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海的盡頭,是一片死寂。矗立著一座座墓碑。
一個滿頭栗色卷髮的女孩,佇立在墓碑面前,落寞孤寂的背影。吸引李雲輕輕的走了過去。女孩轉過身,琥珀般晶瑩的眸子,盛滿了淚水。
深深的愛意,濃郁的憂傷,她無助的目光,向把利劍插在李雲的心上。
李雲捂著胸口,低頭看向墓碑,墓碑上,鑲嵌著雪晴的像片,像片中的雪晴笑得純潔的天使。
雪晴的墓旁,赫然一座新墳,墳頭懸著菲兒的頭像。
李雲驚覺的轉向四周,花海消失了,剛才活生生的兩個女孩都消失了,只有無聲哭泣的琥珀女孩,默默的看著他,用溫柔的眼光刺傷著他。
「不要!不要!」李雲捂著劇痛的心口,蒼然倒下。
「不要!不要~!」李雲睜開眼,夢醒了。
床沿是疲倦中睡著的安靜,這些日子,她彷彿瘦了一圈,照顧李雲,看來是讓她累的不輕,就這樣趴在床沿都睡得好深。
這丫頭,自從李雲迷失以後,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他的關心和照看。
「安安!」李雲憐惜的伸出手,想去撫摸那一頭栗色的短髮,可是手停在了空中。
清醒的時候,雪晴和菲兒讓他痛苦和難以面對,只有安靜不離不棄的安慰和關心。
宿醉的時候,雪晴和菲兒和他一起開心和微笑,但是卻被安靜悲情的淚水痛醒。
李雲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心底是無法掙扎的困頓。
老天,你到底要我怎麼樣?要怎麼折磨我你才滿意?
李雲,你真可憐,你只會讓愛你的女人痛苦,你能給的,只是眼淚。
李雲停在空中的手,緊緊的握起,他恨自己,捏緊的拳頭,因為恨而骨節發白。
輕輕的下床,輕輕的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安靜,李雲下了樓。
漫無目的的走到運河邊,看著翻滾的河水,掀起一個個漩渦。
人生,就像這河水,不管願意不願意,時間都會推著你向前,失落了過去,而眼前的,還沒有擁緊,已然不屬於你。將來呢?將來會是怎樣?
李雲一生所欠的三個女人,有兩個,已經再也不會給他償還的機會,剩下一個,他想還,卻不能夠。
過去的把握不了,現在的把握不了,將來,你以為能把握得了嗎?
命運的轉盤,磨蝕著每一個人。
「李雲,你是個混蛋!你是個可憐蟲!」
對著湍急的河面,他大喊了心裡的話。
「李雲!不要!」安靜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李雲轉過身,安靜衝了過來,緊緊拉住了李雲。
「你要幹什麼?你要是跳下去,我就陪著你跳。」安靜揚起臉,溫順的她,神情是那麼的堅決。
李雲的嘴角扯出一個淒然的微笑,「傻丫頭,誰說要跳河了?」
聽見久違了稱呼,安靜的心底柔柔的,她紅著眼睛,靠進李雲的懷裡:
「堅強起來好嗎?你一定可以的!」
「如果我好不起來了呢?」
「我會等,一直等。你還記得我們在木屋發過的誓言嗎?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李雲抱住她,一聲長歎。
「答應我好嗎?一定要好起來,別再喝酒了。」安靜緊緊抱著他,哀求著,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美麗的眸子又盛滿了淚水。
李雲抬手抹掉了溢出安靜眼眶的淚珠,看著這張為他清瘦不少的秀美的臉龐,他感覺自己的眼睛也好酸好漲。
「好,我答應。」
接下來的幾天,李雲都沒有再碰酒,他開始試著畫畫,開始吃東西,三餐至少能吃上兩餐,這讓安靜高興不已,問他想不想吃這,想不想吃那,樂此不彼的跑著超市。
每次安靜不在的時候,李雲經常會在畫室發呆。
如果安靜不是李婉,那麼自己將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丈夫,因為他的妻子,會把為他做一頓飯,都當作天下最重要的事。
如果安靜真的是李婉,他和她,該怎麼辦?
兄妹相認嗎?在李家的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每見一次,都是無地自容的尷尬,都是曾經海誓山盟的甜蜜,都是相愛不能相守的悲哀。他們曾經那樣的**相對,她舌尖的氣息,她肌膚的溫度,他曾經帶著愛,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個寸吻……
做不成夫妻,也許就是永遠的分離。
安安,如果你真的是我妹妹,請原諒我不能繼續我們不離不棄的誓言!
