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客串按摩師令我有恥辱感,可是這份恥辱感沒有能持續多久,我就安慰自己說戲子不也是為人民服務的一份子?按摩不也是為人民服務的內容?遂心安了。
淡淡燭光下她掠起體恤,腰間一抹雪白,皎若玉瓶,我呼吸有些粗,覺得有點無處下手,像一隻螞蟻看見了一大塊肥肉,既不能扛著走也不能就地解決,我懷疑的問她:「我戴不戴手套?」
她回頭無力的翻白眼做暈倒狀,說:「你以為是驗屍呢?我沒那麼髒的。」
我依稀回憶起上次討論她襪子的情節,似乎對於她印象深刻,我心一癢,捕捉到了一絲當夜餘溫,似糖精在舌尖淡淡化開,一點芬芳,一點甘甜。
我的手很涼,她的肌膚很嫩,刺激得她一聲尖叫,我驚問:「怎麼?冰著你了?」
她無奈的望我半天,眼神裡的意思像是在研究我是來自哪個星球的,她有氣無力的回答:「沒事,你繼續。」
我認了些真,她身子微微發抖,忽然哧哧而笑,扭腰閃避,說:「你在呵癢?」
終於被她找到了致命的主題,致命的理由,對我成了致命的誘惑,她呢語嬌笑,說:「不行,我要報仇!」
我們糾纏嬉笑,亂作一團,無意中她的體恤滑下,柔美如象牙的粉肩透出寬寬的領口,我愣了愣。
她的眼裡藏著狡黠,兩頰紅紅,睫毛彎彎,燭光下嬌艷如珍珠串,艷麗多采,令人心神蕩漾,她說:「好啊,你這色鬼,偷看!」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我欲哭無淚。
下一句話更令我絕想不到。
她歎口氣說:「既然被你偷看到了,乾脆就都給你看吧。」
這是什麼邏輯?我的大腦一團漿糊,看到部分就全給我?如此計算,征服世界豈不是只靠一雙眼睛?
她懷疑的看了看我,似乎在奇怪我的發愣,然後深深吐了口氣,腮如椒紅,她果斷的從頭頂脫了體恤。
她抱胸歪著頭斜看著我,馬尾巴在腦後一晃一晃,像黑色的燭光火焰。
我有點懷疑,上天過早的把不該看的東西全給了我看,是不是命中注定要我瞎眼?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下巴以上,她的肩膀似乎在顫抖。
她有些幽幽的說:「是我主動勾引你的,因為我被你勾引了。」
**著手斜靠在身後木桌邊沿,眼睛盯著地面,估計自己也一定臉紅了,為了打破僵局,我問:「為什麼?」
她有些無謂的輕歎說:「不為什麼,我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我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像潮水推上了胸口,有些氣緊。我說:「然後呢?」
她自信的微笑說:「然後就看你了啊,能不能留住我。」
我難以置信一個女的穿著內衣還能對一個男的如此從容,娓娓而談自己的個性,看來,她的自信已經演化為一種自大了,自大得不太像一個女人。
我微笑說:「要是我是個花花公子呢?」
她權威的說:「你?不像,是也無所謂,你捨得走嗎?——告訴你,誰找我做女朋友是他的福氣。」
我誇獎她說:「你真自信,好習慣!」
我撲的一聲吹熄了蠟燭,床身一沉,她似乎靠來,我悄悄的下了床,她奇怪加警覺的問:「你上哪去?」
「我上廁所。」那個木屋旅舍致命的優點是廁所只有一個,在樓梯口,可以一邊出恭一邊欣賞窗外夜山月水,恬靜淡泊的風光。
上完廁所我決定偷跑回自己房間,被披衣而起的她撞見了,她的眼神凌然,像不認識我似的敵意,我狼狽的解釋:「回錯房間了。」
她冷冷看著我,我微笑著底氣不足的隨她回她房間。關上房門,她雙肘放到膝蓋上,光腳趾玩耍似的扭動,她托著下巴呆呆望著地面,好像逮住了在外偷情,在家模範的丈夫,一時沒有解決方案,我無地自容,靠近她,她微微讓開了身子,說:「你先休息吧,我要想想。」
