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駱家莊,雪崖山。
雪崖山山頂白雪皚皚,冰天雪地,平常不見什麼樹木,也少見飛鳥走獸,只是此時山頂上卻有人影綽約,好幾個人影正肅穆地站在山頂上一動不動。
這些人就是剛從西邊大紅燈籠學校趕來的阿誠他們。此時,阿誠站在最前面,身後站著阿薇和敖離,還有老流祖孫倆以及若塵和小雙。
在阿誠他們前面,新立起了一個高約半人許的雪包,雪包下面葬著照失的遺體。
雪包厚實,或許經過人手堆積後,稍有些融化,變成了冰狀的半透明,如雪似冰,晶瑩而又白潔,上面也幾乎無任何塵埃和污痕,正如照失短暫的一生。
在雪包前還樹著一塊用雪松木製成的墓碑,上面刻著『照失之墓』四個字,落尾是『朋友』。
葬下照失後,阿誠他們站在新墓前,微微低著頭,盡皆沉默,臉上大多帶著悲傷和陰鬱,連那小小流和小雙,也沒有如往日那般嬉笑吵鬧,乖乖地半躲在老流和若塵身後,靜靜地站著,不出一聲。
尤其那阿薇,臉上帶著哀傷和悲慼,臉色黯淡,也帶著些許憔悴。
過了許久,阿誠從金箍棒的空間裡拿出了一瓶燒酒,打開瓶蓋,倒了半瓶在墳前的雪地上,語道:「照失,這裡天冷,喝點酒吧,暖暖身子。不要再客氣了,你如今也不用再顧忌什麼戒律,想喝就喝,現在喝點酒,等下輩子投了胎,你就會熟悉酒的味道了……」
阿誠說著話時,後邊的阿薇再也忍不住滴下淚來。旁邊的敖離現在也不復以前的開心笑容,臉上雖然並沒多少悲傷,卻也帶著一絲憂愁,她想安慰下阿薇,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最後竟是破天荒地歎了口氣,無奈作罷,也似突然間長大了一般。
阿誠在朝雪地上倒了酒後,又把酒瓶遞向阿薇:「陪照失喝點酒吧,省得他又拘謹。」
阿薇有些慌張似地用袖子擦了把臉,等聽清阿誠話後,也是點了點頭,把酒瓶接了過去,仰頭猛喝了一口。
嚥下燒酒,冰涼之後是燥熱,裡面還夾雜一絲苦澀。
阿誠拿回酒瓶,又遞給了敖離,之後是若塵和小雙,最後還有老流和小小流。大家也都毫無推辭地接過酒瓶,大灌了一口。
酒瓶最後又回到阿誠手上,阿誠也把酒瓶裡剩下的酒一口喝光,喝完酒,他仰脖吐出一口白白的酒氣,而後甩手把酒瓶丟下了山去。
又在照失墳前肅立了片刻,阿誠轉身道:「大家下山吧,去下面的駱家莊。」
諸人紛紛轉身,唯有阿薇還愣在那裡,阿誠便對阿薇道:「要麼我們先下去了,你想多呆一會就多呆一會吧?等下我來接你。」
之後他對敖離道:「阿離,要麼你陪一下你阿薇姐,等下我回來找你們。」
可回過神來的阿薇卻搖了搖頭,說了聲:「不了,一起下去吧。」之後她抬起頭,看了阿誠一眼,「以後有機會再來看看照失吧?」
阿誠愣了一下,隨後明白過來,立刻點了點頭,說了聲好的,卻又跑了回去。他從手上的金箍棒上拿出以前放在戒指裡的幾瓶白酒乃至啤酒,悉數埋進墳邊的雪地裡,而後才像了了一段心事一般長吁出口氣,快步走了回來。
那若塵見到這一幕,卻突然笑道:「難得這照失還有你們這幾個朋友,若我死後,有誰能夠這樣來看我,我也了無遺憾了。」接著他歎了口氣,掃了一眼白茫茫的雪崖山,「好一個冰天雪封地,寒風寂寥天,不羨溫柔鄉,徒留英雄塚,有此歸宿,也算個好結局了,若我死後……」
那小雙卻不由心中一沉,緊張地拉了一把若塵的袖子,叫道:「若塵哥,不要亂說,小雙還想跟著若塵哥闖蕩天下呢。」
若塵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拍小雙的腦袋:「怕什麼,膽小的傢伙!」
小雙滿是委屈。
下山途中,若塵便與阿誠他們道別,獨自往外飛去。
