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一名皇帝,尤其是一名凡事不能自己作主的皇帝,不是想什麼時候出宮就隨便什麼時候都能出來的。
趙煦第二日便沒能如約而來,只在傍晚時分派了張勇前來傳話,說是端午節之前怕是都不能來了,請沈醉見諒。沈醉清楚他的情況,自是十分諒解。
搬到了趙煦所送的宅院,今日一早沈醉便派武松到神偷門告知了燕千尋順便領她前來認了門兒。住到這裡,比之住客棧自是方便許多,還有下人侍候著,即省心又舒服。
今日是四月二十九,還有六日便是五五端午節。光陰似箭,六日的工夫轉眼即過,六日來趙煦果如他所說,都沒能出宮來見沈醉練劍。沈醉也不在意,這六日時光仍是如前一般,陪三女逛街、教武松練武、找周侗喝酒,或是沒事做時便獨自一個人呆一會兒。
這一日到了五月初五,正是端午佳節。一早起來,家中下人便即灑掃庭院,打掃完畢後將昨日買來的新鮮菖蒲、艾條插於門眉,懸於堂中。外邊大門上還釘了一隻,以菖蒲、艾葉、榴花、蒜頭、龍船花製成人形的艾人。
燕千尋、木婉清、阿碧三女還各帶了一件以菖蒲艾葉編成的佩飾,不但美麗芬芳,且還可驅瘴。因要一起過端午節,燕千尋昨夜便乾脆留宿於此,免得還得早早起來跑一趟。除了菖蒲艾葉編成的佩飾外,三女還各佩帶了一隻香囊。只是這端午節佩香囊的習俗卻是給小孩子帶的,傳說有避邪驅瘟之意,實際是用於襟頭點綴裝飾。香囊內有硃砂、雄黃、香藥,外包以絲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作成各種不同形狀,結成一串,形形色色,玲瓏可愛。她們三人見著漂亮可愛,也不管是不是小孩子專用,便一人買了一隻來帶。木婉清還要讓沈醉也帶一個,沈醉卻是堅決不肯。
一番收拾停當,便即用早飯。今天端午節,這早飯自是吃的粽子。還是昨日三女親手包的,其中阿碧包的最好,燕千尋的還勉強湊和。木婉清的則是根本不能看,下鍋一煮十有**散了架,讓燕千尋好笑話了一回。
剛將煮好的粽子端上桌,忽聞院門「砰砰」數響。卻是這麼早便有人來敲門,沈醉心下奇怪,出廳去看,燕千尋、木婉清、阿碧三女與武松也都一併跟出。那邊下人已經前去開了門,沈醉等人剛出廳門,便見一名僕人領著張勇轉過了屏風走進院落。
張勇手中提著一個精緻的食盒,身後還跟著一人,用扁擔挑著兩罈酒。見得沈醉等人出來,立馬上前見禮。禮畢,雙手捧著食盒道:「今日端午,我家公子特意著我為沈爺送來一盒粽子,還有兩壇雄黃菖蒲酒,還請沈爺笑納!」
沈醉著僕人上前接了食盒、解了酒罈,走下廳前台階向張勇笑道:「我這徒兒倒是有心,我收下了,你回去代我向他謝過,祝他端午節愉快!」最後這一句卻是不自覺地用上了現代的「節日祝福」模式,凡是節日,便是祝什麼節快樂。說出來了,才覺著此時用到這裡頗有些不合時宜。他覺著有些不合適,張勇卻反倒覺著新鮮有趣,當下含笑說道定會轉告,隨即告辭離去。
沈醉親自送了他出門,轉回廳來,卻見三女與武松已將趙煦所送的那盒粽子打了開來。只見盒中的粽子也是做的十分精緻,且形狀各有不同,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錐形,還有的是菱形。連粽葉也不盡相同,有的是蘆葦葉,有的卻是竹葉。食盒共有三層,每一層皆自形狀各異。
這盒粽子即是趙煦所送,那十有**必是宮中御膳房所做。沈醉心想自己今日竟能吃上一回皇宮御膳房出品的粽子,心中感覺甚是良好。當即上前與眾人分享食用,每樣皆嘗了一個,發現不同形狀的口味便也不一樣。這上中下三層九個形狀,便也有九種口味,每一種皆都十分美味,眾人吃的讚不絕口。
只是吃了趙煦所送的這盒,燕千尋、木婉清、阿碧三女親手所包的便就丟到了一邊。沈醉不忍白費了三女的一番心意,便把她們每人所包的皆吃了兩個。
