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惠珍儼然是這裡的老顧客了,進去之後,立刻有人上來迎接,一些工作人員和服務員也都跟她打招呼。我們並沒有待在大廳,而是進到二樓的一間包廂,包廂內側放了幾盆花壇,中間放了一張四人的桌位,桌子的兩邊,則是沙發,頭頂是花籃式的吊燈,環境很幽雅,非常適合交際聊天。
坐下沒多久,服務員就端來一壺茶,和一些糕點之類的東西。
「這個茶是雲南的普洱茶,我來這裡都喝這茶,很喜歡它那種滋潤的香氣,普洱茶採用的是優良品質的雲南大葉種茶樹之鮮葉,分為春、夏、秋三個規格。春茶有分為「春尖」、「春中」、「春尾」三個等級;夏茶又稱「二水」;秋茶又稱為「谷花」。普洱茶中以春尖和谷花的品質最佳,我們現在喝的這個就是谷花。普洱茶還有很強的藥效的,是非常好的養生品。」潘惠珍不緊不慢的給我滿上一杯茶後,很專業的說道。
在我面前論茶,那還真是班門弄斧了,我爺爺是個茶道的行家,晚年之後更是不惜重金,世界各地到處尋茶,何府之內就有一間專門的茶房,分兩間,一間比較大,收藏著來自世界各個地方的各種各樣的茶葉,都是精品,所以說我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對茶和茶道能不瞭解嗎,不過這裡自然不便說了。
「潘小姐,你剛才倒茶的那手,可是職業水準,似乎對茶葉也有自己的理解,經常喝茶嗎?」我端起茶杯,細細的品嚐了一口道。
「經常在這邊休息工作的,節假日基本上都會在這裡度過,我非常喜歡這家茶樓的環境,在家裡的時候思緒會比較的雜亂,到了這裡腦子會清新許多,提高工作效率。」潘惠珍津津有味的說道,給自己也滿上一杯茶。
「確實不錯,不過一個人來,似乎有些寂寞了。」不知能否從她的嘴裡套出些什麼信息來,我說話的時候留了份心。
潘惠珍苦笑了一下,道,「開始的時候,會寂寞,習慣了之後就沒感覺了,甚至覺得也是一種享受。」
「呵呵,習慣成自然。」我則回笑道。
潘惠珍沒有再說話,忽然有些出神的一直凝視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潘小姐,我的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她很乾脆的回道,還沒有到那種忘我的境界,顯然並不是在考慮問題,只是在看我。
「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又問道。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潘惠珍答非所問道。
「喜劇還是悲劇?」她依然在看著我,眼神很奇怪,單手托著腮,一臉的頹廢,既然她要看,我也阻止不了,她不回答,我也沒有再追問,順著她的話,繼續問道。
「不知道,因為這是個沒有結局的故事。」潘惠珍微微垂著眼簾,就這麼看著我,眼睛幾乎都不眨一下。
「沒有結局的故事,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故作懸念,二是故事本身還在進行之中,不知道你的故事,屬於那種。」我有些明白潘惠珍為什麼叫我來喝茶了,似乎她有什麼話要單獨跟我說,現在我可以確定,她應該早就知道我是誰,這已經是現在我們兩個之間沒有公開,卻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了。
「屬於第二種,何先生有興趣聽嗎?」潘惠珍依然看著我道,彷彿要在這一刻,把我看穿。
「你說吧!我是個故事迷。」我喝了口茶,掏出一根煙,做出一副準備聽故事的樣子,簡單的說道。
潘惠珍喝了口茶,小小的醞釀了一下,開始講述這個故事。
「十多年前,有個女孩,家裡突然發生了變故,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車禍而臥床不起,成了植物人,整個家庭的重擔,全部落在了她媽媽一個人的身上,可是她的媽媽也是個沒什麼文化的農村人,沒什麼本事,當初嫁到城裡來,也是因為長的還有幾分姿色,剛嫁到城裡來的那段日子過的還算好,可是娶他的男人倒下後,她那還算好的日子也就結束了,不過她有著所有中國農村婦女的優良傳統和思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或許她本人並沒有意識到什麼,總之她覺得她必須撐起這個家庭,她開始在外面幫人帶小孩,做保姆,做鐘點工,還在一家單位做清潔工,日子到也湊合著過了起來,這個女人從小到也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她開始每天都做上三份工作,一個月也有兩千多塊的收入,晚上回家還要給男人按摩身體,照顧那個小女孩,就這樣過了兩年,母女倆到也過的還算不錯。
