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忽然笑了笑:「姜媚,你真是個厲害的女老闆,我拿你無計可施,這樣吧,換一個人來和你談,你看好麼?」
姜媚吃驚的望著我:「什麼意思?我得罪了你麼?」
我繼續無奈的笑:「有些事,我今晚一定要問小辣椒,是有時間界限的。現在,我的時間已經耽擱了,看來我不太適合親自做這事,我決定換一個人來。」
我站起身,回臉一笑:「你的黃酒很不錯,改天我回請你。」
我繞過她走向那道暗門。
身後忽然稀里嘩啦乒乒乓乓一陣杯盤破碎聲,我奇怪的回頭,唬了一跳。
「你輸了。」她笑得很誇張,可是更誇張的是她的動作,她手持一個打碎了底部的酒瓶,指向自己伸出的手腕,酒水滴滴答答順著酒瓶流下來,濕了一地,她的手腕上居然還落上了幾片碎瓷。
「你不該回頭。」她笑得很放肆,像個女妖,髮絲混亂,蓮蓬般的胸口一起一伏。
她似料定了我對她的這種作為束手無策,拱手稱臣,老實說她高估了自己。
我討厭要挾我的人。
我盯著她微笑:「你認為你贏了?」
我轉身揚揚手:「再見!」
她尖叫一聲,叫聲裡混著哭泣和憤怒,身後繼續傳來更為震撼的稀里嘩啦的瓷碎聲。
我以為我的後背或者後腦會被不明飛行物擊中,結果沒有,我穿出小門,門外冷風一撲,令我瞬間清醒冷靜。
黑黝黝的龐大樓群中,暗淡星光,原來今夜無雨,花台間擁擠的花團隨風湧動,花香淡淡,令我感歎人世間還有如此美境。
門裡門外,真是兩個世界。
我像是剛從游泳池的深水區裡,被憋得忍不住而竄頭抬臉,深吸一口長氣的溺水者。
恍然如夢,我似游離出入生死兩界。
可是門外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搖搖欲墜。
他沒有多看我,臉色慘白,對我的出現並不驚訝,似乎早就料到。
他就是那個「夢裡尋他千百遍,驀然回首,那人卻在星光暗淡處」的小辣椒。
身後門未掩,風窺身後門,門裡傳來姜媚竭斯底裡的狂笑聲。
她居然在笑。
小辣椒沒有看我,只是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我愣了愣,也隨了進去。
他忽然轉身伸掌,恰好我措手不及,立足未穩,他一掌按在我肩,我被推了個踉蹌。
房間裡乒乒乓乓一陣響動,姜媚竟竄了過來,跑到小辣椒身後,一下掀開了他,大叫:「你們不要打!」
她誤認為我們在開架,我和小辣椒面面相覷,小辣椒溫柔的向她應承,沒有解釋:「好。」
她瞪著我,眼珠瞬間光芒黯淡,淚痕未乾,她滑如奶酪的臉頰上新淚如泉,順舊痕流下,她伸手摀住自己嘴鼻,盯著我表情古怪,似恨似嘲,不一刻她終於撐不住,她望了小辣椒一眼,小辣椒眼裡充滿眷憐,眼角也沒有瞟向我,姜媚忽然一把抱住他,嗚嗚大哭。
小辣椒伸掌輕輕拍她的後背,回看我一眼,欲語還休。
我立身尷尬,覺得此刻在這般纏綿動人的愛情面前,我只顧追債的用心十分不齒,成了個不受歡迎的齷齪角色。
我對小辣椒說:「我在那邊等你二十分鐘。」
小辣椒眼神裡充滿了責怪,似怪我不該離開。
我微覺奇怪,可是這會我的角色無論如何應該是個紳士而不是威逼喜兒一家的狗腿子,雖然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黃世仁是誰,我歎了口氣,摸煙欲點,幾番被風噓滅,我搖搖頭走開。
我立足小區門口,那恐怕是個只能進不能出的鐵門,由於水吧通小區內,才能意外居身其間,否則這麼晚了,外客恐不能進。
因此推之,一旦此刻出門,恐怕也就不能自由進入了,我站在門口猶豫不決。
這事就這麼算了嗎?我的來意都還沒有道明。
可是,我能成為威逼楊過小龍女的一類惡霸麼?
我若放棄,是不是十萬塊錢的線索和答案就從此遠離了?
這個水吧明天就要打出,看來姜媚可能要走,那麼,小辣椒也要走,他們一旦離開,我還能找到何正強麼?
所有的線索和答案都有時效性,就算以後小辣椒告訴我何正強可能的去向,我還能順利解決這件事麼?