她沒有放我走,我心裡長歎口氣。
時光凝住,窗外湖聲微微,她忽然賭氣似的抓過枕頭被子,逕直衝向對床,把那床沒有用過的新枕被擲給我,對我說:「我頭很痛,晚安。」
她沒有非份要求,本來我該鬆口氣,可是那一瞬,我卻只有半點惆悵,半片歉疚。
我走過去,她重重扭過身子,全身裹進白被褥,像一隻包在自己所吐之絲的繭中之蠶,只有腦後一團黑髮,一段頸白。
她滴水不漏,我無懈可擊。
我們分床而臥。
次晨,我們冷冰冰吃著貴得驚人的山中特色,幾盤色彩斑斕味道古怪的野菜。她一直避開我的目光,似乎受了天大委屈。我目不轉睛的望著她,有些感慨,說:「要是我們是神仙就好了。」
她含著筷子一頭停了下來,杏眼生疑。
我說:「從我這個角度看你就像神仙。」
她回頭朝我的視線方向她的背後望去,背後白瀑如須,濃翠鮮綠之間,雲氣蒸騰,溪流蜿蜒,飛鳥歡躍,巨石如座。
我們正處於一個草廬之下,山風輕歎,令人飄然若仙,生羽欲去,彷彿山中仙侶。
她有些迷惘,心情轉好,一面環顧,一面自語說:「真是呢,像畫一樣。」
我咧開嘴笑,她惡狠狠白我一眼,說:「你高興?你才不是神仙,你是個魔頭。」
我不敢應聲,埋頭苦扒,箸下如雨,風捲殘雲。
飯後,我的同伴和她的同伴相約上山,謝絕了他們的醋意,我們就坐草廬品茶望山,捧著一鍾蓋碗茶,香氣撲鼻,白氣裊裊,手暖身熱。
我惋惜的看著自己被她的玉足考驗得不成模樣的運動鞋,喃喃自語:「煢煢白兔,東走西奔。鞋不如新,人不如舊。」
她皺眉抨擊說:「酸書生。」
我盯著她,一臉感歎,說:「書卷氣也不頂用了。」
她有些無謂的微笑,說:「我好像很難勉強到你,你好像可以隨便拒絕我?」
我高僧似的評價,說:「你中毒了。」
她懷疑的問我,說:「那你這人究竟崇尚什麼?只做朋友,不和女生談戀愛?」
真是一針見血,我鼓掌說:「我沒想過,不過你描述得挺準確的。」
她搖搖頭說:「精神戀愛者?」
我無言以對,感歎的說:「你是很難得的那種真正研究我的女生。」
她扁扁嘴:「你是個酷愛撒嬌的男人。」
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問:「是『驕傲』還是『撒嬌』?」
她說:「臭美型和自戀型吧。」
我手一顫,茶燙到了手,茶蓋像風中瓷花,直墜草廬下百米深溝。
我等於被人狠狠摑了幾個耳光,還要賠茶蓋錢。
她有些冷笑的看著我,說:「你為什麼是這種性格呢?」
我苦笑說:「什麼便宜都沒佔你的,只想圖個好名聲,也沒成功。」
她不屑說:「什麼思想?病態?」
我深沉的凝望山谷說:「我只想問心無愧而已。」
她說:「怎麼叫慚愧?人和人就是在做交易。你拒絕別人,讓別人失望,反而不慚愧?」
我一凜,正色說:「小瑩子,哥哥決定教育你一下了,你這話忒現實,是要讓你吃虧的。」
她是學經濟學的,兼學法律,狡辯能力很高,有些樂了,說:「虧不虧是交易能力決定的,不是商品本身。」
我還沒答辯,她又反攻說:「世上有穩賺的事嗎?人不是從失敗中學習嗎?」
我有些暈,說:「明知是敗還去,就有些不智了。」
她嘿嘿一笑,指著對面青山,說:「我這人,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再次無言以對,心裡只好有些喜歡她了,她使勁掐我手臂一下,得意的說:「況且,誰是虎還不一定呢?你嗎,好為人師,不定是只混在狼群的自大羊而已。」
我望天吐氣,只能苦笑。
她太強悍,強悍得令我無計可施,我只好選擇逃跑。
同車相依回成都,她倚我肩睡得很甜,我的外衣搭在她身上,我見她睡容可愛,不禁輕刮一下她鼻子。她揉著鼻子惺忪醒來,微微一笑,很愉悅很舒心的樣子,我也報以一笑,腳上一疼,被她死力踢了一腳,料想定然青痕一塊。