女孩子也長大了,雖然還不滿十五歲,卻也亭亭玉立儼然出落得一個少女般的樣子,她遺傳了父母容貌方面的所有優點,在街坊鄰居的眼裡,這不是一個健全的家庭,或許不幸,卻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時候有兩個男人,進入了這對母女的生活當中,一個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商戶,改革開放之後,順應市場需要,發家制福,是當地第一批住進別墅的住戶,女孩的媽媽就在他的家裡做半日制的保姆,這個男人的妻子在生下小孩之後,就因為身體過於虛弱,去世了,所以才請人照顧孩子,不過這個男人也不是個正經做生意的人,也是靠一些不正當的手段發家的,男人根本沒想到找個保姆還這麼有姿色,時間長了之後,開始對保姆動手動腳的,女人反抗,但不敢聲張,一是怕敗壞自己的名聲,二來是怕丟了這份工作,很少有人家一個月給這麼多錢的,男人雖然手腳不乾淨,到也沒做出什麼太過越軌的事情,女人也就算了,一直忍氣吞生著。
另一個男人,是這個女人在農村時候的鄰居,從小玩到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馬了,這個男人憑借自己的努力,和村裡的推薦,考上了公務員,如願以償的調到城裡上班,雖然自己工作是不錯了,不過他的家庭背景,在城裡女孩的眼裡,根本不值得一提,在城裡待了幾年也沒找到合適的女孩結婚,就一直單身,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知道了,這個和自己從小玩到大女人的情況之後,這個男人才知道上天竟然待他不薄。
他其實從小就一直暗戀著這個女人,不過他知道女人的家人很勢力,也不是十分的喜歡他,所以從來沒敢表白,在女人出嫁的那天,他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喝了三瓶二鍋頭,結果酒精中毒,差點死了,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那天為什麼喝那麼多酒。不過也正是這次酒精中毒,倒是讓他想開了,只要女人幸福就好。
他知道女人的家庭情況之後,立刻向女人發起了強烈的追求攻勢,他為這個殘缺的家庭做了很多事情,幾乎把一個丈夫該幹的事情都包了,女人一直沒有答應男人的求婚,男人也不在乎,對他來說,這樣的生活實在是上天恩賜的,已經很滿足了。
女人知道他是個好男人,但畢竟自己結婚了,而且丈夫並沒有死,她不能不管丈夫,所以才一直沒有答應這個男人的求婚,不過兩人之間的關係卻是相當的親密了,只是本分的女人一直把守著最後一關。
可是這樣的生活只維持了半年,幸福總是短暫的,那個有錢的男人,竟然也找上了門,也向女人表白,可是那天這個有錢的男人的眼中又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因為他看見了另外一具美妙的身體,之後他也是經常出入女人的家裡。
對於一個半寡婦來講,有兩個男人經常出入家裡,確實很容易讓別人投來異樣的目光,謠言也隨之誕生了,但母女兩並不是那種招搖過市的人,別人說什麼就隨他說去吧!但是謠言的背後卻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一切都是有錢的男人,一手策劃的,他想製造一個假象,讓別人認為這對母女的生活很『淫』亂,當別人以為是那樣之後,會疏遠這樣的一個家庭,那麼他再去做他那不可告人的事情的時候,就會容易許多。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這個男人帶著兩名手下,來到了這對母女的家裡,他真正的目標是那個女孩,對那個女孩來說,那絕對是一個恐怖的夜晚,母女倆機智的反抗,倒也讓那個男人一時半會得逞不了,男人看自己一個人解決不了,有些惱羞成怒,就把外面把守的兩名手下叫了進來,企圖輪姦母女倆。母女倆人那裡是三個大男人的對手,但依然寧死不屈,結果被打得奄奄一息,連叫都沒了聲音。」潘惠珍說道這裡眼角閃過一絲淚光,她極力控制著,但還是落了下來,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彷彿這一切正發生在她的眼前,而且她正在經歷著這樣的事情似的。
