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論文
而這位田教授除了帶博士之外,在南大只開一課,那就是經濟通論。在經濟系中最受學生歡迎的教授就是這位田教授了。無他,因為田教授不但從來不點名,而且考試都是開卷的。時間還寬鬆,一個星期。實際上就是一篇命題論文。只要你不太離譜,基本上都能及格。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老師對田教授的教學有意見,可沒辦法,誰讓田教授名氣大據說田教授不但是省政府的經濟顧問也是國務院的顧問。再有意見也只能在背後叨嘮。
雖然白小天也上過田教授的《經濟通論》,但或許是那個時候他的心思不在學習上,所以倒沒有特殊的感覺,不過考試倒是確實很輕鬆,記得當時那篇論文,白小天就是找了幾張報紙和一本雜誌,抄抄補補。最終得分是72分。
而如今白小天有這樣的反應只是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他不記得這件事是趙磊還是其他的同學和他說的。據說92級經濟系的有個傢伙大一上學期的時候就有兩功課不及格,補考依舊不及格。結果下學期又有一功課補考依舊不及格。當時南江大學出台了新的規定,那就是雖然「畢業清考」依舊存在,但是如果一個學生有超過兩功課以上補考依舊不及格,那就開除或者勸退。這名學生才大一就有三補考不及格,按照規定自然應該開除或者勸退了。結果這個傢伙偏偏被田教授看上了眼。田教授說他是經濟方面的奇才,而那三補考不及格的功課中,倆是英語,另外一也和經濟不搭邊。田教授說英語只是一個語言工具,作為一個經濟學家如果能夠熟練掌握這個工具自然不是壞事,但是是否精通這個工具卻並不會影響這名經濟學家對經濟現象的研究、理解、分析和判斷。最後學校方面只能無可奈何,偃旗息鼓了。而讓人大跌眼睛的是據說後來這個幸運的傢伙大學畢業後沒有報考田教授的研究生,而是出國了,而且去得還是美國。為此田教授很生了陣氣。
白小天不記得當時是誰說了這個事,只是依稀還記得當時在座的幾個人為此還爭辯了一通。英語的地位如今被抬得如此高,是對,還是錯呢?結論自然是無法給出的,反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只是這個時候,白小天由這件事情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那就是想要得到畢業證或許鑰匙就在這位田教授身上了。如果他發了話,那歷史就不會重演了。
而要說動這位田教授對於別人或許很難,但對於自己這個重生來說卻並是那麼高不可攀。
對這樣的大學者能打動他的也只能是學術問題了。
田教授的晨練倒也簡單,並沒有那麼多uā巧,圍著大場跑了三圈,然後慢走了一圈,就直接往回走了。白小天全程目睹,並且隨後遠遠跟上,無他,想要知道田教授的家罷了。想要拜見方丈總要知道廟在哪吧。
此時的南江大學並不大,而家屬區就位於學院的南部。路上的行人不多也不少,白小天遠遠跟著倒也不顯眼。到了一棟家屬樓的下面。白小天正擔心進了單元樓之後不好再跟下去了呢。就看見田教授在樓下打開了302的信箱,取了信上去了。
這下不用再跟了。看著田教授的背影,白小天忍不住感歎:南江大學有專家樓的,專家樓的條件要好得多,據說都是清一-的複式結構,加起來有兩百多平方。而在南江大學,論名望和成就田教授自認第二,絕對是沒人敢認第一。但田教授卻拒絕了,據說他的理由是現在一起生活的只有他和老伴,加上一個小保姆,兩室兩廳的房子足夠住了,沒必要住那麼大。這人少地方大,看著心裡就不好受。具體原因是什麼,白小天不清楚。但是從他的服飾上就可以看出田教授對生活質量要求不高。或許真正做學問的人都是如此吧
雖然辦法已經想到了,但是老實說要動筆寫出一份讓田教授心動的東西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首先,現在沒有互聯網,根本就沒有多少資料可以參考。而僅憑記憶的話,很多細節就無法完善。再加上,自從離開學校之後,他正兒八經動筆寫東西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有了電腦,自己做了老闆之後,這樣的機會就更少了。說起來,困難還是有一些的。