吃罷略作休息,五人便即又出門上街,到州橋處看汴河上的賽龍舟。眾人爭相吶喊,為各自看中的龍舟助威增勢。旁邊還有人設攤搏采,下了注的尤其喊的大聲。另有各色攤位藉著此處人多,吆喝叫賣。但見人頭攢動、摩肩擦踵,當真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在現代時,人們已漸漸不太重視傳統的民俗節日,尤其是年輕人。端午節除了知道吃個粽子,便不知有什麼習俗了。沈醉自己也是,不過他還多知道個賽龍舟。若不是這一回親身經歷,哪會知道這許多,哪會見識到這時代端午節時的熱鬧與樂趣。思及自己以前的想法,不由心中暗叫慚愧。
逛到中午時分,他們尋了處酒樓吃過午飯便即回返。三女今日起的早,又逛了半日,再加天氣炎熱覺著沒精神,回了家中便各到自己房中去睡午覺。沈醉與武松卻是沒睡,在廳中閒坐喝茶聊天休息了小半個時辰,找了名婢女為燕千尋三女留了話,便即又動身出門。這一回,沈醉卻是帶著武松前去拜訪周侗,還在街上買了些粽子作禮物。
到得周侗家後,正好他們師徒三人也是上徒逛了一番剛回來不久。當即將二人請進,盛了些瓜果吃食,在廳中擺了酒喝酒談笑。席間,盧俊義、林沖二人各演了一番拳腳,還對打了一回。又邀了武松也下去演了一番,又與他二人各自對鬥了一回。三個少年相互切磋比鬥,沈醉與周侗二人便在一旁藉機指點,三人再又相互印證,皆是受益匪淺。
演完了拳腳,三人便又演了番刀槍。周侗雖十八般兵器皆會,卻是獨忠於槍,乃是用槍的大行家,他的兩個徒弟便也都隨了他學槍。沈醉是因材施教,武松喜歡用刀,沈醉便即教了他刀法。
這一番下來,不知不覺竟是已到了傍晚時分。周侗便即命家中僕人到附近的酒樓叫了桌酒席前來,設宴招待沈醉。席間又是一番談論,等到沈醉再一次灌倒了周侗後,這才帶著武松向盧俊義與林沖兩個告辭離去。
如此三日,端午節過了,趙煦卻是依舊沒能前來。端午過後,便是趙煦下詔所開制科的開考之時。這其間趙煦理應是更忙了,不能來卻也是在沈醉意料之中的。
這一回趙煦臨時下詔開科取士,將日子定於端午節過後,可是高興壞了東京城內賣粽子的大小商家。因此事而趕來東京的各地學子,端午節時吃粽子,自是為他們憑添了一股龐大的消費群。而端午過後,正式開考,生意又是推上了一個高潮。尤其「棗粽」賣的甚快,只因這「棗粽」的諧音乃是「早中」,意思是早中狀元,參考的學子們為取一個好綵頭,考試的當天早晨便都吃棗粽。而考試之時,費時卻是甚長,考生們一般都要自帶乾糧,而在這端午節剛過,吃粽子的熱潮還未過時,許多考生們便都買了粽子當乾糧。
這一來,自是高興壞了東京城內賣粽子的大小商家,心中皆道當今的這位皇帝陛下英明。要是他能把每次的科舉考試都像這次一樣定在端午節後,那他簡直就是英明無比了。不過,這只能說他們想得美了。幻想是美好嘀,但現實向來都是殘酷嘀,今次只是算他們好運。
五月初六,禮部舉行省試,花費了整整一天時間結束。接下來是為期三日的閱卷批示,選取一部分入殿試,剩餘者淘汰。
五月初十,殿試榜單正式公佈。眾學子雲集禮部大門前,擠破了頭去往裡看那榜單,有高興者滿臉興奮欣欣然而去,也有失意者滿臉落寞黯然而去。今次進士及第,進士出身,賜同進士出身這三等進士共錄取一百二十多人。上榜者便已是進士,等同於一條腿已邁進了官場仕途。兩日後的殿試,則是為了排定名次,確定三甲榜單,其中得分最高者便會成為頭名狀元。
這一日,時遷前來找武松出去玩耍。說是來時路過禮部大門,也湊熱鬧擠進去看了眼皇榜,說是還在上面看到了沈醉的名字。眾人或說他眼花看錯,或說只是有同名同姓者巧合而已。
五月十二,殿試,已通過禮部省試錄取獲得進士資格的眾學子們入皇宮參加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仍是一日時光,隨後閱卷批示期。殿試後的閱卷批示工作,理論上都是應由皇帝一人進行,由他來做出評定與裁決,決定誰是狀元。一百多人的考卷,由皇帝一個人來看,那是快不來的,因此這次的閱卷批示期便比之前的省試要長。具體多久,得由皇帝看完並做出決定沒有來判斷。
