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正說得高興,就聽「翁隆隆」一陣悶雷的響聲,接著剛剛結賬走出去的幾個客人又退了回來,嘴裡嘟囔「這兒好好的怎麼又下起雨來了?」
李曉玲擔心的道:「下雨了?咱還是走吧,小遠自己家別被嚇到。」
陳達和牛眼一瞪道:「都快大小伙子了,打個雷也害怕?我參軍的時候可比他大不了幾歲!」
姚小紅提高嗓門問那幾個跑回來的客人:「幾位哥,外面雨下得大不?」
「大,我這剛出去就淋濕了!」客人抱怨著又找空位坐下,姚小紅對李曉玲道:「嫂子,雨大,等小點兒再走吧。」李曉玲無奈的點點頭。
這時歌舞廳過廊傳來一片唧唧喳喳的女聲,接著幾名穿著綠色軍裝的女軍人走進來,年紀都不大,穿上軍裝各個英姿颯爽,尤其是頭前那位,柳眉淡雅,妙目流盼,本就眉目如畫,漂亮動人,加上那一身筆挺的綠色軍裝,襯托的她清麗脫俗,不可方物。
見到這些進來避雨的女軍人,歌舞廳裡馬上響起了口哨聲,延山有駐軍這誰都知道,但這水靈靈的女兵進入歌舞廳,可就是百年難遇了。
女服務員過去招呼她們,一個圓臉女兵操著四川口音的普通話怯怯道:「這裡消費很貴吧?俺們就是避避雨,雨小了就走。」
女服務員或許是嫉妒人家的英姿,略帶譏諷的道:「俺們這裡進來低消費,每人二十,你們就是一杯白開水不喝,也要掏錢。」
臨門一桌坐了幾個小青年,其中一個衣著光鮮青年大聲道:「妹妹們,來來來,來這桌坐,哥哥我可是擁軍模範。」「哈哈哈」幾個小青年一起哄笑。
清麗女兵蹙起秀眉,卻不說話,她身邊的高佻女兵對服務員道:「給我們安排座位,每人來一杯可樂。」
齊潔看著幾個女兵坐下,捅了捅唐逸胳膊,對那清麗女兵努努嘴,道:「怎麼樣?比電影明星還漂亮吧?」唐逸擰擰她光滑精緻的小臉,笑道:「哪有你漂亮?什麼樣的紅花你面前不成綠葉啊?」
陳達和和李安一起笑著附和,唐逸看著那招待幾個女兵的服務員皺皺眉:「有點不像話啊,哪有這樣對待客人的,再說,又是軍人,就算沒錢也應該客氣點嘛!」
齊潔姚小紅耳邊低語了幾句,姚小紅點點頭,起身扭著柳腰走到女兵桌前,笑道:「幾位,我是這兒的老闆,剛才真不好意思了,您幾位想喝什麼就說話。」剛想照齊潔原話說算歌舞廳奉送,也不知道什麼心理兒,指了指唐逸,笑道:「那位先生請客。」
清麗女兵向唐逸那桌兒看去,陳達和他們正議論這幾個女兵是幹嘛的,指指點點的,雖然隔得遠,聽不到他們說話,卻也知道是談論她們幾個,她也沒露出生氣的表情,只淡淡道:「不用了!」其實陳達和和李安只是談論她們應該屬於哪個部隊,是通信兵還是衛生兵,並不是議論她們的身材美醜。
陳達和的一再堅持下,唐逸沒辦法,又喝了幾小杯,頭有些暈,胃有些漲,有種想吐的感覺,起身說要去衛生間,將想攙自己的齊潔按到了沙發裡。
衛生間角落的通道裡,走到半路,唐逸已經覺得嗓子裡酸酸的,胃裡是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大步走進通道,推開衛生間的門,衝進去就梳洗水池裡嘔吐起來,直吐得七葷八素,好像將肚裡吃的東西全吐出來,到後只嘔出清水才慢慢消停下來。
用涼水洗把臉,頭腦漸漸清醒,唐逸搖頭苦笑,這酒啊,還是少喝一點兒好,以後可不能再和陳大炮拼酒,傷身遭罪。