我疼得變了臉,心底發誓,一定要逃離。
我如願以償,王府井一場電影後,我消失在天橋下,回首天橋上,她很鬱悶的往欄杆上踢了一腳。
我歎著氣消失。
次次經過那架天橋,我都忍不住掃眼那處欄杆,似乎幻覺裡還有她的腳印。
我幻想中有一天會見她牽著一個小孩和我相遇在天橋,天中小雨霧如煙,相逢一笑泯恩仇。
今天,我和她被鎖定在錦江賓館。
唯一沒有被鎖定的,是我隨同李麗秋而去的心思。
她問:「那個人是你的初戀情人?」
我說:「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想多和她討論李麗秋。
她咕嘟一口喝了一杯,儘管那高腳杯中紅酒一彎,不足令她迷醉,還是令我和她的同伴嚇了一跳。
她凝視著自己手裡的杯子說:「現在我有點理解你了,是為了她?」
我已喝光三杯,臉上有些燙,我知道自己喝急了,微一斟酌,心想一定要趁清醒說完答案,況且我現在確實需要一個人傾聽:「我也不知道,我一直想知道。」
這句話很複雜可是她居然能聽懂,她悠悠歎氣說:「我知道那種感覺。」
我有些感激的望她一眼。
她說:「曾經一起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對方,等分開了才能知道,其實,人很難瞭解自己,可能世界上最難瞭解的人就是自己。」
我沒想到她用更複雜的語言來解釋我的意思。
她的同伴終於被我們的啞語斥退,至少她已經看出我們的關係並不是債權債務,而且我們之間的氛圍並不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同歸於盡。
她的同伴藉故離開。我的心裡更輕鬆了,我知道她也是。
她說:「你現在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茫然望著她,希望她有可供參考的答案。猶如進入一個沒有準備的臨時考試,期望有同學手裡有預備好的作弊用具。
她望著我,眼神複雜,端一杯滿滿的紅酒一飲而盡。
我沒有阻止她,我忽然發現自己心裡有一種東西在鋪張,難道竟是惡意?我有些畏懼。
我的天性是惡意?
我一直想發現自己,又想塑造自己,有人說過:一個人最強的地方,就是他最弱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身邊經常不乏異性,潛意識裡也常常沾沾自喜,可是內心又常常空虛和疑問,究竟是誰?
要知道是誰莫過於賭一把,可是我不敢賭,也不敢負責,因為我還沒有心裡準備,我認為我不能誤人,不能貪圖一時的感覺而破壞別人的一生,有人安慰我說她很灑脫——雖然我覺得她並非真的灑脫。有人也安慰我她本來就很隨便,可是我討厭不珍惜自己的人。也有人安慰我我沒有那麼強的魅力,是我過於自負了,大家逢場作戲,因緣附會而已,我一般都會選擇找人替代我征服她的狂妄。
可是我依然很歉疚,如果我確實有天生示好異性的個性,那麼這恰恰就是我最痛苦的地方,選擇太多,等於沒有選擇。
就像如今的互聯網,各色商品琳琅滿目,各種信息令人目不暇接,如何甄別真假和如何確定自己真正所需,就是如今的難題。當年我就在想:如果真實現了**,物質極大豐富,那時人類最痛苦的事反而是精神上的問題,就是「按需分配」的那個「需」字,如何確定自己的需要反而是人類的最大困擾。
象阿里巴巴走進了財寶庫,如何選擇就是他的難題,不貪的人可以從容享受和進退,貪心的人依然會死於過多的選擇。
也像如今的世界難題是減肥,生活艱難時人覺得地瓜都很美味,而今的問題在於如何強迫自己節食,看來無論世界怎麼變,總有人吃虧和艱難,而那部分人恰好就是因為控制不了自己的**。是因為精神,而非物質的錯。
那麼,我的困惑是源於身邊過多的異性,還是我的本心?
