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沒被我放在眼中的姜媚似乎不滿我們一干文人式的無助,忽然大聲說:「不行就到我那裡去吧,先換了衣服洗了澡再說。」她的眼裡滿是諷刺。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這麼定了,到小生薑那裡去。」李猛這個不斷飄出飄走的大熊貓忽然贊成的插了一句,他瞪了姜媚一眼:「就當是罰她亂開口。」
我們對視,似乎被這句名言集體打中了,一起一蹶不振,我是傷者,可以僥倖偷眼欣賞鍾岳陽和吳佳的尷尬。
鍾岳陽少見的訕訕笑:「那當然更好。」他是我們當中的黃藥師,琴棋書畫文韜武略無一不會,也無一不精,可惜組合到一起就成了空白,像混合了七彩的調色板,周伯通不過會雙手互博,他成了千手互博,集中了蜈蚣的痛苦和矛盾,腳多不一定走得快,興許還要摔跤,他未進入重點高中,恨別大學夢,進了一所中專,爾後過早就業。他痛定思痛廢除了雜學,燒掉了諸子百家,只餘了太極拳譜和氣功大全,成了一名優秀的武秀才。相對李猛,他確實該是秀才,而且應該是博士後級別的秀才。
「小生薑」當然是姜媚,想不到這裡人物的名字都是佐料,我回憶起這裡那個已無敵意只有親切感的裸男「小辣椒」,忍不住笑。
吳佳也點頭,說:「那就快去吧。」
造物弄人,我們被李猛開山辟榖弄出了門,臨門回望,李猛對大家捎帶歉意:「對不起我就不來了,要看場子。」我衝他笑笑,他圓鼓鼓的大眼一掃吳佳和姜媚,似乎皺眉歎了口氣,眼裡有絲責意和無奈。我陡然憶起那夜他在花水灣對我評價袁潔的話「兄弟,好女孩不容易啊,等你到了我這歲數,你就明白。」而他的神色分明在指責我並不明白。餘音在耳,餘光在後,令我耳熱脊僵。
我不敢回顧的低頭轉過,忽然感到一陣無地自容。
沒想到今晚的歷程如此多彩難測,索性不測,但忍不住心裡揣測。看身邊眾人默默,雨勢已小,只有絲絲點點,我們的腳步踩著積水,辟啪響亮,又走入與吳佳購物那條小巷。
巷風透骨,我雙肩發抖,貼肉的濕衣像一層冰皮,重且粘身,我只好借搖頭晃腦增加微薄的熱度,轉頭間無意看見吳佳,她正瞥眼身後無處下手賣力下口吆喝著關懷周曼霞的梅雲淳,嘴角有絲冷笑。
我們一行七人,三女四男,恰似江南七怪,準備遇難夜幕下的梅超風。
我和鍾岳陽、吳佳在前;陳重自然和周曼霞、梅雲淳在後。像兩片漫過小巷的灰雲,姜媚走在我們兩層雲中間,像一隻好奇的海燕。
我打破沉默岔開主題撇去猜忌的問她:「我知道你為什麼叫小生薑了,你姓姜麼,小辣椒又怎麼解釋?」
姜媚扁扁嘴:「他姓焦塞!」
眾人齊笑,吳佳紅了耳,佯作不懂的眼望遠處陰雲,忽然驚呼一聲。
我們一起詢問:「怎麼?」
吳佳回臉一笑:「都怪你給我講的故事,沒有講完,我現在一直還在聯想呢,越想越害怕,剛才差點出幻覺。」
梅雲淳問:「什麼故事?」
吳佳說:「你們知道這裡是哪裡?」
眾人異口同聲的說:「火葬場。」
吳佳閃過驚愕滿臉羞愧,說:「我對成都不熟,估計周曼霞也知道這裡,只有我不曉得。」
周曼霞從陳重手臂邊抬起頭來,半張閉月羞花的臉上紅雲煙波,如眼欲令人癡,她溫婉的喃喃了一句:「你不要問我,我不會猜拳。」爾後清脆一笑:「這裡是哪裡?我覺得地在旋轉。」
我安慰吳佳:「她也不知道這裡是那裡,你不必慚愧。」
吳佳拍拍周曼霞:「乖乖,你好些沒?你靠著我走好了,別怕,我讓你依靠,沒什麼大不了。」
鍾岳陽悄笑:「搶了老大的台詞。」
我抿唇頷首,原覺得周曼霞是個萬人迷,吳佳和她走一起實在有些遜色,此刻覺得,周曼霞似乎是鳳姐那般人物,一味大方可人,成了公式化的標牌,未免失趣,吳佳卻像個襲人,可親可感,男女皆宜,只是素淨山水畫,層次徐開,淡墨輕點,白雲開處小舟近,捲簾得見,啟蓋聞茶,有待慢品。
姜媚斜眼望我歎氣:「我也想找地方靠。」
梅雲淳終於有些毒意的說:「他靠不住,他是蒲公英,遍地開花的。」
我反詰他:「你是大嘴巴牽牛花,電線桿比較適合你,好好去靠。」
姜媚驚呼:「你們快看,那是什麼花?」
雨點在路燈下象粉碎的珠簾,絲絲灑落,涼風掠過,蕩起一片爽意,人欲乘風歸去,一朵雪白的大如高腳酒杯的花朵探出一堵黑牆,花瓣上雨露滴滴,花朵隨風顫抖,似美人獨自靜夜悲泣。
我們都看得有些呆。吳佳喃喃說:「哎呀,好美的花,能摘下來就好了。」
話音未落,那朵花微微顫抖,裊裊落下,吳佳驚呼一聲,伸手去接,居然輕輕握住。
我們一起鼓掌,說:「好福氣!」
吳佳回眸甜笑,清澈的目光在我臉上頓了頓,低頭看花,一臉驚喜。梅雲淳惡作劇的說:「你們忘了,這時哪裡飛來的花?這棵樹是長在哪裡的?」
我們對視,吳佳反應過來,尖叫一聲,手中花脫手拋出。
冥冥中似有天意,那朵花不偏不倚打在我的頭上,我一怔,幸喜反應快,一把撈住。
鍾岳陽拍拍手:「扔過來啊,等於打羽毛球。」
我酷愛羽毛球,酷愛到同學間無敵狀態,也只鍾岳陽是我的對手,這會居然我能靠多年功力撈到「花球」,他能撈到靈感,不禁讓我們精神一振。
吳佳叫道:「不要,快還我!」
我遞還給她,她臉似漲紅,小心取過,彷彿特殊意義的首飾失而復得。我無奈的向岳陽聳聳肩,他表示理解。
吳佳貪婪的嗅了嗅那白花,有些驚歎的說:「啊——好美,好香!」這話令我一振,忽然腦裡一副圖清晰如真頓現,令我全身顫抖,抖個不住。
那副圖是屬於我和公主的,她癡迷的望著那些雪白的花,說:「啊——真漂亮!」
我忽然眼眶發熱,回顧那個已經快走出的亡靈之地。
她是在這裡香消玉殞,化為一縷煙塵的嗎?
這是她在暗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