搖搖晃晃拉開衛生間的門,剛剛走出,就聽女子一聲尖叫,接著手臂被猛地一扭,身子被狠狠按牆上,脖子被一隻嬌嫩的小手死死鎖住,額頭抵著冰冷的牆,眼角只能瞧到一抹綠色,接著有人鼓掌,女孩子的嬌笑聲:「班長的擰臂絆腿真是漂亮。」
那嬌笑的女孩子又大聲道:「去叫你們經理來,打電話報公安局,就說這裡有流氓。」嬌嫩的小手微微鬆了松,唐逸這才轉過頭,發現扭住自己的是那高佻女兵,她身邊,一個圓臉女兵邊好奇的打量自己邊大聲叫服務員報警。
唐逸這個氣啊,自己好端端怎麼成流氓了,剛想說話,喉嚨又是一緊,高佻女兵大聲道:「流氓!別動。」
不多時,姚小紅,齊潔,陳達和,李安一窩蜂湧進了狹小的過道,齊潔見唐逸被扭的那姿勢,心疼得道:「喂,你先放手,有話好好說,你弄疼他啦!」
陳達和瞪大眼睛吼道:「放手!幾個小兵崽子胡鬧!」過道亂哄哄吵成一團,幸虧距離大廳有段距離,大廳裡歌聲響亮,才沒人來看熱鬧。
高佻女兵放開抓著唐逸喉嚨的手,啪的掏出軍人證,冷聲道:「我是武警三連二班班長程然,今天你們誰幫他就是同犯。」
陳達和氣得要抓狂,掏了半天,總算從他褲兜裡翻出工作證,遞給女兵道:「我是延山公安局副局長陳達和,唐書……我可以保證你抓得這個人絕對不會是流氓。」本想說唐書記,但想想還是別提唐逸是誰了,不管怎麼說,沾上這麼個事兒,說出去會越描越黑。
程然愣了一下,隨即嘴角是鄙視,輕輕鬆開唐逸,冷聲道:「烏煙瘴氣。」早聽說地方上的公安機構不怎麼乾淨,可不是,警察局長和流氓都是一夥兒的,知道就算送這個流氓進警察局也不過轉眼就會放掉他,程然也就放開了唐逸。
齊潔跑過去,心疼的撫著唐逸被掐得發紅的脖子問他疼不疼,唐逸微微搖頭,轉向女兵時臉色冷了下來:「這位程班長,對軍人我是一向崇敬的,但如果軍人都像你這樣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那真是國家的悲哀。」
「什麼?」程然秀眉一挑,氣得夠嗆,這小流氓怎麼一張嘴就是扣大帽子。
唐逸又道:「你說我是流氓,證據呢?」姚小紅幫腔道:「是啊,他摸你哪兒了?還是調戲你了?你說說?」
程然被姚小紅氣得俏臉通紅,大聲道:「他,他進女衛生間,不是流氓是啥?」說著指了指衛生間的牌子,齊潔為唐逸分辯:「喝了酒,就算走錯了……咦?不對啊?」指著衛生間道:「他剛才進的這間?」
程然點頭,齊潔氣道:「這是男衛生間!你自己看看標誌!」男女衛生間的標牌都是人頭,不過一個頭髮長,一個頭髮短,確實有些難分辨。
程然回頭看向圓臉女兵,剛才是她領她來這間衛生間,說是女廁所。圓臉女兵怯怯道:「我問,問的時候,是,是服務員告訴我這是衛生間……我裡面沒遇到男人啊……」
齊潔是生氣,唐逸受了委屈比她受委屈還令她難受,大聲道:「你都進去過了,男女衛生間你還分不清楚?」
程然冷笑道:「你們都是一夥兒的,怎麼說都是你們有理。」
齊潔氣憤的一把拉住她,她錯愕時已經踹開衛生間的門,將她拉了進去,指著那幾個男士小便池大聲道:「你都這裡方便?」
程然這才知道自己是徹底錯了,回頭瞪了圓臉女兵一眼,知道她來自農村,沒進過高檔場所的衛生間,也不能怪她。想說幾句道歉的話,卻說不出口。
唐逸本來滿心氣憤,但看齊潔這小女人突然變成了小母老虎,看她大光其火,一腳踹開衛生間的凶樣,不由得一陣好笑,再想想也是場誤會,何必和幾個小女兵過不去?
