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三租了房子以後,把屋裡稍微佈置一下,然後到成衣店買了幾身男女裝,他不知道陳碧玲四人的具體尺寸,只能根據目測估計。買了衣服以後又到霞飛路租了一輛汽車,開回密勒路的出租房。
任三把衣服給陳碧玲四人,讓她們換裝,陳碧玲和曹雲霞長得比較高裝扮成男人,任三把她們的膚色塗黑,一個臉上黏上傷疤一個沾上痦子;秋蓮和梁小燕則做傭人的打扮。
改頭換面之後,任三馬上開車載她們前往康悌路,在路上碰到巡捕攔路檢查,好在四女變成兩男兩女,加上捕房的人都比較勢利眼,看任三開車不敢細查。
很快就到了康悌路的小洋樓。
任三開門帶她們進去,讓四女參觀一下上下兩層樓,屋裡的傢俱是現成的,任三隻是買了幾床被子,用來住人沒有問題。
「好了,這幾天你們就住在這裡,這裡是公共租界,不會發生巡捕上門查房的事情,等風聲過去之後再想辦法!」任三把陳碧玲扶到床上休息,讓比較有經驗的曹雲霞去熬藥。
「謝謝先生,你對我們的大恩大德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
「別這麼說,昨晚在戰艦上相遇也是一種緣分,本來我上軍艦是教訓法國人的,救了你們也等於變相地教訓他們。把你們安排到這裡只是為我自己安全著想,省得你們被抓到把我暴露。你們跟我說說,怎麼會被拐賣的,我看看能不能把拐賣你們的人處理一下!」任三想通過她們的話裡找到拐賣他們的人,然後把這些人清除,這樣就沒人能瞭解她們的來歷,也就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秋蓮和梁小燕都看著陳碧玲,她們的意思是讓陳碧玲先說,陳碧玲已經成為她們四個人的大姐,而且她們知道陳碧玲上過學,識的字比她們多。
陳碧玲眼中閃過徹骨之恨,手伸到耳邊挽了挽頭髮,然後開始講述:「我是被我的繼母賣給蘇州當地的人販子,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跟幾個和我一樣被賣的人關在蘇州的一間房子裡,後來有個男的從房間裡把我挑走,一起有十多個女人,被他們押著坐火車到上海來,到上海的時候是晚上,我沒來過上海,根本不清楚東南西北,一下火車就被塞到木箱裡,運到一所大院子裡,院子裡有好多姐妹,足有上百個。當時……有兩個女人在院子裡挑人,還,還……檢,檢查身體,說……什麼黃花閨女!後來……」她說到不堪的場面,不好意思在任三一個大男人面前講得那麼明白。
可是任三聽明白了,那兩個女人是在挑處女,處女的價格肯定是比已婚女人高,像四個女孩子這種好臉蛋的在上海估計能賣個天價。
「……挑好之後集中到院子裡的一間房子裡,我跟秋蓮,小燕和雲霞都是被挑中的,前天,有個大鬍子洋人到房間裡來,跟看管的惡魔指了我們幾個,當天晚上我們就被綁起來頭蒙黑布送到軍艦上,取下頭罩的時候我們才知道是在船上,在那間屋子裡關了一天之後先生就出現了,把我們救出來!」
任三一聽詫異了一下,她們才只被關了一天,當時看她們衣服好好的,難道……任三有點奇怪地問:「法國人沒對你們怎麼樣嗎?」
陳碧玲的年紀早就懂事了,知道任三問的是什麼意思,低頭臉紅紅地搖頭答:「沒有,我聽挑人的其中一個女人說,她說我們運氣好,南洋有富商要找美麗的黃,黃花閨女,洋人用火輪船把我們送到南洋去享福。」
任三一聽暗暗替她們慶幸,顯然昨晚他是錯怪法國人了,以為法國人把她們關在軍艦上當慰安婦,原來只是販賣處女。也難怪,法國人向來喜歡風騷的女人,他們把那叫浪漫。
任三從陳碧玲的話裡聽明白了,她們碰到的是網絡龐大的人販子團伙,分工明確,組織嚴密,網絡遍佈長江流域,他們把上手的女人分成三六九等賣出去,而陳碧玲四人正好是頂級的貨色,那些人保住她們的處子之身就想賣個好價錢,別的女人恐怕就沒她們那麼好的運氣了。
陳碧玲說的這個團伙正是尤阿根跟他的門徒,尤阿根手下有五千多人,又是刑事探長,在上海炙手可熱,包攬轄區內的黃賭毒,手頭的妓院有幾十家,禍害女人無數,可謂是惡貫滿盈。
「你們呢?」任三問秋蓮跟梁小燕。
「我是被騙來的,」秋蓮說,「我們村的黃三姑給我們家介紹了一個上海去的表弟,叫來福,來福騙我們說上海有大戶人家請傭人,給了十塊大洋訂金,我爹娘一見到大洋就很高興,馬上讓我跟他到上海,我到了以後才知道被騙了,根本沒有什麼大戶人家請傭人,我被關在一間屋子裡想跑跑不了,還被捆起來!我還看到有個大姐想逃跑被他們活活打死!我當時真很害怕,很害怕……」秋蓮邊說邊哭,當時的情形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對這個純樸的鄉村姑娘,這個陰影可能會伴隨她很長時間。
