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時分不到,樓下來了兩人,都是大內侍衛的打扮,宮。蕭然一向是記憶力超人的,又時常在宮裡頭走動,上等級的侍衛不用說了,差不多的都能認出來,就連各宮門的守門侍衛、藍翎侍衛也都能混個眼熟。可是這兩個人,卻是絕對的生面孔,蕭然確定從來都沒有見過。心不緊一緊:這曾國藩不會是真的做的這麼絕,將大內侍衛來了個大換血吧?
乘馬車來到神武門,一路上兩隊清兵荷槍實彈的跟著馬車。到了地方一下車,蕭然發現守門侍衛也全部都是生面孔,仔細打量了一圈,一個有印象的也沒看到。
不過這一次倒沒有再搜身,仍舊由那兩名侍衛領著進了神武門,逕直望養心殿走來。儘管紫禁城裡自來都是肅穆威嚴,但好歹總算能見著幾個人影兒,可是這會兒再看,到處都是空蕩蕩的,除了帶刀侍衛,乾脆見不到一個太監或宮女的影子。
來到養心殿,殿前侍衛攔住三人。一名侍衛上前低聲解釋了幾句,殿前侍衛扭過頭來將蕭然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太后在西暖閣後院的小書房裡頭批閱奏章。」兩名侍衛稱了聲謝,拉著蕭然進了養心殿,一邊走一邊說道:「蕭公公是明白人,該怎麼辦咱哥兒倆就不多嘴了。總之,別叫我們兄弟難做。」
蕭然笑著道:「當然。我就遠遠的看兩眼,什麼事兒都沒有。」
一名侍衛哼了一聲,道:「剛大人吩咐,說你只能看一眼,怎麼著這會兒就變兩眼了?漲價了啊?」
另一名侍衛道:「別貧了,規矩點就成。總之蕭公公,你敬我,我敬你,明白麼?」
蕭然連忙應道:「明白,明白得很!」
穿過西暖閣。來到後頭的小院。初夏時節,滿院子的花開的正艷,紫嫣紅,芬芳撲鼻。這裡倒是沒有侍衛把守,但是也一樣看不到太監跟宮女,顯得格外的安靜而冷清。
沿著碎石小徑走到後頭,綠柳掩映中的一棟紅簷金瓦的房子便是小書房了。天氣已經有些許悶熱了,所以小書房的窗子是開著的。只籠著淡淡地一層碧紗幔,房間裡面基本能瞧的清楚。兩名侍衛交換了一下眼色,拉著蕭然藏到一叢花架子後面,朝著窗戶伸手一指。意思是說,就在這看吧。
蕭然心裡暗罵不已,但是也不敢出聲,只能從花枝間望過去。正對著窗子是一張書案。一個絕色的盛裝女子正手持硃筆批閱奏折,不時抬起頭思量一會兒。隔著那道淡淡的紗幔,蕭然瞧的清楚正是葉赫那拉蘭兒,只見她臉上無嗔無喜。表情極為平靜,既沒有搬出冷宮重新秉政的喜悅,也沒有面對這錯綜複雜的時局那種憂慮煩悶。
在她身後。是一道屏風。旁邊側身站著一名宮女。臉孔給屏風擋住了大半,只能瞧見戴著旗頭。微微垂首侍立。看那半截兒背影,依稀應該就是林清兒,但因為看不到臉,又換了髮式,蕭然有些吃不準。心裡登時焦躁起來,那兩名侍衛就在旁邊虎視眈眈的跟防賊一樣,又不敢喊出聲來,忽然靈機一動,蕭然假裝給腳下地花架子絆了一下,隨手一推,花枝發出簌簌的一陣響動。
兩名侍衛一驚,連忙左右將蕭然夾住,一個人還伸手摀住了他的嘴巴。其實這簌簌的枝條顫動聲音也並不大,但對於習武之人來說,耳力卻要比常人靈敏地多了。蕭然瞪大了眼睛瞧著屋裡,果然見那宮女微微的側過身來,向窗外瞄了一眼。就只這麼一轉臉兒的瞬間,蕭然歡喜的差點跳起來:這宮女不是別人,正是林清兒!
林清兒出現在蘭兒地身邊,至少可以說明兩件事情:第一,蘭兒並非真正站到了曾國藩一邊,顯然是有心幫自己;第二,林清兒現在還留在宮裡,說明蘭兒應該正在想法子對付曾國藩,以便讓林清兒傳遞情報!
