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點點頭拍掌,驚醒了他們,結束了這場可以延續到天荒地老的「兩小兒辯日」劇。
我說:「好了,要多少錢,你們說?」
他們掩飾不住驚喜和茫然,看來,他們雖然是好組合,一個有創意一個有人脈,可惜沒有商業經驗或者說推銷經驗,我笑笑說:「你們的投資計劃綠色∷小說上應該有,我們去查查不就行了?」
十四完全沒捉摸的眼神緊張的笑說:「起碼要幾百上千萬嘛。」
我知道現在市面上正在流行一種說法,叫風險投資,大型網站確實將資金拿來做試驗,號稱「燒錢」,每天幾萬元甚至幾十萬的「燒」。不過,十四把我當煤窯的心態還是讓我心裡狂跳,別說我只是個小煤塊,即使我是座煤山,也經不起此人的折騰,十四的這種顧客定位令我有絲憐憫,覺得他的鎖定對像出現並成交的幾率微乎其微,是那種熱愛新鮮玩藝的億萬富翁家庭的敗家子,或者想得到他的另外某種利益的老狐狸商人,因為十四的顧客目標群裡,連暴發戶存留的可能性也很小,可憐的是他自己並不知道。
我不願意評價其為天真或者貪婪,只是惋惜這個人被十五折騰得如此幼稚化。
電影《倩女幽魂》裡,聶小倩悲慘的被樹妖「姥姥」掌握,卻身不由己的被逼幫著姥姥去勾引並協助吞食其他無辜的路人。
聶小倩身為鬼魂尚且清醒,痛苦著自己的淪落,試圖對抗自己的命運,保持自己善良純真的個性。最後,為了愛情,更是放棄了那個一度控制她自由的「姥姥」,甘冒大險與命運抗爭,得到了寧采臣的癡情,和投胎轉世重新做人的機會。
十四象是一個沒有分辨能力的孩子,對人的認識膚淺的停留在表層,這樣還好,吃一塹可以長一智。可是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認識能力膚淺,極其書本化和簡單化。其實我也討厭「辦成一件事很難」的說法,可是也絕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簡單,因為他以為與人交流不需要尊重別人,直接通知對方就行了。
無論是從商業和政治角度出發,他都是個極度空白的小孩,「誘之以利、迫之以力」這個簡單的道理,他並不知道。
我望著十五笑,十五這方面比他聰明,已經領會了我的意思,開始翻臉叱責十四,不當的搭檔等於負擔,這會十四成了十五的累贅,十五覺得十四在替自己丟面子,需要立懲以維護自己的尊嚴,而十四更覺得受傷,勉強忍住怒氣看著他。
兩人眼瞪臉紅,我笑嘻嘻看著,知道稍一撩撥,這個「黃金夢—幻組合」沒準會當場分崩離析,一遇麻煩,他們都不會去找自己的問題,我暗自搖頭。不過,組合到這步挺不容易的,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他們一個機會。
我說:「這樣好不好?你們和雷逸一起,做一個你們的計劃書出來,包括市場調查、需要多少資金、目標定位是什麼等等。要是可行,我和小馬負責去籌集前期資金,中間的考察費用,我願意無償付出。」
這顯然不是他們想要的理想結果,十四居然帶點被羞辱了和負氣的表情,小眼圓瞪,笑容頓消,沒主張的看著他的智囊十五,我沒料到這樣居然都可以挑起他的失落和不滿,微微有些震驚,覺得他的熱情和率直都已經全化為虛榮心了,我耐心的看著他們,心裡一陣陣淡淡的失望象夕陽下的潮水低落退去,餘下理智。
嬌驕二氣,居然同時體現在他們身上。十四嬌、十五驕,此刻十五倒比他沉著,他盯著地面想了想,最後似乎拿定主意似的昂起頭說:「老大還是好好休息,我們先考慮完善,如果能做出樣本,再拿來給你看看,你如果有興趣,可以試試投資。」
我微笑說:「哦?那就是我什麼都不用做了,只是等著就好?」
十五點點頭,也輕鬆的笑說:「是,只要等著就行。」
我問:「你們需要多長時間,能完成前期開發?」
被冷落的十四插嘴,仍然帶了點賭氣的味兒:「那很難說塞,說不定要幾年。」
十五很覺得丟人的拉扯十四,說:「幾年?要是幾年就不用你了。走走走,回去編程序!」
我笑著向他們道別。
雷逸剛好進來,十四悻悻的招呼他說:「你來得正好,你老大找你。」
雷逸目送看他們離去,一臉笑意,笑容裡帶了些嘲諷味兒,故作驚愕的問:「怎麼?你們吵架了?」
我沒好氣說:「吵架?草包!——咦,你來幹啥?」我洞穿心事的笑。
