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的呼吸一下子窒在胸口,刀絞一般的疼痛從心底傳來。他不顧一切的撲到了安靜的身邊,跪在地上扶起她的身子。
「不要離開我……不會的!安安,不要離開我,不要死,求你……安安!」
被割斷氣管和頸動脈的安靜,已經無法說話,隨著她身體的抽搐,鮮血不斷的從嘴裡湧出,她只是的凝視著李雲,眼神彷彿在說著任雪晴曾經對李雲說過的話:你要繼續好好活下去!
「不!」感覺到安靜的身體猛的沉了下去,李雲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悲呼。
他將頭埋在安靜淌滿鮮血的胸口,失聲痛哭,而把整個背部都留給了高猛飛。
背部對著敵人,本是學武之人的大忌,可是此刻的李雲,已經方寸大亂,已經無暇顧及他自己,在他的眼裡,只有安靜猩紅奪目的鮮血,他不能承受,安靜就這樣離開了。
如果這時候,高猛飛一刀刺向李雲的後背心,李雲必死!
但是他沒這麼做,他正在享受中。
看著李雲痛斷肝腸的樣子,讓他覺得無比的快感!
他不捨得這麼快下手,李雲死了,他就看不到這麼賞心悅目的情景了。
高猛飛靜靜的站著,含著死神般和煦的微笑,貪婪的看著李雲,仔細收集著他每一個悲傷的表情,生怕有所遺漏,宛如正在享受一場視覺盛宴。
李雲悲咽的哭聲,飄蕩在山林間,天上的雲月,彷彿都不忍再看這出人間悲劇,偷偷的躲進了雲層。
陰冷冷的山風開始呼嘯,從李雲的身旁盤旋掃過,高高捲起一堆落葉,如灑落的冥紙般散開。
忽然,一道刺目的閃電,劃過黑夜的天空,就像一把插入雲霄的利劍,將天空割成了兩半。緊接著,悶沉沉的雷聲,蓋過了李雲的哭聲。
在閃電雷鳴中,李雲哭到聲嘶力竭,但是安靜走了,再悲痛的哭聲都不能將她喚醒。閃電中,李雲抬起淚痕滿佈的面容,緩緩站起身子。
「高——猛——飛!」李雲一字一頓的從牙齦裡擠出三個字。
高猛飛不語,只是含笑與李雲對視。
「你去死!」李雲雙目赤紅,青筋暴起,大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撲向高猛飛。
高猛飛也不躲閃,笑容依舊,只是一隻手伸向腰間,按下了炸藥的引爆器。
李雲就像一隻發瘋的獅子,衝向高猛飛,憤怒失控的拳頭,一拳一拳的恨恨砸落在對方的身上。
高猛飛任由李雲打,任由李雲的指甲陷進他的肌膚,從額頭緩緩流下的血,就像不是他的一般。他只是,緊緊的抱著李雲,緊緊的抱著。
「嘀!嘀!嘀」引爆器在一秒一秒的嘟著,已經瀕臨瘋狂的李雲渾然不覺,而面含笑容的高猛飛更加風輕雲淡,毫不在乎。
五秒後即將爆炸……
四秒……
三秒……
二秒……
一秒……
高猛飛在心底默默的數著,呢喃著,楊揚,我來了……
「唰啦啦~~~~」閃電。
「轟隆隆~~~~」雷鳴。
「彭~~~~」爆炸聲。
閃電雷鳴接踵而至,一道電光從天際劈下包圍住了李雲的身體,滋滋的響成一片。
與此同時,炸藥爆炸,火光四濺,血肉橫飛。
電光、火光,交織成一團。
冰冷的冬雨,傾盆而下,潑向大地。
山道上,帶著血跡的雨水,在夜色中流向地下。
李雲的身體被電光包圍著,如同一個即將破繭的蠶蛹,緩緩漂浮起來。
一道道暗紅色的金芒,流轉在電光團的周圍,燦爛瑰麗。失去知覺的李雲卻無法看見這神奇耀眼的一幕。
初冬的一場瓢潑大雨之後,大地更加的寒冷。
凌晨時分雨止了,夜色深沉,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水汽。
李雲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的身體躺在一個水窪中,濕透的衣衫,破碎支離。渾身疼痛的肌肉,酸脹難受,但是身體中盤桓著一股莫名的力量,猶如一個游離的靈魂,慢慢在他的週身湧動。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他坐起身,撫額晃了晃腦袋。驀地,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那頂著一張怪臉的高猛飛,還有倒在血泊中的安靜。
「安安!安安!~」緊張的喊叫聲中,李雲的目光四下搜索。
在離李雲二十步開外的地方,安靜的屍體如同前時般橫臥著。
「安安……」
李雲爬滾著衝到妻子的面前,顫抖著雙手,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屍體冰冷冰冷的,已經開始僵硬。
噩夢就像回到了李雲五歲那年李宅的老井旁,母親何若蘭也曾這樣冰冷而僵硬躺在他的面前。
噩夢就像是回到2002年秋天的雲棲竹徑,任雪晴渾身是血的倚在他懷裡,嬌嫩的容顏如同花蕊一般枯萎凋零。