若塵和阿誠來到駱家莊時,駱家莊外圍著的那些野獸和妖獸接到若塵的命令,便已散去,不過其它地方的那些妖怪們卻因還沒有接到若塵的命令,大多還在圍著各個大大小小人類所聚居的莊子和村鎮,如今若塵他們計劃已成,自不再需要如此,為防事態擴大,也得若塵趕去通知一聲,讓他那些手下早點散去。
不過若塵此去也是要為召集那些實力已達巔峰的虎妖他們這幾個手下,到時候便和阿誠他們一起去那極寒之地,幫阿誠尋找勿忘石。
原來這些年,若塵也一直躲藏在極寒之地邊緣,雖然沒有進入過極寒之地的腹心,卻也聽說過極寒之地有著不少天財地寶,而那勿忘石也是其中一種。
若塵聽說阿誠要找,也沒等阿誠開口,便主動提出要幫忙阿誠一起找,陪著阿誠一起去極寒之地,畢竟他在極寒之地生活了這麼多年,多少要比阿誠更熟悉一些。
阿誠本沒期望若塵幫自己的忙,但見若塵主動要求幫忙,自是巴不得多一分得力的助力,而且若塵修為比他還深厚,又比他對極寒之地熟悉,有若塵的幫助他也更多了幾分信心。
於是兩人便商量好了先由若塵去外面聯絡虎妖他們,畢竟虎妖他們的實力也頗不錯,到時候進了極寒之地也多一分助力,而且據若塵說,極寒之地因為環境嚴苛,人跡罕至,但也有不少妖怪呆在裡面,而且這些妖怪實力都頗為高強,也因此才能夠呆在極寒之地,到時候萬一有妖怪與他們搶奪勿忘石,有虎妖他們相幫,也好多一分勝算。
阿誠等則先在駱家莊等若塵他們回轉來再說,到時候等人手都聚集了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再去極寒之地。
阿誠和若塵自離開學校那裡後,這近三天時間一路狂行,片刻也不敢耽擱。他們幾乎是傾盡全部潛能,以最快的速度,不眠不休一直往北邊飛趕,他們兩個要麼是阿誠帶著若塵,要麼是若塵帶著阿誠,交叉休息,這一路上速度是極快無比,用兩天半時間趕了幾十萬里的路,比上次從駱家莊到學校還要快了半天。
阿誠他們這麼一路疾趕,自是擔心明燈他們追來,纏住他們讓他們無法擺脫,好在這一路上並沒發生什麼意外,因此也是這麼快就趕到了駱家莊這裡。阿誠也總算稍稍鬆了口氣,與若塵商量了下一步的行動後,便先安置了照失的遺體。
阿誠也是想了一會才想到將照失安葬在雪崖山倒正合適,一是雪崖山冰天雪地,少有野獸會上來,不用擔心照失拋屍荒野被野獸刨了屍體吃掉,二來這雪崖山倒也是一片清靜之地,而且阿誠也已熟悉,以後就算有機會想來上上墳,也不用擔心難找。
阿誠他們下到駱家莊時,早有佻大仙人帶著駱楓等人在莊子中央的那片廣場空地上翹首等著,見阿誠他們下來,也是臉上帶喜。
佻大仙人是阿誠要他先直接去駱家莊報信,省得駱家莊人太過意外,而且阿誠也想好了在這裡等若塵或許有可能還要在駱家莊呆上一天半日的,雖然他是呆在哪裡都無所謂,但如今帶了阿薇和敖離,雖然她們也非普通凡人,但感覺讓兩個女孩子跟他一樣在冰天雪地裡受凍,終究感覺有些過意不去,阿誠甚至準備讓阿薇和敖離她們暫時留在駱家莊,他和若塵去極寒之地尋找勿忘石,因此才讓佻大仙人先來跟駱楓打聲招呼。
駱楓等人見佻大仙人突然回來,同時又見外面圍著的萬千妖怪自行散去,雖有些意外,卻更是欣喜。
雖說這幾天時間,因為莊外圍滿了大大小小的野獸乃至妖獸,他們雖然早已不如最初那麼驚恐,但多少也還有一些忌憚,而他們因為忌憚,也不大敢跑出去莊子去漁獵或者耕作,所以這樣子對於他們的生活也多少產生了一些影響,總讓他們感覺似乎生活在牢籠之中,十分的不自由。而如今妖怪們終於散去,再見佻大仙人回轉,並從佻大仙人嘴裡得知,妖王若塵也許諾,從此不會再帶妖怪來攻擊駱家莊,駱楓他們自是欣喜不已。