一路小跑,回到了寢室,發現六個人都還在呼呼大睡。他輕手輕腳的找出了鋼筆,上好墨水,然後找出一打信紙,放進一個小包。又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雖然知道秦小元和牛方都是上午的火車,按道理是應該去送一下的,但是想想還是算了。自己的事情不解決,不但自己,其他人看見自己只怕心裡也會多一堵牆。而且無論這件事情最終能不能解決,可以肯定自己的未來要比記憶中輕鬆很多。所以只要自己惦記著,以後大家見面的機會不會少。說起來,記憶中除了賀世偉的下落不清楚外,同寢室的其他六個人得都不算好。唯一好一點的也就是趙磊了,而他還主要是因為沾了自己的光,其次大概就是唐國梁了。雖然四十歲了依舊是個沒有位置的副主任科員,可好歹也是公務員,儘管是環衛局這樣沒有什麼太多油水的單位。而秦小元、牛方、梁波、三個人都在做著小生意,可如今的小生意不是這麼好做的。自己倒是要他們過來幫忙,但是三個人都拒絕了。白小天也明白這麼多年沒聯繫了,同學之間的友誼也淡了。如果不是實在不下去,他們是不會來的。當然了,比起宋釋江來他們都算好的。宋釋江的消息白小天是才知道不久的。聯繫了一下,不過宋釋江卻還沒有回復來還是不來。據說現在在一家酒店做保安。沒有辦法,在2010年,大學生多如牛大專的文憑不值一提。更何況他們學的是國際貿易,年輕的時候沒有出頭,過了三十歲自然就更難了。可是當初除了唐國梁,寢室裡其他人都進了企業。當然無一例外的全是國企。結果奮鬥了幾年後人生卻要重新開始,此時卻發現站在起跑線的時候你已經沒有什麼優勢了。這還算好的。最倒霉的就是企業不死不活多拖了幾年的。像宋釋江就是所在企業2004年才倒閉。再要找工作,卻發現似乎除了坑拐騙以外只能找賣體力活的工作了。
這輩子,能幫就幫一下吧。白小天歎了口氣,在信紙上寫了幾個字,放在桌面上,無他,也就是祝他們一路順風。
白小天走出學五樓,騎著他那輛三十塊錢買來的「永久」直奔早市。吃了兩碗沌後,就奮力向位於城北的昌雲圖書館騎去。
1990年下半年在白小天記憶中最轟動的事情就是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了。以及隨後引來的91年年初的海灣戰爭。白小天沒有思考太長時間就決定寫一篇名為「新一輪石油危機將引發海灣動的論文。之所以,他有信心,是因為這兩年通過朋友的介紹他參加了一個i募基金,主要就是做的石油期貨。老實說他在裡面並沒有投入多少錢,更多的他是把這個基金當成一個jiā際的平台。可他的錢不是打水漂來的,所以對於石油期貨自然還是瞭解了一番。他原本學的就是國際貿易,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對於期貨方面自然也不是一無所知。更何況也並不是需要他親自去盤。這幾年網絡發達,好處就是很多知識很容易就能找到。其間他也就重溫了一番90年底91年初的海灣戰爭。
當初戰爭打響時,白小天剛進唐河無線電廠,對於這場戰爭也就是從電視裡看個熱鬧罷了。而二十年過去,許多東西解密,再加上無數人的整理,儘管肯定依舊有不少隱秘的東西,但是對於白小天來說就他所知道的那些,整理一下,寫篇能震動田教授的論文不會太難。當然了,人不是電腦,有些東西只是模模糊糊的記得,也可能會有遺忘。此外,白小天也擔心有些消息雖然在2010年不是什麼秘密,但在1990年的國內一個普通人很可能根本接觸不到。畢業證雖然他想得到,但他可不想惹麻煩。畢竟據說田教授還是國務院的經濟顧問,所以他想收集一下資料。一是補充細節,二是如果市面上找不上他所知道的消息,那麼即便邏輯上不嚴密,那他也不能寫進去。
沒有互聯網的年代,要說找資料,首先想到的只能是圖書館了。所以白小天的目標就是昌雲市圖書館,還有省圖書館。儘管他沒有辦理圖書證,但是反正他的目標只是圖書館裡的報紙雜誌。這種時事的消息也只能從雜誌報紙中尋找了。現場查閱有沒有圖書證倒是沒有關係,不帶出閱覽室的話,有學生證就可以了。還好,白小天的學生證還沒有上jiā。
90年的新聞尺度還很嚴,而國內報紙和雜誌登載國外消息的不多。所以一個上午泡在昌雲圖書館的效果不是太好,不過好在下午省城圖書館白小天找到了兩本香港的雜誌。白小天很懷疑是不是某個讀者留在那裡的。白小天自然不會管這麼,幸運的是在那兩本雜誌上找到了好幾條用得上的消息。這些素材寫一篇論文絕對沒有問題了。