五月二十,下午申時,事隔二十二天後,趙煦終於出現在了沈醉面前,再次來向沈醉習武練劍。這一回,卻是比上次大有提高,顯是他這些日子來都有練習,對劍也有所瞭解。先前學的那七式,他現在已使得十分到位,招式之間連貫緊密,圓轉如意,毫無生澀之感。
從申時到傍晚,趙煦這一回學了十二招,連著先前的七招,總共十九招。臨走告辭之時,趙煦有些神秘地向沈醉道:「師父,徒兒還有件禮物要送您,還請您明日哪兒也別去在家中安候,徒兒會著人送上門來的!」沈醉想不到他會送什麼東西,卻還是點頭答應了。
次日,皇宮宣德樓外放殿試三甲榜。時遷因上次在禮部省試的三等進士榜上看到過沈醉的名字,心下好奇,這一回殿試放榜便又去看了,結果一眼便看到沈醉的大名正寫在三甲第一名的位置。
匆匆到得沈醉家中,還未進院便聽得院內呼喝劈砍的風聲,進得院內,便感到勁風銳氣逼人,一眼便瞧見院當中武松正在練刀。沈醉則坐在院中石桌旁一邊喝著酒,一邊看他演練。
時遷避過武松刀上發出的陣陣刀風,走到沈醉跟前見了禮,笑道:「師公,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在省試進士榜上看到的那個跟你同名同姓的嗎?今天皇城殿試放榜,我又去看了。你猜怎麼著,那個跟你同名同姓的傢伙竟然中了頭名狀元。你說這事兒巧是不巧?」頓了下,嘿嘿笑道:「難不成,叫您這名兒的都能成了大人物!」
沈醉聞言笑道:「是嗎,確是巧了點兒!」他卻是沒往別處多想。隨意答了一句,一邊招呼時遷坐下,一邊仍注意著武松練刀。
「呼呼」聲中,武松一套刀法演練完畢,正要出口讓沈醉指點之時,忽聞院外胡同口處傳來一陣兒「辟里啪啦」的鞭炮聲響。也不知是誰家在過喜事,鞭炮聲中還夾雜著「光光光」的響亮鑼響,正在由遠及近。不多時,便已到得了院門口外,卻是停在了此處不走,門外還有眾多喧嘩聲。
沈醉也早已聽到,此時聽這聲音到了院門口外,不由得心中奇怪站起身來。剛站起身來,忽聽門外「啪啪」有人敲門,有僕人快跑上前開了門。當先有人問道:「這裡是沈醉沈相公家嗎?」
僕人答道:「正是!不知諸位有何貴幹?」
那人呵呵笑道:「恭喜恭喜,你家相公中了今次殿試的頭名狀元,咱們是來報喜的!」說罷,「光」的敲了一聲鑼響,那人又問道:「不知沈相公卻是在不在家中?」
「在,在,在!」僕人連聲答道,一邊轉身向裡高叫道:「相公!」
只隔了道屏風站在院內不遠的沈醉早已是聽了個一清二楚,武松、時遷以及聞聲出來的燕千尋、木婉清、阿碧三女也是聽了個一清二楚,此時都拿十分奇怪加疑惑的眼光看著沈醉。
時遷道:「他們不會是把地方找錯了吧!本來是要找跟您同名的那個狀元,誰知卻找到咱們這兒了!」
「嗯,很有可能!」沈醉點頭道。他可不信自己連考場都沒進過,就能莫名其妙地得個狀元。
說話間,前來報喜的一名禮部衙役已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在僕人的指點下找到了沈醉,快步跑上前來抱拳道:「沈相公,小的給您報喜了,恭喜您成了狀元公。請您這便換了衣服,跟咱們上馬遊街去!」後面緊跟上來的,一人雙手端著托盤,裡面是一件大紅的外袍與一頂插翎的雙翅紗帽。
沈醉正要開口解釋,忽然間屏風後又轉過一人,竟是張勇,他也上前來抱拳笑道:「沈爺,恭喜您了!」
沈醉一看到張勇便立馬想及昨日傍晚趙煦離去時頗為神秘地說還要送自己件禮物,要自己在家安候的事情來。心中思念電轉,將這前因後果聯繫起來,已是想出了個大概,不由得心中罵道:「靠,當真是皇帝要作弊,誰也擋不住。老子連考場都沒進過,竟也能讓他給整成狀元。小子,讓老子當狀元,你這是玩兒我吧?這也叫禮物?我靠!」心中雖十分不憤,當下卻是不能發作出來。稍平息了下心中怒氣,轉想燕千尋等人道:「我回來再跟你們解釋!」
說罷,從那端著衣物的衙役手中拿過帽子戴上,將那紅色外袍穿上。然後從懷中摸出錠十兩的銀子來,遞到當先那人手裡作喜錢。那人笑咪咪接過,領著沈醉出門上了馬,敲著鑼打著鼓擁著莫名其妙的狀元公遊街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