可是,此刻,我在這裡也只是浪費時間。
他們如此苦戀,不惜與警一戰,不懼遠走高飛,這樣的感情,我何必去驚擾?
十萬元有什麼了不起?我真能割斷別人的真情,把一個肝腸寸斷的失愛人交給文志鵬麼?
我回頭看了看背後的星空,歎了口氣,下了決定。
重要的是,我替自己找了兩個理由,放棄的理由。
這理由就是我欠他們兩人的情。
如果姜媚剛才真的『自殺』了,我會背上逼人『自殺』的罪名,至少良心一世不安;如果小辣椒剛才那一掌是降龍十八掌裡的「神龍擺尾」,我就算是歐陽鋒也已經一命嗚呼。
所以,我應該感謝姜媚沒有『自殺』,小辣椒沒有用降龍十八掌。
所以,我出了門。
但是,我遇到了小區門外一臉驚訝的小馬。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們是一個團伙的,所以接頭語相同。
然後表情相同,就是帶疑攜驚而對笑。
如果每一個出口處都有我一個意料不到的熟人,我一定會疑心是在夢中,可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至少在巷口出處沒有。
我才吁了口長氣。
小馬一直默默和我步出那條巷,此刻停下問我:「你見到小辣椒了——我剛才見他進了那個小區的門——哦,就是你出來那道門?」
我點點頭,心事沉重般。
小馬迫不及待問:「他交代那個何正強的事沒?我現在通知李猛他們?」
我很專注的轉頭凝視他。
「這事算了。」我懶懶說。
「算了?」小馬有些驚,驚得有些發笑,爾後沉靜下來問:「他說什麼了?」
「他?什麼都沒說。」我心灰意冷的搖搖頭,皺眉抬頭望天。
小馬沒有多問,只是望地重重點頭,有些心領神會狀;我轉頭望望他,一副意味深長狀。
他察覺了,回眼一看,我斜讓目光,環視四周:「今天居然沒雨,明天有沒有課?」
意味深長不知道我演繹得好不好,可是斜避目光我做得很明顯,這應該是能夠讓他今晚回程路上久縈不去的陰影。
我本想向小辣椒打個電話,後想想也算了。
我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付今晚姜媚的茶水錢,懊悔不已。
原來我還欠了一筆。
已經午夜兩點,今天應該無事了吧?我打著呵欠踏上回程。
小馬問我:「這事不管了?」
我反問:「怎麼管?」
他啞口無言。
我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是,要把責任落實到人頭。
可是,他是接受我委託管錢的第一個人,他一向穩重精細,怎麼會把這麼大一筆款子交給他素不信任的雷逸?
那麼,他該不該為此負責?
我告訴他算了,他居然沒有一絲喜意,而是順從和聽命的姿態,彷彿此事,他只是經歷,而沒有責任。
他變了?還是我會錯意了。
他一直叫我老大,我是不是迷茫了迷戀了,做生意的事,究竟誰才是老闆?
如果他是老闆,那麼,他的表現反而是一個大度重賢的老闆,可是,如果他只是在負責這件事,那麼,他是在瀆職。
或者,他只是我一個好友。
我忽然發現,我和他的關係定位一直很模糊。
我是不是一直在貪戀他所維護的我的名聲,以至於本末倒置?
包括我和十四、梅雲淳他們,我托他們辦事,他們如只是朋友幫忙性質,會盡心麼?
更或者,我只是一個有些商業技巧的人,在自己都不明確的情況下,無意識的利用他們為我辦事?
這樣的事,會有效率和效果麼?
我是不是該開一家公司呢?
那麼,雷逸的考慮反而是對的?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利用人的激情而做事是不穩固的,我是不是應該建立在約法三章的基礎上呢?
目前這個不成體統的烏合之眾的團隊,是不是到了該變一變的時候了呢?
可是,我有這個實力麼?
我的隊伍都是一乾草莽,崇尚一齊出擊,私下分贓,這時候和他們說建設合法公司,按規矩辦事,他們會認可麼?
想按規矩辦事的,沒有具體辦事能力,有實幹能力的,又不想按規矩辦事。
我敲著腦袋,閉著眼,出租窗外的勁風吹得我頭髮亂舞,頭腦發暈。
沒想到已經這麼晚,梅雲淳的短信卻來了。
「沒睡的話,我們在九眼橋望江酒店等你。」
居然他離我們這麼近,我大吃一驚。
而且更驚訝的是他還沒睡,居然還在等我。
那些「們」是誰?
我躊躇半響,只得催車回頭。
那干人馬令我又吃了一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