這樣的事情對我來說,也算是希奇了,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在意,聽著聽著,竟然也有些入神,被潘惠珍的敘述深深的打動了,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很為母女倆感到著急,在潘惠珍講故事的時候,我已經喝了兩杯茶,而她的杯裡依然還是先前倒的那些茶水,講了這麼一大段話,她不僅沒喝茶,中間連頓都沒有頓一下,非常具有條理性彷彿這個故事她不知道想過多少遍了,而且在敘述的時候,她完全沉浸了進去,如同自己親身經歷的一般,刻骨銘心。
我見她過於的忘我,在她停下來的時候,沒有立刻追問接下來的事情,而是端起茶壺,給自己倒滿茶,又點燃一支煙,給她足夠的時間穩定情緒,然後才問道,「那麼後來呢?那三個男人有沒有得手?」
潘惠珍第一次喝了口自己桌前的那杯茶,幽幽道,「就在兩個男人,按住那個女孩的時候,母親終於爆發了,三個男人以為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動了,也就沒管她,這些男人恰恰忽略了母愛的強大力量,護女心切,女人跑到廚房拿起一把菜刀,衝出來就對著其中一個背對著她的男人的後脖子砍了下去,只可惜砍的不是主謀,是個手下,另外兩個男人並沒有因此罷手,竟然想殺人滅口,女人知道剛才自己砍中那個男人也就是偷襲成功,真的要正面面對兩個傷心病狂的男人,自己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丈夫生前是個司機,家裡一直放著幾壺裝備用汽油的小油桶,男人出事成了植物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偶爾生爐子用用,就一直放在手邊,女人已經急了,就把汽油全部倒了出來。
這時那個干公務員的男人,值班回家,他看風雨太大,不放心母女倆,就騎著自行車冒雨過來看看,他有母女家裡的鑰匙,當他開門進屋的時候,傻眼了,整個屋子亂七八糟,地上滿是汽油,一個男人倒在地上,身下還有一大灘血,牆角的床上已經成為植物人的男人,褲襠處一大片濕跡,還有黃色的液體流出。
雜亂的客廳對視著四個人,兩個男人,和一對母女,母女兩人的身上都是衣衫不整,頭髮雜亂,女孩的腳上只穿了一隻鞋子,另一隻腳是光著的,而母親的臉上有多處的淤青,嘴角也有血跡,上半身衣服破破爛爛的,公務員一看立刻知道怎麼回事了,他以前也見過那個男人幾次,立刻撲上去,與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
母女倆根本插不上手,兩個打一個,公務員很快就掛了彩,不過因為打鬥的響聲很大,終於驚動了鄰居,有人在外面敲門,兩個男人一見形勢不對,躍窗而逃,最後走的那個在臨跳之前,竟然扔進一隻點燃的打火機,地上的汽油立刻被點燃,旺盛的燃燒起來。
看著地上燃燒的汽油,女人反而平靜了下來,她知道自己殺了人,不管什麼理由,也都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的,看著床上躺了三年,卻跟死人一般的丈夫,女人笑了,她笑自己總算在最後的時刻保住了自己女兒的清白和自己的清白,一切都是值得的,她騙公務員和女孩,說她要親自拖著自己的男人出去,讓他們先出去,她還要拿存折,雖然失火了但也就是空曠的客廳中央的那帶汽油再燃燒,到也沒什麼危險,哭泣的女孩和手傷的公務員也沒去多想,可就在公務員和女孩剛走出去幾秒鐘。」潘惠珍再次停下來控制自己要哽咽的情緒,這一次我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靜靜的等待。
過了有十來分鐘的樣子,潘惠珍才繼續說道,「幾秒鐘後,房子爆炸了,是煤氣爆炸,後來這件事情雖然在當地鬧的沸沸揚揚,但最終卻是不了了之,公務員和女孩的口供不成立,理由女孩未成年,公務員並不是第一時間在案發現場,不知道事實真相。現場三具屍體,都被燒焦,夫妻兩人和另外一個脖子處又很深刀疤的陌生男子。最後的結論是,這名死去的陌生男子深夜闖入民宅,企圖強姦母女,結果母女奮起反抗,母親為了保護女兒,與持刀歹徒同歸於盡,就此消案。」
靜……,我稍微的等了片刻,因為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把故事講完,但我聽來似乎這個故事算是完結了,見她半天也不說話,於是開口道,「故事結束了嗎?聽起來似乎是個悲劇,有點世態炎涼的感覺。」
「沒有,故事,還沒有結束。」潘惠珍放在桌子上的小手,漸漸握成拳狀,眼中竟然閃爍著復仇的火焰,面目也有些猙獰起來,「公務員不斷的上訴,卻不斷的被駁回,女孩整天以淚洗面,在學校裡也被同學欺負,說她是野種,是妓女的孩子。