之後白小天想了想覺得光是一篇海灣危機的論文未必就一定能見效。咬了咬牙,他決心再寫一篇,題目就是《蘇聯的紅旗還能打多久?》因為蘇聯解體不像海灣危機一樣已經近在眼前了。所以所需要的資料反倒不需要這麼細。他更多的是從戈爾巴喬夫所推行的蘇聯改革談起,這些資料並不難找。再加上點出蘇聯改革之所以必然失敗是因為戈氏妄圖用政治改革來帶動經濟改革,走錯了路,失敗不可避免。他希望通過政治上的改革或者說讓步得到西方的諒解和援助,而事實上西方不可靠。而偏偏內部各加盟共和國又矛盾重重。
這種大而化之的東西比起第一篇論文來說倒是更好寫了。白小天在省圖書館的閱覽室裡uā了一個多小時基本上就一蹴而就。寫完後,他又覺得這篇論文力量還不夠重。不是說論據不充分,事實上他覺得這樣寫已經夠份量了。去年國內剛剛經歷過的事情定然足夠讓國內有政治敏感的人能夠覺察出蘇聯的不對勁。經歷過文化大**,即便像田秉元這樣的經濟學者的政治敏感度也絕對不會低,當然了,只是沒有人能像他這個重生者這樣指出蘇聯的危機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階段。
而白小天覺得份量不夠重,並不是說準備在蘇聯必倒的問題上加碼,而是要再加一個角度。那就是中國在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北方的鄰居分崩瓦解無所作為嗎?在論文中他給出了否定的建議。並且指出蘇聯的存在與否對於中國是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對於中美關係,中歐關係,以及中國和亞洲各國的關係都會產生重要的影響。哪怕是一個衰弱的蘇聯的存在也能夠吸引美國、歐洲絕大多數的敵意。一旦蘇聯不存在了,那麼這些敵意一大半就有可能會轉移到中國的身上。即便不會退化到79年以前的那種敵視狀態,但是向後退是肯定的,差別只是會退多少步,而就算夠保證不退步,中國單方面很可能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這種代價很可能是經濟政治甚至軍事全方位的。因此,白小天提出中國當前應該採取一切手段阻止或者至少延緩蘇聯的崩潰。
這些東西其實在網絡上許多論壇都能找到,當然了事後諸葛亮還是比較好當的。很多論壇中甚至還提出了不少具體的手段和措施。不過,這些白小天是一條都沒有寫。第一白小天只是想順利地拿到畢業證,而不是想惹麻煩。第二田秉元只是個經濟學教授而不是國務院總理。就算是這樣,寫完之後,看了一遍,白小天都覺得手有些發燙。有一種想要把它撕掉的衝動,不過想了想還是忍住了。90年雖然新聞尺度還比較嚴,但是畢竟自己並不是要公開發表,再說其中也沒有什麼反黨的言論,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麻煩。當然最後他還是決定,這篇論文,不到萬不得已不拿出來,希望第一篇論文就能夠打動田教授。
他很清晰地記得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時間是八月二號,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這一天是小妹白圓圓的生日。老實說他現在倒是恨不得這個時間能夠提前一個月。如果戰爭真的在一個星期後打響,他相信,這畢業證是沒跑了。可惜啊八月二號,自己是無論如何拖不到那個時候才讓父母知道消息。
在省圖書館旁邊找了家包子店解決了晚飯問題後。白小天想了想直接動筆。沒想到寫起來還是很順的,不到一個小時就寫完了。看了一遍通篇竟然沒有一個錯別字,當然至少現在他是沒有看出來。雖然字不算漂亮,但還算工整。好久沒有一次寫這麼多字了。白小天清晰地感覺到右手腕的酸痛。
回到學校的時候,白小天看了一下,剛剛八點。乾脆一鼓作氣直接送上去吧白小天想過了就算不答應,自己也沒有什麼損失。只是如果這條路不通,那就乾脆不要畢業證了吧實在不行,乾脆就找個借口和系裡面徹底鬧翻算了,這樣的話父母也就徹底死心了。雖然說得對於自己的名聲有損,但是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倒是輕鬆不少。