李雲攤開了畫紙,幾天下來畫上已經浮現了安靜的素描,倘若有一天,自己離開了安靜,這幅畫,他會永遠帶在身邊,代替完成那不離不棄的誓言。
安安的頭髮和眼睛是李雲最喜歡的,為了調出和安靜真人一模一樣的顏色,李雲不知道扔掉了多少色板。
李雲一絲不苟的揉合著顏色的亮度和明度,當色板上終於出現他熟悉的那種琥珀般的色彩的時候,李雲像個如獲至寶的孩子。
就在他認真的往畫上抹著顏色的時候,門鈴響了。
「門沒關,自己進來!」李雲沒回頭,浸入欣喜的他,全心投入在上色的工作中。「我不餓,你先吃吧!」
進來的那個人,卻不是安靜。
來人一身筆挺的名貴衣服,比李雲更魁梧的身材,標準的『申』字臉,依稀可辨年輕時高大帥氣的樣子。
他慢慢走進臥室,發現臥室沒人,他走向陽台。
視線落在李雲的背影,眼中浮起一絲疼愛,一絲責備。當他的目光越過李雲的背影,看向畫板,他的表情凝固了。
那熟悉的棕栗髮色,那熟悉的琥珀色眸子,那溫婉而充滿愛意的微笑,他震驚了!
「安安,你看它像你嗎?」李雲柔聲問著,沒有回頭。
背後卻沒有回答的聲音,李雲忍不住轉過頭,看著站在他身後那個男人,李雲也呆了。
雖然知道遲早要面對這個事實,雖然知道遲早要揭開謎底,當李遠出現在李雲面前的時候,李雲真的很想把這幅畫藏起來。
他怕離開來得太早;他怕安靜,被拋棄得太早;他怕李遠知道自己和安靜故事的當天,就為立刻為他買好了遠程的機票……
「爸……」李雲蠕動著嘴唇,他想把畫藏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
李遠的視線始終停留在畫上,從他撐到極限的眼睛,從他張大的嘴巴,從他見到李雲竟然沒有招呼這個幾年不見的兒子,而是在震驚中直勾勾看著畫中人的面容,李雲已經知道答案了。
李雲起身,走進房間,心中滿滿的,是湧起的離愁別緒,是要他把對安靜的感情,從骨頭裡剔出去的絕望。他拿起一瓶酒,「啵」一聲開了瓶蓋,就著嘴巴,一口氣喝盡。
當李遠從震驚中回神,走進屋子的時候,李雲已經打開了第二瓶。
「她……她是誰?告訴我,你畫的人她是誰?瑩瑩死的時候,你才那麼小,不可能把她畫的這麼傳神。」
見李雲顧自狂喝,不搭理他的話,李遠奪下了兒子手裡的酒瓶。
「她是方瑩瑩的女兒。」看著李遠無比期待的眼神,李雲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雖然李雲還沒證實,他的口氣和他的心情一樣,冷了下來。
「瑩瑩的女兒?怪不得那麼象!那麼說來,她……她是婉兒?瑩瑩,我們的婉兒,她還活著!太好了!」李遠老淚縱橫,忘情之下,一把抱住了李雲。「李雲,你見到她了是嗎?她在哪裡?她好嗎?」
李雲冷冷的推開父親,抓起剛才被李遠丟在桌子上的酒瓶,悶喝。
「你們兄妹相認了嗎?」李遠沉浸在女兒失而復得的喜悅中,完全忽略了兒子的異態。
「兄妹相認?婉兒失蹤的時候,她多大?我多大?我們連彼此長什麼樣都記不太清楚,怎麼相認?」李雲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噴出滿嘴酒氣,「李遠,你很好,因為你當年的風流債,差點把我和她帶入萬劫不復之地。」
「你們怎麼了?」李遠一愣,漸漸開始感覺並不妙。
「怎麼了?哈哈哈,」酒精的作用下,李雲腦子有點發漲,看著李遠,這個自小在他心裡如同夢魘中的惡魔一般的父親,要不是他當年始亂終棄,也不會有今天的種種。母親不會死,這個世界沒有李婉,也沒有他和安靜如此難以收拾的感情。他發出了憤怒自嘲的狂笑,「我們親過、吻過、對天盟誓過,除了男女之間的最後一道防線,我們已經有過了**裸的肢體接觸。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我都瞭如指掌,你認為,我們怎麼樣了?」
帶著一抹宣洩的快意,李雲斜睨著眼睛,帶著譏諷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大聲的吼著。
「啪」,一個結實的耳光,打在了李雲的臉上。
李雲對臉上立刻浮起的『五指山』毫不在意,迎上李遠的視線,他故意把笑容,展現得很邪惡。
李遠此刻臉上的表情,一愣一愣的,一陣青一陣白,瞬間閃過很多色彩,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李雲幾乎用欣賞的眼神,觀看這李遠的表情,不過他有點失望,李遠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惱怒那樣羞憤,只能說,他的表情很奇怪。
「她愛你嗎?」李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坐在他面前,帶著痞子笑容的兒子。
「她可以陪我去死,你說呢?」李雲帶著挑釁洩憤的眼光,掃向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