黑小子雷逸臉泛黑紅,笑說:「來看你塞!」
看著他手裡骯髒的塑料袋裝著的桔子,我作勢嘔吐。
他恬不知恥的笑說:「你嘗嘗,很甜,很便宜,我在外面買的。」
他買的東西都以便宜為第一標準,這既是他的生存自信,又是他的賺錢自信。我忍不住樂:「便宜王,你怎麼不去蔬菜市場買幾個番茄?」
他嘻嘻笑:「番茄營養好些,可以炒菜,夠吃幾頓了,桔子可以拿來送禮,才三角錢一個。」
我瞪大了眼看他手中,他攜來的桔子已經被他自己吃了一個半,我有些哭笑不得:「你總共才買了四個桔子?總價值一元二角錢的桔子你都送得出手?」
他霎霎眼,得意的說:「總共一元錢的,我講了兩角錢價下來。」
我忍不住替他害了會羞,目瞪口呆的說:「算了,你還是自己吃吧,我不吃。」
他居然很慷慨的說:「吃吧,別不好意思啊,你不是常說我吝嗇嗎?待會我吃完了,你又要說我自私了。」
我歎了口長氣:「你真行,i服了you!」
一陣香風從他背後掩來,是恢復了活潑開朗的唐黎,我心裡暗笑,朝雷逸眨眨眼,他動作迅猛很誇張的回頭看,險些與唐黎再次相撞,唐黎低聲驚叫,雷逸剛黑下來的臉又紅了,而且是酒暈紅。
我仰身抱頭靠牆,懶懶笑看他們表演。
唐黎未曾介意的故意沒看一臉沒有歉意求之不得的雷逸,背手探頭看床邊的塑料袋,問:「偷吃什麼好吃的?」
雷逸來了興致,伸出手裡的半個剝了皮的桔子:「來,嘗嘗?」
唐黎心情很好似的低頭瞅瞅,搖頭說:「你手多髒,我不要!」她自顧自去翻袋裡餘下的兩個。
雷逸居然見面「酥」似的媚笑說:「我幫你選。」
總共兩個桔子,雷逸居然翻來覆去選個不停,唐黎掃他一眼,不計較的說:「選啥?大的那個給我就行了。」
雷逸誇張的張大了眼,說:「哎呀!你以為我捨不得,我告訴你,大的那個不好吃。小的才甜!」
唐黎故作天真的說:「我不信!」這會她與我近在咫尺,居然眼神一次都沒有瞄向我,我笑得越來越歡,心裡漸漸尷尬,覺得自己笑得很假,而且在自演自看被人完全忽視的一個路人甲。
雷逸居然豪爽的剝了兩桔的皮,敷衍了我一句就轉頭專注的服務唐黎。「老大,你不介意吧?你要吃,我再去買。」
我不但沒吃,還被他拿來當了擋箭牌。我只能微笑搖頭,肚裡咒罵。
咒罵歸咒罵,我發現我居然也喜歡無恥的人,我咬緊了嘴唇目望上空開始鑽研自己奇怪的個性。
雷逸可能敏感到了我的阻礙無力和心不在焉,像豺狼在嗜睡的大象面前偷食物,他興奮得像個六歲的小孩,咭咭哇哇,像活潑可愛的小鳥或小貓一樣天真爛漫、大放異彩。
他居然遞了一瓣桔子強塞給唐黎,唐黎帶笑頭一偏,那桔瓣險些觸到唐黎嘴角,唐黎的頭髮亂了,她紅了臉帶嗔而笑,作勢欲打,雷逸哈哈大笑著彈開。
我這才吃了一驚,唐黎垂臉整理頭髮衣領,紅暈滿臉,抬起眼皮很快看了我一眼,笑而含羞。但是很快她興奮未已而盈盈波動的眼光被什麼刺痛,凜了一下,她一怔。
因為,她的目光剛好接觸到我那一剎的冷笑。
身為專職導演兼業餘演員,我自負自己的佈局設局能力,卻疏於演技,尤其是在沒有刻意進入角色的時候。
我也一愣,恢復了滿臉笑容。
唐黎反而站直了身,略歪了嘴,冷笑得比我更厲害,似乎還有些示威的姿態,得意洋洋的。
一個桔子殼打在她的後腦,她惱怒的轉臉,對著一串嬌笑的雷逸,她忽然火冒三丈的喝了一句:「打什麼?瓜娃子!」
雷逸驚駭的望著她,猴竄的動作慢了下來,彷彿黃飛鴻的無影腿分解成了慢鏡頭,我終於可以看清他的動作了。
三個人裡,一人怒氣沖沖,兩個人目瞪口呆。從極鬧到極靜只一瞬,真是「動如狡兔,靜若處子」。
雷逸反應快如閃電的說了句:「對不起!我開玩笑的。」
我幾乎喝彩。
象《天龍八部》裡虛竹的一著臭棋解開了天下無敵的死局,我成了觀棋的高手,因為我自負是高手,所以從來不曾想到走這種沒有尊嚴授人以柄的臭棋,而這小子無所不極,也許他自己並沒有想到自己這手妙在哪裡,沒有下著,當然是臭棋;有了下著,就是絕妙仙著。
當然,下著就在我這裡。
我喝道:「雷逸,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和她說。」
雷逸眨巴著眼一臉窘迫的退出,我喝住他:「你把門帶上。」
雷逸和唐黎同時驚訝的望著我,雷逸已經退著關上了門,只探出半張驚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