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星光黯淡。
山林間的蟲鳥都倦於鳴唱,在巢中安睡。
寂靜的樹林中,夜霧繚繞、寒氣濕重。
「莎啦,莎啦。」隨著落葉的摩擦聲,從濃濃的夜霧裡走出一個高大的黑影。
拖著一條微瘸的右腿,黑影穿梭在龍井山的林間。
黯淡的星光灑在他的臉上,毫無表情的面容,疤痕滿佈的額頭和臉頰,一隻瞎了的眼睛,使他看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此人正是在五斗巖上墜崖卻僥倖不死的高猛飛。落地前他被陡峭的崖壁上的一顆大樹絆了一下,緩衝之後掉在亂石堆裡,腿瘸了,眼瞎了,容毀了,命卻保住了。
這樣的模樣生存下來,對高猛飛來說,一點都不值得慶幸,他甚至寧願和楊揚在同一天死去。但是,他卻活著,毫無樂趣的活著,失去了兄弟,失去了愛人,也失去了對美好生活的信心,剩下的,只有滿腔的仇恨。
怨天也好,怨人也罷,落到這步田地,活下去還有什麼指望?
可為什麼,他活得如此生不如死,而毀了他一切的那個人卻正沐浴在幸福美滿的生活當中?
深深的恨意,支撐著他爬出五斗巖的山區,過著野人般的日子,深深的恨意,支撐著他一瘸一塊的走在冬夜的山林間渾然不覺得寒冷。在高猛飛的身上,綁著五磅重的炸藥,還有一把鋒利的短刀,他就是來復仇的。
他高猛飛的人生毀了,生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但是,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是為了救他,楊揚就不會死,所以要拖著他——李雲,一起死!
潛伏在龍井山的山嶺已經有些日子了,這座山離城市不遠,山上基本都是半人高的龍井茶樹,不利於下手。他要尋找機會,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偷襲李雲,以他現在殘缺的身體條件,已經無力和李雲正面抗衡,為了讓對方一招致死,他必須智取。
透過枝葉搖曳的樹林,高猛飛遙望著從龍井山莊射出來的暖暖燈光,抖了抖缺失半邊的面頰,本來毫無表情的雙眼,放出狠毒的光芒。
「李雲,我來了!楊揚,等我!」
此刻在龍井山莊內,踐行宴上,正是熱鬧非凡的另一番景象。
雖然已近夜晚十一點,餐桌上滿滿的圍了一圈人,仍是酒熱情憨。
「來來,楊帆,我敬你一杯,祝你們夫妻倆和伯母,明天回老家的路上一路順風!」姜斌帶著醉意,滿臉通紅的朝楊帆抬起了酒杯。
「楊帆兄弟,我也敬你一杯!祭拜過伯父,可早些回來啊,這裡一大堆的事情,少了你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的。」黃建華微笑著也抬起酒杯,
「謝謝,謝謝!」楊帆起身和姜斌碰過酒杯後,又轉向黃建華,「我會盡量早回。」
「來來,伯母,我也敬你一杯,」姜斌注滿酒,舉向楊帆的母親。
「呵呵,我該上樓去休息了,你們年輕人喝吧。」楊帆的母親笑了,準備離席。
她住在這裡一年多了,和莊子裡的人也漸漸熟悉了,看著兒子和媳婦的日子過得不錯,她很高興。可是半年前,在後山看到了楊揚的墳墓,一下蒼老了很多。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再難受也只有接受現實,半年多過去了,總算是從喪女的悲痛中走出來了。
「哎,不行不行!這一杯你一定要喝!我代表全莊子的人感謝你!」
「感謝我?為什麼?」楊帆的母親一愣,「我在這裡,吃得喝得都是你們辛苦掙來的,我也就偶爾燒個飯、做幾個小菜,有什麼好感謝的?」
「哈哈哈,我們要感謝你,生了楊帆這麼好一個兒子,把我們的任大小姐改造得這麼好!這麼溫順了!我原來以為,這丫頭又瘋又野,沒人敢要呢!哈哈」姜斌大笑起來。
「是啊……」
「哈哈……」
滿桌子的人都笑了起來,任雨婷又羞又惱的瞪了姜斌一眼。
「姜叔叔,你欺負人,取笑人家!」
「好啦好啦,我看你以後不叫我叔叔了,我和楊帆稱兄弟,你喊我叔叔,這都什麼輩分啊?明後年等你們有了孩子,豈不是要叫我爺爺了?我才四十出頭,我還年輕得很哪!」
「哈哈哈……」
「說得有理,要改稱呼……」
姜斌的話又引來滿桌的笑語,酒喝高了,飯桌上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來了。