拉過齊潔笑道:「算了算了,不過是誤會。」齊潔瞪著大眼睛還要說,突然看到唐逸嘴角的笑意,才想起自己的表現太不淑女,見陳達和和李安張大嘴巴看著自己,又看那被踹開的洗手間的門,俏臉一紅,哼了一聲,躲了唐逸身後。
唐逸這才轉頭對程然道:「既然是一場誤會,就這樣過去吧,不過程班長,做事不能毛毛躁躁,尤其是軍人,要謹慎穩重,不發則以,一擊則中,如果讓你們這個班上戰場,就你們這毛躁樣,依我看不出幾分鐘,就會被敵人全部殲滅。」
聽著唐逸大模大樣好像領導般教訓自己,而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程然恨得牙根癢癢,剛想反唇相譏,突然聽到一聲清冷的聲音:「對不起。」聽到那聲音,程然馬上蔫了,垂頭喪氣對拐角處靜靜站立的清麗女兵說:「教練,我……」一瞬間好像變成了溫順的小貓。
清麗女兵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就那樣靜靜站著看著他們,陳達和幾個突然覺得滿身不自,小姑娘看起來文文靜靜,沒有一絲傲氣,但給人的感覺就彷彿高高上,不可觸摸。
唐逸皺皺眉,他有些不習慣這種感覺,自從重生,還沒有人能帶給他壓力,面前的清麗女兵,是第一個。
陳達和只覺得被清麗女兵看得渾身難受,打著哈哈道:「那……那算了算了,是不是唐老弟?」
唐逸卻是搖搖頭,對清麗女兵道:「你是誰?憑什麼你替她們道歉?難道她們出去執行任務你也可以替代?」
清麗女兵明顯怔了下,顯然從來沒遇到過這種被質問的情況,程然氣得眉毛一揚,就想罵唐逸,清麗女兵卻擺手制止她,深深看了唐逸一眼,道;「我叫寧靜,是她們的教練。」
齊潔拉了拉唐逸衣角,她對清麗女兵很有好感,不想唐逸難為她,唐逸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點頭,拉起齊潔的手向外走,唐逸經過圓臉女兵身邊時,看她畏畏縮縮的樣子有些好笑,忍不住開玩笑道:「我就不告你耍流氓了,以後注意。」
陳達和幾人大笑,圓臉女兵卻是滿臉感激,連連鞠躬:「謝謝您,俺謝謝您了。」氣得程然是咬碎了銀牙。
唐逸幾個人坐回座位,陳達和笑道:「恭喜唐書記沉冤得雪,咱再浮一大白!」李曉玲氣得擰了他厚厚的腰膘一把,道:「就知道喝,不是你,大兄弟能被人冤枉?」
齊潔伏唐逸懷裡,心疼的問唐逸疼不疼,唐逸趁機對李曉玲笑道:「嫂子,我還要感謝陳大哥呢,沒他,我去哪兒消受美人恩?」
眾人大笑,那邊程然正訓斥圓臉女兵,聽到這邊哄笑又是一陣氣憤,看這些傢伙得意的樣子。
「班長,我要不要再去道個歉,咱們冤枉了人家,還沒正式道歉呢。」正挨訓的圓臉女兵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卻把程然氣得七竅生煙,恨恨道:「道什麼歉,就算這事兒冤枉了他,也不代表他就是好人了,看他,油頭粉面,左擁右抱,能是什麼好人了,肯定一紈褲子弟!」
寧靜靜靜坐著,彷彿世間的一切紛擾都和她無關。
這時,幾個女兵進來時先起哄的小青年跳上台,拿起話筒道:「各位哥們姐們,小弟來一首《我是一個兵》,獻給座的那幾個兵妹妹!」他一桌的幾個青年立刻吹口哨,拍桌子叫好,喧鬧成一團。
小青年大聲唱起來:「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開始唱得還似模似樣,後面可就變了調兒,是故意的,甚至歌詞都改了,「革命戰爭考驗了我,」他給唱成「兵妹妹們考驗了我」,場下哄笑成一團,幾個女兵氣得滿臉通紅,程然猛地站起來,卻見寧靜對自己皺眉,馬上如同洩了氣的皮球,頹然坐回了椅子。
陳達和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首歌兒,可是承載了他太多美好的記憶,被人糟蹋他哪裡受得了?如果不是礙於唐逸的面子,怕攪了他生意,早就跳起來罵娘了。
