲氣。
五百年前,當嬴非子帶著老秦人從西垂走出來的時候,不正是用這一聲聲的呼喊,造就出了今日大秦的基礎嗎?扶蘇死了,可是老秦不會死,只要那『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的精神不死,老秦就永遠不死!
劉闞仰天長嘯,合著風雪,激盪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