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休兩日,我掙扎著上課,腳步蹣跚,像剛剛以舊換新的廢機器人,習慣著嘎吱嘎吱以次充好的零件。
象和之前的記憶完全屏蔽,我坐在教室裡呆呆出神,看著被雨水貼在窗上的腐葉被風撩動,涼風帶雨,空氣冷而新鮮。耳聽著身邊同學的竊竊私語,我恍如隔世。對待同學好奇而有些陌生的眼神,我總是強迫自己微微一笑,如此數十次,我的嘴角開始痛楚。
小馬在旁邊一直奮筆疾書,埋頭苦幹,我連側眼瞟他一眼的興致也沒有,老師在講台朗聲比劃,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縈繞又漫出,像給一個滿滿的啤酒杯斟酒,泡沫不斷的漫出杯沿。我有些掙扎夢魘般的時斷時續的清醒,令我疏懶疲軟的軀殼蠶欲破繭。
小馬把一張單子推到我面前,我皺眉去看。
一、上午十點半,準備逃課,赴清涼約。
二、中午十二點一刻,與各高校銷售代理見面就餐,討論近期經營管理事務。
三、下午一點半,與吳國民見面,商議安防合作事宜。
四、下午三點,補考一門。
五、下午六點,與王銳吃飯,感謝其照應。
六、晚上八點,赴陳重約。
七、晚上十點半,回家休息。
我還在發呆,小馬又遞給我兩張單子,說:「明天後天的。」
我搖了搖頭,心裡煩透,說:「你就不能少排點事?而且,稍微岔開點嘛,不同性質的事務搭配著來嘛。還有,哪些是一定要我做的,哪些不是,應該按事務重要等級來列啊。」
這些要求我自己也覺得很苛刻,小馬默默點頭,一聲不吭的接過又繼續修改,我本想寬慰他幾句,可是一時貪懶無語,心裡隱隱內疚。
內疚到一定程度,就會鬱結於心,形成心結,一遇情緒大起大落,就會發作。我咬著筆桿琢磨這種可怕的心理,一時又警覺。我為什麼老是心不在焉?甚至補考多多,瑣事不斷,紛擾重重也無心振作?像南宋趙構偏安一隅,江山半淪,兵臨城下,還在直把杭州作汴州。
是不是我已經不能適應這個由我創造的混亂型機構?我自省著偷望一旁兢兢業業的小馬。精力不濟,電池事務該不該交給他呢?本來這個小銷售圈早已能夠獨立運轉,過份干涉事務,分解小馬的精力反而有害,不如撇開。
可是,這人在身邊處理具體事務很得心應手,一時找誰來替代呢?
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另外找人來接受電池事務為妥,小馬還是和我總體統管好了,可是縱然搜腸刮肚,也沒有人選。
這個圈子人員複雜,事務紛繁,收支混亂,是需要去粗取精、化繁為簡的時候了,而且,由於前期擴張過快,目前成本偏高,利潤並未像我預期的成倍增長。
校園經濟也有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寒暑假兩大中斷期。所以,目前即使態勢很好,也不能代表未來能夠長期樂觀。
我應該找一個喜歡簡單思路和節約成本的人,壓縮和精簡這個圈子,留下真正能帶來利潤的銷售鏈,先穩固,再拷貝擴展。
我和小馬是充滿激情的創業者,應該找一個無情的守業者,無情則理智,目前,需要理智。
對於我自己,稍遠來看只有兩個目標,一、就業。二、創造隊伍和帶隊伍。
倒退也很簡單,創造隊伍是取決於我要就什麼樣的業,是打工還是自己創業,抑或象小麗子所說的,出國留學,平步青雲,遠離這個圈子?
我歎了口氣,還是決定先就今天與王銳會面的情況來決定未來路向。
小馬揪了揪我,說:「清涼已經在窗外了。」
我忽然心靜如水的耐心等到下課才出門,無視清涼的頻頻招手。
清涼今天很帥很精神,一身乾淨而發白的牛仔裝,頭髮黑亮,前額翹翹的幾根髮絲上還帶了幾粒雨珠,我瞅著他,說:「真帥!」他來了勁,從『臀』後褲袋裡摸出一把精緻的黃中透白的小梳子,在本已齊整有型的頭髮上認真梳理兩下,並有意把梳子上的名牌商標顯露給我看,我一臉茫然。
我坐近他,一股清新的洗衣粉味兒從他身上透出,我說:「衣服沒有清過水?」
清涼扁扁嘴說:「看樣子你從來沒有洗過衣服?真是少爺!」
我笑說:「第一,我會洗,可能沒你細緻,但是一定比你快;第二,就算不會洗,我總穿過衣服吧?該是什麼味兒我還是知道的。第三,如果我是少爺,你就是少奶奶。」
清涼瞪目用鋒利的指甲在我粗糙的手掌上撓撓,說:「今天怎麼叫不出來了,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啊?我覺得你這個潘金蓮越來越忠於小家碧玉的生活了,你家大郎呢?」
身為中文系的唐伯虎,他居然低價自比西門慶,我忍了笑,反唇相譏說:「你不如說我是法海,你是小青,勾引未遂。」
清涼一敗塗地,只要我一定神,他總是慘敗得令我心軟。我帶笑瞅著他,他推推我:「少嬉皮笑臉的,談點正事吧。」
我體力下降得只夠寬容的一笑,為免沉睡過去,我玩笑說:「我們之間,也會有正事?」
清涼輕輕喉嚨皺了皺眉:「楊雯的事,你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