「兩對小夫妻們,你們要加油哦,我們莊子裡可是好久沒有小孩子了,快點讓這裡熱鬧起來吧。」
「是啊,是啊,關於生男生女,我朋友有偏方,要不要我去幫你們弄一個來啊?」
李雲和楊帆被大夥兒說得啼笑皆非,眼看身邊妻子臉上掛不住的窘色,很有默契的同時站了起來。
「大家的心意我們明白了,盡力而為吧,今晚的踐行宴就到這裡了,我們還要啟程趕路,都去休息了吧!」楊帆禮貌的笑笑說。
「不是傍晚的火車嗎?急什麼?」
「伯母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還是讓他們多休息吧。」
七嘴八舌間,宴席散了,酒足飯飽的兄弟們,摟肩搭背的結伴離去了,莊子了安靜下來。
次日傍晚,李雲攜著安靜,開車把楊帆一家送進了車站,夫妻倆在外面吃了晚飯,又逛了夜市,才開開心心的回家。
「安安,這個娃娃好像你,你看,頭髮卷卷的。」走在山脊小道上,李雲一手挽著安靜,一手舉著一個從夜市上買來的布娃娃,
「哪裡像我?它的眼睛都成了對雞眼了,我有這麼醜嗎?」安靜不認同的撅撅嘴。
「那你做個對雞眼給我看看。」
「才不呢!」
「你不做,我怎麼知道是你醜還是它丑呢?」李雲故意一本正經的說。
「我醜嗎?你敢說我醜?」安靜一邊說著,一邊掄起小拳頭朝李雲打去。
「不好啦,家有悍妻,老婆打老公啦!」李雲笑著向前閃去。
「呵呵,不許跑!」安靜追了上去。
山脊小道上,響起兩人的笑聲。
一顆枝杈茂密的松樹上,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冷冷的看著下面一前一後向龍井山莊移動的兩個人。
這個機會,高猛飛已經等了很久,從他們下山的時候,他就開始為一刻做準備。這條山脊小道是回龍井山莊的必經之路,而且人跡鮮少。
他千辛萬苦的爬上這棵緊挨著路邊的松樹,貓身蹲在樹上,苦苦守候了幾個小時,目標終於出現了。
高猛飛只有一個人,下面有兩個人,雖然安靜不足懼,但是李雲和他交過手,當時他手腳利索尚不能制住李雲,今天更加沒有把握,於是他的目光緊緊盯在了安靜身上。
要讓李雲嘗到失去愛人的滋味,是不是比直接殺死他,更能讓他體會到痛苦?
想到這裡,高猛飛將手裡的匕首咬在嘴裡,等李雲從他身下跑過以後,對準李雲身後的身影撲了下去。
「啊!~」的一聲,安靜被撲倒在地,一張醜陋恐怖的臉映入她的眼簾。
李雲立刻轉身縱了過去,高猛飛迅速的將匕首抵在安靜的脖子上,拽著她緩緩站起來,李雲停下腳步,一聲怒喝:
「什麼人?你要幹什麼?」
「呵呵,怎麼,不認識了?」高猛飛扯了扯面部的肌肉,笑了起來。
「你是……高猛飛?」李雲心裡一驚,這是高猛飛的聲音,可是這個人和高猛飛以前的樣子一點都不像。
昔日的高猛飛,雖然青春不再,但是卻穿著得體,很有中年人的成熟風度,而此刻站在李雲面前的這個人,衣衫污濁破爛不說,整個臉部嚴重變形,面部肌膚缺損,他笑起來的時候,由於嘴邊皮肉的缺口,露出半邊牙床,看上去不但恐怖,而且非常噁心。
李雲不由抽了口氣,高猛飛居然沒有死,但是卻摔成了這樣。
「你放開她,有什麼事,衝我來!」
「放心,我本來就是衝你來的,不過至於她嘛……」高猛飛轉過頭,笑吟吟的看著安靜。
安靜驚懼的瞪大了眼睛,這樣一張臉的笑容,比死神的笑容更讓人心驚膽戰。
「你別亂來!你要怎樣,只要我能做到,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李雲竭力想穩住高猛飛的情緒,以免他激動之下傷害到妻子。
「我要楊揚活過來,你能做到嗎?」高猛飛吼了一聲,抬了抬手中的匕首,安靜的脖子上立刻有鮮血流了下來。
「你別傷害她,有什麼事我們好好商量!」李雲大急,伸出了雙手卻不敢上前一步。
「商量?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這個女人,她比楊揚幸運多了,至少還有全屍。」高猛飛說著,忽然手起刀落,在安靜的脖子上用力的一抹,一道血柱頓時湧了出來。
「嗯……」安靜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悶哼聲中嘴角淌出了鮮血,凝視著李雲的琥珀的眼眸,瞳孔漸漸放大,高猛飛放開手後,她緩緩倒了下去。
「安安,安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