噩夢就像是回到江邊那個霉氣瀰漫的木材廠,菲兒被慘不忍睹的吊在屋頂,身體直直的墜向那無情旋轉的鋸齒,帶起漫天的血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愛的人都要一個個離我而去?難道我真的是天煞孤星,注定孤獨一生?」李雲已經哭不出來,只是將他的臉貼在安靜的臉上。她冰冷的面頰,就像他此刻冰冷的心。
從母親何若蘭,到李雲的初戀任雪晴,到對李雲癡心一片的陳菲,還有楊揚和今天的安靜,所有愛著李雲和被他所愛的女人,一個個慘遭厄運。
一次次眼睜睜的目睹她們離去,一次次割裂他的心,令他不堪承受,他的心在這個寒冷的初冬夜晚,在一片悲涼中已然死去。
「安安,如果我是個煞星,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要遭受這樣的不幸,那麼你,將是最後一個!」
李雲抱起安靜的屍體,緩緩向山脊另一側的高崖走去。
冰冷夜風吹在他的面上,他絲毫不覺得冷,因為此刻,他的心比冬夜的風更冷。
他已經再沒有勇氣在這個世上獨自活下去,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安安,你不要怕,我會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站在高崖上,李雲抬頭,極目四望。
最後一次看看這個世界,這讓他渡過人生二十七載的世界。
黑漆漆的山嶺,蒼莽莽的落索。
李雲閉上了雙眼,抬步向前。
「爸爸!」一個稚嫩的聲音,金鈴般的響起。
「誰?」李雲頓住腳步,循聲望去,茫茫的水汽中,沒有人影。
原來人死之前會出現幻覺?但是有沒有人,和他又有什麼關係?他,即將和這個世上的任何人、任何東西都不再有關係。
自嘲的笑了笑,李雲繼續向前邁出,再跨出兩步,一切就結束了。
「爸爸,你不要我們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在出現在李雲身後,口氣中帶著不滿和迷惑。
李云「噌」的轉過身,驚異的瞪大了眼睛,這個聲音好熟悉。
在他的身後,站著兩個洋娃娃般的童男童女,小男孩看上去大約兩、三歲,全身只穿著一件金黃色的小短衫,堪堪遮住了小jj。小女孩也不會超過五歲,一頭小卷髮,一條暗紅色的小短裙。兩個孩子都是粉妝玉琢般的可愛,還帶著讓人有衝上去擰一把的嬰兒肥。
「你們?你們……」李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剛才他的目光掃過山脊的時候,這裡可是什麼人影都沒有,一下出現兩個孩子,再看他們的腳下,竟是離地三寸。
是鬼子神童?不,這兩個孩子李雲見過,只是現在的他們比以前長大了很多,身子也凝實了,不再只是個影子那樣。
但是,以前似乎是在夢裡見過他們,莫非我在做夢?如果真的是做夢,那就太好了,也許安安還沒有死。
「不是做夢,是真的呢!」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到李雲面前,用金鈴般的童聲打破了他的幻想。「爸爸,我和輪輪可以在你醒著的時候和你說話了,你不高興嗎?」
「呵,高興,怎麼會不高興呢!」李雲牽了牽嘴角,苦澀的擠出了個笑容。
小孩子又怎麼會懂得大人的心,李雲此刻心如死灰,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由衷的高興?
眼前這兩個孩子,就是寄居在小煤球裡面的魂魂和輪輪。
自從機緣巧合之下,唐納德將時空之輪托付給李雲,李雲一直帶著它,見它黑不溜秋的一個鐵球,實在有負時空之輪這麼一個霸氣的名字,才改口叫它小煤球。
經過幾次雷電的洗禮,小煤球一直在吸收能量,在成長。它對李雲似乎也有著一種特殊的依賴,期間不論他將它隨意往哪一丟,一覺睡醒它時常在他的被窩裡,為了這個,婚後還使李雲和安靜大傷腦筋,因為被窩裡老出現第三者。
看來這一次的雷電,給小煤球帶來了突破性的成長,魂魂和輪輪竟能走出夢境和李雲交談,這本來是件天大的喜事,說出去能轟動全球,但是此刻,李雲雖然欣慰這兩個孩子的成長,心已然做好了赴死的決定。
「你們以後要乖乖的,不要做危害別人的事,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自己,不要隨意輕信別人的話。我……我要走了。」
李雲也不知道該怎麼關照他們,兩個豆大的孩子,說多了他們也不明白,再說世界自有惡人磨,一切隨意吧。
朝他們慈祥的笑笑,李雲轉過身,跨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