「秋蓮別怕,我們已經被救出來了!」陳碧玲連忙安慰她,梁小燕也走過去抱著她,相互安慰,同病相憐。
「放心吧,秋蓮,他們沒有機會再傷害你了!」任三道,他心裡對那些人販子已經起了殺心,逼良為娼販賣人口是是舊社會裡最大的罪惡,必須用鮮血才能洗乾淨,今天既然碰上了就就來替天行道吧!任三暗暗打定主意。
梁小燕是家裡欠賬作抵押品押給別人,轉到尤阿根的手裡,曹雲霞也是被騙來的,她是被騙婚,人販子到她家裡下定給了一批聘金,定了日子從家裡接出來後就直接送到上海,到了上海她的「丈夫」無影無蹤了。
這是中國最黑暗的時代,軍閥混戰各自為政,政府的掌控力非常低,牛鬼蛇神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三教九流紛紛登上歷史舞台,騙子的手段更是到了恐怖的程度,像設賭局誆騙錢財的賭騙,幫會之中的黑騙,利用封建迷信的神騙,以女色誘人的色騙,幫會團伙的串騙,利用綁票詐錢的綁騙,拐賣婦女兒童的拐騙,假扮各種身份的裝騙,利用假貨騙錢的假騙……稍微——貪念就會上當,有些可以說是赤裸裸的暴力手段,中國類似陳碧玲四女的遭遇不知道還有凡幾,她們跟原來的任三相比已經算是運氣了,至少只她一個人遭殃,而不是整個家族。
「跟她們相比,前世的人不知道有多幸福!」任三歎息著,他無力改變整個社會,但是清除幾個毒瘤還是可以辦到的,他決定給上海的流氓幫會一個震撼的禮物。
任三在家裡吃了晚飯以後,馬上去找劉黑猴,他已經從賈老六那裡知道劉黑猴住的地方,在十六鋪的邊沿地帶。任三把車停在附近的橋上,隨便找個在十六鋪住的人給他一塊大洋,讓他去把劉黑猴叫來。
「你跟杜老闆原來還住在同一個地方!」任三看著走到車窗旁的劉黑猴,笑著調侃。劉黑猴依然帶著那兩個手下,一個壯一個小,看起來很忠心的樣子。
「哦,原來是雄蜂先生!您取笑著,我怎麼敢跟杜老闆比啊!」劉黑猴陪著笑,他知道任三不好惹,雖然出手大方,但讓他很忌憚,作為包打聽,對一個不知道底細的人總是感到心慌。
「上車,有生意關照你!」任三往車後座撇了撇嘴。
劉黑猴一聽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直接打開車門上車。任三把車開動,「這裡太扎眼了,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談!」他往車後鏡看了看,笑道:「你兩個手下挺忠心的,還追著呢,人能追得上汽車嗎?他們還以為我會對你不利,怎麼不用腦袋想一想,想要你的命一百塊大洋就夠了。」
劉黑猴訕訕說:「讓您見笑了!」
任三把車開進法租界,停在路邊一處半陰暗的角落,掏出一根一兩重的金條扔給劉黑猴,「這是你的,上次的情報價值,還有兩根給你存著!」
劉黑猴還不知道什麼東西,摸著一條涼涼硬硬的,拿到眼前看了一下,那東西在路燈的餘光下發出淡淡的黃光。
「金,金條?」劉黑猴驚呼出聲,連忙放在嘴裡咬一下,一咬整個人就在車座上站起來,「啊,真是金條!我的天啊!」他摸著撞得生疼的腦門,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像他們這種在上海灘廝混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根本沒有穩定的收入,運氣好的話能弄幾塊大洋,運氣不好十天半個月什麼都沒有,黃金這種東西只是在夢中才能碰到。
「不是金條難道是鐵條啊,先給你一條改善改善生活,還有兩根存在我這裡,一下子給你太多錢我怕會惹人懷疑!」任三就想看看,他是拿錢去改善生活還是招攬手下擴張人手,如果是改善生活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啊,特魯安號的爆炸跟,跟你們有關!」劉黑猴挺聰明的,一下子就猜出來了,他滿臉驚駭地看著任三。
「bingo,真是聰明人!」任三打了個響指,回頭直直地盯著他,「這下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說了吧,我那是救你,現在法國人上海人都在上海灘尋找線索,你如果說出去,我最多換個身份,不過你就死定了,不僅我們饒不了你,日本人和法國人也會逼死你的!你是有家有口的人,嘴巴上裝把鎖就能長命百歲,不然黃浦江底也不缺你一個!」
「是,是是,我,我對誰都沒說,以後也絕對不會說的!」劉黑猴冒著冷汗,想:傻子才說出去呢,能把一艘戰艦弄沉,那得多大的能力?這種人能惹得起嗎?
「那就好,我喜歡跟聰明人合作!現在我要尤阿根跟他主要手下的情況,給我名字跟他們的日常活動場所就可以!」說著掏出十塊大洋扔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