而對於幫了駱家莊大忙的阿誠,駱楓他們也是感激不盡,在從佻大仙人嘴裡聽說阿誠正在雪崖山頂後,若非佻大仙人阻止,早就要飛去雪崖山親迎阿誠了。而等了一段時間,他們也越來越覺煎熬,現在終於見阿誠下來,也是頗為歡喜。
只是等看清阿誠一行人時,駱楓等人卻頗有些意外,只因為他們看到阿誠身邊又多了兩個女子,就是阿薇和敖離她們。
駱楓心中不由嘀咕阿薇她們的來歷,也悄然轉身看了看身後的駱芸,卻見駱芸臉色有些難看,緊抿下唇,原先的激動與興奮之情也被凍結,愣在那裡。
駱楓暗歎了口氣,重又換上笑臉迎上阿誠他們。他與阿誠互相客套了一番,也謝過阿誠的相幫之恩,便特意看向阿薇和敖離。
阿誠見狀,便把阿薇和敖離介紹了一下,不過他也沒有細說,只說阿薇和敖離是自己的師姐妹。
無奈他先前就騙說過小雙是他的師弟,結果卻變成了他所降伏的妖怪,如今他介紹說阿薇和敖離是自己的師姐妹,雖然其實也是實話,駱楓他們卻都有些不信,暗中猜著阿薇和敖離是不是其實也是阿誠在哪裡降服的女妖。
他們只知阿誠實力高強,卻又不知道高強到何等地步,也沒想到阿誠這麼幾天就趕了幾十萬里路,現在阿薇和敖離出現在這裡,聽阿誠說正是從他們師門趕來幫阿誠,而他們也聽說過阿誠師門是在學校旁邊,離駱家莊有著幾十萬里的路程,因此更是覺得阿誠話裡有破綻,覺得阿誠是在瞞著他們。
不過他們也相信阿誠沒有什麼惡意,至少不會對駱家莊懷有什麼陰謀,因為他們也深知以阿誠的實力,真要對駱家莊不利,也根本不用搞什麼陰謀和欺騙,而且他們也聽佻大仙人說了阿誠大概過上個一兩天就要去極寒之地,尋找什麼寶物,也沒有特意騙說他們的必要,所以駱楓自是不敢深究,全當阿誠所言是實,便招呼著阿誠他們去吃酒席。
不過相比於駱楓,駱芸心中的芥蒂可要深得多了,本來她見到佻大仙人突然回來,又聽佻大仙人說阿誠也來了駱家莊,正在雪崖山頂,心中不由欣喜萬分,早就忍不住要飛去雪崖山找阿誠。沒想到見到阿誠下來後,卻發現阿誠身邊竟然又多了兩個女子,心中頓時一冷。
與駱楓相比,她更是不相信阿薇和敖離是他的什麼師姐妹,或許女性天生比男性更敏感細膩,她看到了敖離親暱地拉著阿誠的胳膊,感覺敖離與阿誠之間根本就沒有師兄妹這麼簡單。
再看阿薇和敖離面容清麗,五官精緻,雖不施什麼粉黛,但也是美麗無方,她也不自覺地感到一絲酸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恨不得馬上找面鏡子照一照,找出點自己臉上賽過阿薇和敖離的地方。
她也頓時明白剛才佻大仙人來到駱家莊後,為什麼會一見到她就有些躲閃迴避,眼神飄離,不敢直視於她,而見她要去雪崖山上找阿誠時,卻又緊張地跑出來阻止她,想是怕她去雪崖山上,與阿誠這兩個『師姐妹』誤會。
可惜她只猜中了一半,佻大仙人到了駱家莊後不敢直視於她,確實是心中有鬼。佻大仙人本來準備有機會的話確實是有點想撮合阿誠與駱芸,因為當初他也看出來了駱芸對於阿誠的好感,而且也知道阿誠其實並非真是一個什麼四大皆空的和尚,所謂女追男隔層紗,他覺得就算阿誠本沒什麼意向,但只要駱芸主動一點,成就這段姻緣也並非什麼難事,而且說實話駱芸在這一帶可也是諸多青年追逐的對象,從容貌到本領,可算是萬中挑一,到時候她和阿誠真能成事,他佻大仙人也好順便撿個媒人當當。所以當初他陪著阿誠在駱家莊時,也有意無意鼓勵下駱芸,甚至暗示駱芸主動一點,也直接在兩人面前說些暗示的話,正是有撮合的意思。
只是後來他也看出了阿薇和敖離與阿誠之間那份遠超師門之情的曖昧,轉頭一想,猜知阿誠原來並非自命清高,看不起駱芸,只是心中已有所屬,而現在一回到駱家莊,見到駱芸那欣喜和期待的眼神,卻是不由心慌,不知道該怎麼跟駱芸解釋。
只不過他阻止駱芸卻雪崖山找阿誠,卻並非是擔心駱芸和阿薇她們之間產生什麼衝突,更多地是出於擔心駱芸會打攪阿誠他們安葬照失,畢竟阿誠他們不是在看風景,而且他們因為照失的事也頗有些難過,外人還是不要去打攪的好。