302就是這裡了。雖然告訴自己沒什麼可緊張的,自己商海打拼這麼多年,大人物也見過不少了。但是在舉起手敲的時候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了,不過當敲了三下之後,他的心情反而瞬間平復如常。
開的是一個小姑娘,個子不高,身上圓滾滾的,看起來就知道營養不錯。聽說是學生求見老師,小保姆就側身讓他進屋了。
進就是一個大客廳,不過這個客廳中間隔出了一間,還安了看來是正式住了人的,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田教授的住房看起來並不像傳說中他說的那麼寬裕。
大客廳隔出一間之後,大概還有個十二、三個平房。主要也就是一台十九英吋的電視櫃,然後就是一個三人座的沙發,旁邊還各有兩個兩人座的沙發。沙發是硬木的,古-古香,雖然對於古董白小天見識不深,但是還是知道一點的。這套沙發倒是應該能值些錢,不過以田教授的身份倒也不算什麼,沙發前則是一個茶几,此時茶几上放著幾盤菜,一個木耳炒一個青菜、一個蛋羹、一個土豆絲,中間是一個湯,依稀看到了蘑菇還有只是看不清是什麼白小天估計是小ji燉蘑菇。
電視開著,田教授站了起來,一旁一個老太太笑呵呵的說道:「不好意思啊,正在吃飯,我們家裡不講究的。」
老太太個子也不高,但沒有田教授那麼瘦,看起來身子骨也不錯,白小天倒是聽說過,這位老太太並不是田教授的原配。第一位田夫人在文革中無法忍受自殺了。田教授結束了審查之後,也沒有恢復工作而是被下放到了一個縣的酒廠裡。而老太太是個寡當時很是照料田教授。雖然老太太文化不高,但是文革結束後,田教授頂著壓力硬是和老太太結了婚。據說兒女們反對的意見相當大。
白小天知道田夫人說的不講究是什麼意思。這兩室兩廳,實際上就是兩個臥室一個客廳一個小餐廳,當然還有廚房和衛生間。進右手就是小餐廳了。看來田家一般都是這客廳裡用飯的。
「趙奶奶您客氣了,是我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您家吃飯這麼晚。實在太打擾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說著白小天就作勢往外退。當然也就是做勢而已。其實田家在吃飯,剛進他就看見了。當時他就暗歎一聲,真是不巧。不過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不用了、不用了。小伙子,你是哪位,看著有些眼生啊。」田教授只穿著一件背心,下面是大-衩,倒是沒有一點教授的形象。穿者背心,倒是顯得他格外地瘦。讓白小天立刻想到了一個詞:瘦骨嶙峋。
「我是經濟系八七級的白小天。」白小天嘴裡說的含糊。田教授上課都是大課,一星期兩節。因為兩節連堂,實際上等於是一節,而且都是安排在晚上的大階梯教室。因為是選修,所以本科、專科都有。本科生人家都不放在眼裡的,不要說專科了。白小天倒不是想隱瞞,但也不想在教授看論文之前太輕視自己。畢竟田教授聽過不少,真正的接觸還真是一次沒有。上課這種方式畢竟是不同的:「我寫了篇東西,希望能得到您的指正。」說著就把論文端端正正的遞了過去,論文總共有五張信紙,白小天平平整整遞了過去,而且還微躬著身子,這個姿態看起來十分恭敬,可是這個動作的意思就等於是暗示田教授立刻看的意思。
先不說社會地位,也不說是你來請教別人,光是別人在吃飯,你跑上來中途ā這麼一槓子就是相當不禮貌的行為。果然,田教授立刻皺了皺眉頭。白小天當然知道自己已經得罪人家了,可是他也沒辦法,人家在吃飯,素昧平生的他也不好意思留下。雖然他認為這篇東西應該會讓田教授感興趣,但是萬一不呢。而且像田教授這樣的著名學者,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他的指點,很難說他當時不看,飯後會不會忘了。就算不是徹底遺忘了。過了幾天或者更長的時間才偶爾發現這篇東西,自己也慘了,因為他拖不起。
「田老,對不起。」白小天知道理虧,把頭深深的低了下來。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