本心花心,自然貪得無厭。
古時最孤獨的人是帝王,而帝王的身邊,恰恰隨時都是人群最多的。
那,是我的宿命麼?我該認命麼?為我的本心個性而煩惱?
沒有我的本心和個性,我還是我麼?
我既然心繫李麗秋,就應該絕對癡心,就不該沾惹任何其他的異性,直到守到她,可是,這現實麼?那樣,她如果本對我無意,會不會因為我的舉動令她難以心安,影響她的判斷?
我該不該去得到她呢?成為她心目中最理想的人?
我忽然發現,我從來沒有關心過她,我只是一味的心裡暗戀,我根本沒有對她本人做過任何事。
我的心理戰勝了我的行動。
我要去賭一把,我告訴自己。
可是,這個時候才去,合適嗎?對她是傷害還是示愛?
我不願多想,多凝視胡瑩一眼,我的歉疚和憐惜就會多添一分,我對她說:「我要去追她。」
她的眼神應該很複雜,因為我不敢去看。她說:「謝謝你。」
我吃了一驚,凝視她的眼睛,確認是否實話,她的眼神推上霧氣,有些濕潤,她說:「我理解你,所以我支持你。你的決定也幫了我,恐怕也幫了剛才那些女生。」
那一刻,我覺得她真的很偉大。
我說:「你怎麼辦?」
沒想到她說:「繼續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我笑了,真誠的說:「希望你早日成功,他是你同學?」
她很深沉的笑了,有些意味深長,她說:「你快去吧!遇到機會不要再錯過了。」
我想起身,又停住,覺得可以等到李麗秋回來,反正她要回來,吃飯時再說也行。我要當著她未婚夫的面,充滿勇氣的告訴他:「我要挑戰你,得到自己喜歡的女人,我喜歡她已經很多年。」
胡瑩盯著有些浮躁的我,像一個洞察世事的成熟女人,問:「你的電話號碼?」
我有些傷感,還是給了她,她馬上起身告辭。
我奇怪問:「再坐坐?晚上一起吃飯?」
她嫣然一笑,輕聲說:「拜拜!」
我悵然望著那個麗影消失,這次,是她離開了我。
我主動消失了兩次,她還了我一次,我不知道當時給她的感受,卻深深感受到現在她給我的寬容和理解。
我百感交集,內心充滿感激和敬重。
我準備上樓去找楊雯,卻又躊躇,因為那個許建偉,他的出現讓我很不舒服,即使我放棄楊雯,可是,他配得到楊雯嗎?
楊雯?一想到這個名字,我剛剛輕鬆的心緒又沉重無比。
她究竟為了什麼而『自殺』?
我和她之間,到底該怎麼結束?該不該結束,就算結束,我有資格結束嗎?