就這樣過了半年,事情依然未果,這件事情的背後分明有著強大的勢力在阻撓,根本不是一個小小的公務員可以撼動的了的。女孩和公務員心裡明白,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但一點辦法也沒有。
公務員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女孩漸漸長大,跟他住一起肯定不行,而且這裡是個傷心地,也不能待了,於是他把他的那套單位分給他的房子,給賣了,並要求單位讓他回農村,正好當時農村也正需要大學生的時候,像他這樣的本科生還是供不應求的,單位很快就批准了他的請求,於是他成功調回了他原來成長的地方,因為城裡的級別比農村高,他一到農村就當上了鄉長,不過他在上任之前,把女孩帶到了杭州,在那裡花掉了他所有的積蓄,買了棟小號的商品房子,戶頭卻是那女孩的,女孩那時候也已經快十六歲了,已經可以獨立生活,然後他又給女孩轉了學,直接到杭州的好學校讀高中,每個月他定時給女孩寄來生活費,學期開始之前也會寄來學費,一直到這個女孩上大學,讀研究生,畢業為止。」
熄滅手上的煙頭,我看著潘惠珍起伏不定的表情道,「這個故事裡的女孩,就是你自己,對不對?」
潘惠珍抬起剛才低下去的頭,默默的看著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神情有些飄忽不定,似乎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我則靜靜的等待著,約莫過了一分鐘的樣子,她似乎做出了決定。
呼的站了起來,從桌子的對面,走到我坐的沙發跟前,噗咚,往下一跪,「何董,對不起,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但不知道如何開口才一直裝傻的,你一定已經知道那三千萬的事情了,請您相信我,我不是貪污,我一定會還回來的,求您給我一次機會,您的大恩大德,惠珍一定銘記於心。」
我並沒有出現吃驚的樣子,因為我已經猜到,她可能早就知道我是誰,否則一個堂堂的副經理,無論如何也不會盯著一個跑腿的夥計不放的。我還一直以為自己穿著魚服,原來這條婀娜多姿的海蛇,早就知道魚服下面的真面目,還真是枉費了我一翻心思了,夠白癡的,正應了鄭板橋的那句話了,難得糊塗啊!
「先起來說話。」既然知道了,我也就沒必要再掩飾和偽裝了,語氣中立刻多了份命令的口吻和威嚴,冷冷的說道。
「我沒有資格起來,我知道我這麼做會給公司帶了一些損失,但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學習,畢業後,更是瘋狂的工作,想拚命的賺錢,直到有一天我升職為世界第一商業集團旗下零售部門分店——卡布多購物中心的副總經理之後,我以為時機已經成熟了,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和關係網去報仇,可是當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終於查到這個人的資料的時候,我傻眼了,這些年來,這個人也不是什麼都沒做,而且更是春風得意,已經成為國內知名的企業家了,不過我以公司的名義跟他接觸過幾次,他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可能是我現在的樣子跟十多年前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是我根本動不了他的。」潘惠珍跪在地上哀求的看著我。
「有沒有資格起來,我說了算,難道你想威脅我嗎?」或許剛才的故事很動人,但我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更不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會相信,即使是真的,我也要自己調查之後才會相信,對於她剛才的請求和解釋,我也不做任何回答。雖然在她剛才敘述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和眼神,並沒有發現任何撒謊的跡象,但我仍然保留意見。
潘惠珍見我有些不悅,忙道,「我決沒有威脅何董的意思,只是我是個罪人,就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跪著也好讓我心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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