進了駱家莊的大客廳,客廳裡已經擺好了三桌酒席,原來駱楓從佻大仙人那裡得知阿誠來到後,便馬上吩咐莊子裡的人去準備酒席了,如今過了這麼段時間,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酒菜,正等主客入席。
過了這些天,元化他們這些外來的幫手大多數已經領了駱家莊的酬勞離開了駱家莊,不過也還有不少人繼續留在駱家莊,準備等駱家莊外的妖怪散去了再離開,因此三張八仙桌也是坐得滿滿當當。
阿誠他們剛坐下,那駱芸卻突然端了碗酒過來,先敬起了上首的佻大仙人,效率之高,連駱楓都有些意外。
敬完了佻大仙人,駱芸也不夾口菜吃吃,又馬上倒了碗酒端了起來。阿誠與佻大仙人坐在最上首兩個位置,還以為這次駱芸是要敬自己,也趕緊端起酒站起來,笑言道:「駱芸姑娘,這雪參酒可是你親釀的?」
誰料駱芸卻不理他,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轉向了阿薇,盯著阿薇道:「我們乾一碗!」
大廳裡諸人愕然,沒想到駱芸竟然會這麼做,而那阿誠卻是有些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乾咳了幾聲後只好紅著臉坐了回去。
此時他心中頗為感歎,感歎這次來駱家莊可是出錯了主意,雖然他帶著阿薇她們來駱家莊也有他的理由,卻是沒怎麼去考慮一些細節,徒引誤會。
那阿薇見駱芸來敬自己酒,卻也沒多想,端起酒碗就喝了下去。
駱芸沒想到阿薇還挺爽快,而且見阿薇看去柔柔弱弱,喝下這麼大碗酒後竟然也是面色不改,倒有些意外,不過她自然不會示弱,也仰起脖子干了第二碗,
之後,她又是馬上給自己倒了酒,轉向了敖離,又跟敖離干了第三碗。
到了第四碗,後面的老流還想終於輪到了自己,也急不可耐地端起自己的酒碗,沒想到,駱芸也不理他,又端著酒碗去敬阿薇。可憐老流面皮雖厚,也忍不住有些尷尬,到了後來,索性厚著臉皮自顧轉過頭跟他那也早等不及的孫子小小流乾了一碗。
駱芸這邊敬完阿薇第二輪後,又直接去敬敖離,大家也終於看出來了,駱芸是跟阿薇和敖離槓上了。
阿誠在駱芸又要去敬阿薇酒後,終於忍不住說道:「駱芸姑娘還是緩緩吧,夾點菜吃吃,這酒甚烈,猛喝對身體不好。」
「不要你管!」駱芸猛喝了五六碗燒酒,已是酒意上湧,心中情緒更是直接掛在了臉上,竟直接瞪了阿誠一眼。
阿誠有些頭大,朝駱楓看了看,而駱楓也在那裡尷尬,卻毫無主意。
阿誠只好乾咳幾聲,說道:「這個,駱芸姑娘,還是緩一緩吧,阿薇和敖離她們的酒量可不比你,而且這兩天她們急著趕路,身體不怎麼好,這麼吃下去很快就要醉的。」
聽到阿誠這麼說,駱芸卻是終於停了下來,愣在那裡,心中卻以為阿誠偏袒阿薇她們而更覺得酸楚。
其實阿誠只是替阿薇她們示弱,也好讓駱芸就此罷休,就算確實有些擔心阿誠和敖離不勝酒力,卻沒什麼偏袒的意思。
愣了片刻,駱芸卻又突然端起了酒碗,只是轉向了老流和小小流,與老流祖孫倆猛喝了起來。
又連喝了兩碗,駱芸或因喝得太急,竟似嗆著了一般,彎著腰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阿誠這好又無奈地看向駱楓,駱楓只好硬著頭皮去勸阻駱芸少喝點,可是駱芸卻馬上站了起來,也不理駱楓的勸止,索性端了酒缸與老流祖孫倆喝將起來。
這下倒合了老流祖孫倆的意,也不顧阿誠暗中搖頭示意,陪著駱芸大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