想到這裡蕭然的心不由得通通亂跳,又是興奮又是緊張,還有一點說不出來的什麼。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想辦法聯絡林清兒,告訴她接下來地計劃,可是那兩個侍衛不由分說拖著蕭然便走。出了月亮門,才鬆開手,一名侍衛道:「怎麼樣蕭公公,咱們也該回了吧?」
蕭然心裡一急,忽然冒出個鬼點子,捂著肚子道:「哎喲不好,肚子痛的厲害,八成是中午吃壞了東西,要出恭!」
侍衛瞧瞧蕭然,呲牙咧嘴的模樣倒不像是說謊,鬱悶地道:「怎麼早不拉晚不拉,偏趕上現在拉?忍忍出了宮再說。」
蕭然踮著腳亂跳,道:「這事哪兒有選時候地啊?你們哥倆也忒過分了吧?我靠,再不拉可真憋不住了!」
蕭總管地大名無人不曉,兩位侍衛多少心裡對他有些忌憚。一名侍衛的道:「那就趕緊地找個茅廁!」另一名侍衛道:「這是紫禁城,哪裡有茅廁?隨便找個花叢草窩的解決一下吧。」
蕭然登時作色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敢說這種話?回頭把太后熏到了,你負責?」
對這大內禁宮、巍巍皇城,兩名侍衛終是心懷敬畏,給蕭然一嚇到沒了主意,道:「那你說怎麼辦?」
蕭然指著旁邊的一間廂房道:「這邊是雜事房,我進去拉屎。要不要你們兩位近來看著?」
倆侍衛都下意識的一捂鼻子,不耐煩的道:「快去快去!別太久,也別耍花樣。」
蕭然一陣竊喜,心說曾國藩就算換得了宮裡的侍衛,總換不了太監宮女什麼的。養心殿的太監我還算熟悉,老天保佑讓我碰見一個!
推開雜事房的門,只見裡邊一個太監正蹲在那裡吭哧吭哧的刷恭桶呢,仔細一看,竟然是安德海!蕭然忙掩上門,低聲道:「靠,小安子,怎麼是你!感情這是做兼職來了?」
安德海看清蕭然,頓時吃了一驚,道:「我的祖宗哎,你咋來了?!宮裡頭都是曾剃頭的人,讓他們撞見你就完了!」
蕭然道:「沒事,你先別管這些,說說怎麼幹起這差事來了?」
安德海鼻子一酸,道:「別提了!曾剃頭這王八蛋,把宮裡的侍衛都換走了,好多太監宮女也都給關了起來。要不是慈禧太后把我當體己人留下,現在指不定給鎖哪個小黑屋了。唉,想不到關鍵的時候,還是懿主子她念著我……」
一句話說出來,都變得眼淚汪汪的了。蕭然心說這曾國藩還真是夠謹慎,居然做的這麼絕。拍拍安德海肩膀,道:「先別哭,很快會好起來的。對了,你跟在慈禧太后身邊,知不知道她為什麼同意搬出冷宮?」
安德海道:「還用說麼?你想想,曾剃頭手那麼黑,要是主子不跟他妥協,這皇宮,這京城,得變成什麼樣兒啊?」
蕭然登時醒悟,想想曾國藩的行事狠辣,不禁有些脊背發涼。稍一沉吟,道:「小安子,主子身邊現在有我的人,你知道麼?」
「林姑娘?知道知道!」安德海連連點頭,道:「當初在承德的時候,我不是就見過她麼,知道是你的人。」
「好,那你想辦法替我通知林姑娘,讓她這麼這麼辦……」
蕭然長話短說,剛跟他交待完,外頭的侍衛叫道:「我說蕭公公,好了沒有?」蕭然忙答應著就要出去。安德海抓著他袖子哭喪著臉兒道:「祖宗,你可一定快些回來呀,我那白粉可不多了!」
蕭然衝他一點頭,道:「放心,我什麼時候栽過?好生辦事,回頭有你的好處!」
出了雜事房,跟著兩個侍衛仍舊從神武門出了皇宮,回到春秋樓。曾國藩已經等在了那裡,一見面便道:「怎麼樣,見到了吧?老弟可別忘了你答應的話。」
蕭然笑道:「怎麼會?全照大帥吩咐。」曾國藩見他臉上全無異色,這才算放心。
此後兩天,蕭然跟林清兒幾個就宿在春秋樓旁邊的一座客棧,裡裡外外都有清兵把守。天空中仍有氣球不知疲倦的飛來飛去,蕭然每隔三個時辰就跑到春秋樓頂上發個訊號。初時曾國藩跟清兵們都覺得擔心,生怕那上面一不小心丟下什麼東西來,但瞅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不以為意。
納彥紫晴最惦記的一件事,就是想偷偷潛回蕭府去看看,但是蕭然怕打草驚蛇,沒有同意。第三天,農曆六月初九,這一天是咸豐皇帝的生辰,以往這種祭典,只是象徵性的走個形式,由禮部去操辦一下,但是今天的祭典顯然是不同尋常,祭禮的地點竟然從往常的乾清宮搬到了太和殿,按照規矩,這可是皇帝舉行登基大典、慶典及接受文武百官朝賀的地方,包括將帥受命出征,也是在太和殿受印。
對於留京的大臣們來說,這一變故意味著什麼,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場暴風驟雨最急的一刻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