唐逸笑著拍拍唐逸的肩,姚小紅耳邊說了幾句,姚小紅會意離座。
小青年唱得正歡,突然音樂嘎然而止,姚小紅上了台,笑道:「小兄弟歇歇,我這兒有位客人要為大家彈上一曲鋼琴曲,這種機會可不多!」她說得不是假話,擺舞台旁的鋼琴從買來還沒怎麼動過,畢竟是縣城,當時來說,鋼琴這種高檔樂器沒幾個人通。
小青年一臉不忿,歪著脖子道:「怎麼大姐,他會彈琴就牛叉,我唱歌兒就是後娘的孩子是不?」
另一桌縣局那幾個人還沒走,戴眼鏡中年人大聲道:「大成,叫你下去就下去!囉嗦個屁啊。你小子又欠收拾了是吧?」小青年認得他,不敢還嘴,悻悻下台。
姚小紅眉飛色舞道:「好,下面我們有請帥氣的唐逸先生為我們帶來一曲《藍色多瑙河》。」
陳達和首先鼓掌叫好,縣局那桌緊跟陳局精神走,小青年那一桌又看縣局眼色,鬧騰的三桌同時叫好,歌舞廳內倒是彩聲如雷。
唐逸笑呵呵走到鋼琴旁坐下,一抹燈光打他身上,一襲黑色中山裝的他朦朧的燈光下添了幾分英挺。
唐逸輕按琴弦,試了一下音,掌聲停歇,唐逸將嘴湊到話筒邊,本想說笑幾句,但目光不經意瞄到了台下滿臉溫柔的齊潔,唐逸心中一暖,和齊潔的相識相知,從開始喜歡她的美麗,到如今享受她的溫柔體貼,平日兩人相處的一幕幕畫面湧上腦海,早晨默默看著自己刷牙的她,窗邊默默看著自己離去的她,空屋中默默等待自己的她。
她就是這樣,那份溫柔無聲無息,卻永遠纏繞著自己,突然一份感動湧上心間,唐逸拿起話筒,輕輕道:「本來,我以為我的一輩子會庸庸碌碌,不想上天給了我一個重來的機會,又讓我遇到了她,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她,我開心的時候,我會想到她,這裡,我要謝謝她,謝謝她以後還將陪我走過風風雨雨,或許,前路荊棘密佈,但我想,她,會永遠陪我身邊……」這番話是唐逸的真情流露,不帶一絲做作,深情的看著齊潔,唐逸心裡蕩溢著幸福,她,會陪我一起走下去的。
大廳裡一片寂靜,只有唐逸那略微沙啞的聲音,齊潔是蘊滿了眼淚,癡癡看著唐逸。
「這首曲子,獻給我的愛,我的寶貝兒----齊潔小姐!」唐逸對齊潔笑笑,然後手指輕動,歡暢淋漓的琴聲響起,宛若碎弓輕輕奏出徐緩的震音,好似黎明的曙光撥開河面上的薄霧,喚醒了沉睡大地,多瑙河的水波輕柔地翻動。琴聲起伏迴盪,柔美而又溫情;座的人聽得如癡如醉,人人都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多瑙河上,無憂無慮地盪舟。
琴聲停歇許久,震天般喝彩鼓掌聲才響起,唐逸不理大廳裡整齊的「來一個!來一個」的喝彩聲,笑著走回座位,齊潔馬上幸福的靠進他懷裡,陳達和伸著大拇指,都不知道怎麼誇這位唐書記了,李安歎氣道:「唐書記政壇發展,樂壇少了一位天才啊!」
唐逸笑著搖頭,其實他彈得也就是可以,但對於剛剛接觸西方音樂的這些人,就如聞天籟了。
姚小紅感慨的看著唐逸和齊潔,不由得再一次歎息齊潔的好命,這樣完美的男人到底要自己上輩子作多少善事才能遇到呢?
那邊女兵桌上,圓臉女兵長長歎了口氣,道:「我真羨慕那位姐姐,班長,他是好人是不?剛才是幫我們解圍,琴又彈得這麼好聽,不會是壞人的。」
程然一臉不屑的哼了一聲,道:「他彈得有什麼好的,我認識的人比他彈得好多了!看他那得意洋洋的討厭相,就知道賣弄自己,這就叫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
圓臉女兵不敢再說,臉上卻擺明一副不信的表情,想問問旁邊的教練到底那青年是不是好人,但看著一旁的教練,雖然一臉恬靜,怎麼都覺得她是那麼不可接近,終究還是沒敢和她說話。
寧靜兩隻手捧著透明的小玻璃杯,安安靜靜的坐著,方才歡快的琴聲,震天的喝彩彷彿全沒聽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