我茫然走向電梯,沒有知會小馬和梅雲淳,我的大腦很亂。
凝視電梯,不由得令我想起和楊雯在蜀都大廈坐觀光電梯那一刻,恍若隔世,令人淒然。
我深深負疚。
電梯門打開,出現的人令我一驚。
那是個我剛忘掉的人。
小麗子。
我恨自己的失魂落魄和婆婆媽媽,當然,最恨的是我的身不由己。
我失神的坐在潔白的床單上,聽小麗子給我匯報她的行程,我只有一個問題:「你到底多久走?」
小麗子有趣的打量我,說:「怎麼?巴不得我早點走?」
我瞠目結舌的望她,無心理會她的幽默,心裡累得像浸泡了水的襪子,怎麼也立不起來。
小麗子坐下來,若有所思,表情嚴肅了許多,說:「剛才的事,我看見了。」
什麼事?我茫然盯著她。
她很理解的試探著輕問:「那個女孩,是你的初戀情人?」
我沉重的點點頭,無心輕鬆。
她點點頭,說:「我知道,我也初戀過。」
她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我煩透了別人給我講故事,尤其是每次那些奇怪的女生總是酷愛講故事,似乎我還在童年酷愛聽故事。我聽過的故事早超過一千零一夜了,那些破故事的開頭總是第三人稱取代第一人稱:「有一個女孩……」結局是淒然的,過程是淒美的,主角是淒慘的,總是為了調動你的悲哀,令你不能自已,故事的傾聽者通常是一個無心聽故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我不想做那種男人,所以我也就不想聽女人的這種故事。
可是這次我拒絕不了,因為這個人好像是我的姐姐,又像是我的老師,她也許並無他意,只是想開導我。我的傾聽者已經走了,我準備當楊雯的傾聽者,又彷徨著躲避那一刻,於是權當是被小麗子綵排一番吧,我疲乏的開導自己。
小麗子很悠然,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我料定故事的主人公是她本人,心裡只期望故事裡沒有我。
「那年我大學快畢業,我愛上了一個轉業軍人,他天天在我的教室窗外瞭望等我,有時上著課也在外面,還不怕影響我似的唱歌,那時的情歌很土,恐怕你會笑,都是什麼《大約在冬季》、《跟著感覺走》之類的。」
我記憶的油印紙被撕開了,有些恍惚的親切感,為那個男生自行車後座常搭著白碎花裙的女生吹哨而過的時代。
「我那時心氣很高,只覺得他很滑稽有趣,沒有多的想法,直到有一回他臨時和我們同學籃球聯誼賽,他跌破了腳,鮮血淋漓的,跌得很厲害,我幫忙叫來校醫,幫忙擦紅藥水,還嚇得哭了。當著好多人的面,他居然一把抓住我,哀求似的說他愛我,不能離開我。」
「我當時羞得臉全紅了,馬上扭頭就跑,當時外面下著毛毛小雨,他忽然甩開別人追了出來,一邊追一邊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聽到後面一片驚叫,回頭一看,見他瘸著腿一拐一拐追上來,手裡揮舞著他的外套,叫我披上,免得淋濕了,我那時是真的好感動,情不自禁的就站著了,他的臉色蒼白,追上來第一句話就說『你可以離開我,我也覺得自己軟弱,但我就是不能看到你受冷受傷。』」
「我聽到這句話,眼淚啪嗒啪嗒馬上掉了下來,也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感激。他抱著我,我也沒有拒絕,當時覺得很浪漫,我想:一個人可以這麼投入的愛,應該是真愛吧?我不能拒絕他。」
「我們就這麼在一起了,當時我考研,他剛找到工作,都很忙,見面時間很少。我想他也應該提高學歷,於是鼓勵他也去讀夜大或是正經學點什麼,我的想法很浪漫,就是兩人一定要過優雅的生活,要靠自己,現在哪怕苦一點也行,將來日子會很好的,我一直想去海邊生活。」
「後來我發現他變了,他沒有以前那麼上進,總是愛喝得醉醺醺的來找我。還說是要適應社會,他的道理比我多,我說不過他,只好由著他。他喜歡上了麻將,常常通宵打麻將。我們一周只見一次,可他有時仍然會推說有客戶,忙得沒時間見我。他說他很累,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拚命學本事和攥錢,叫我不要再給他壓力。」
「我很理解他,直到有一次我問他最近怎麼樣,他那天醉了,說漏了嘴,說是根本沒有去讀夜大,工作之餘全在打麻將和應酬,我忍不住哭了一場,覺得自己很不值,我放棄了和哥哥出國的機會,就是想和自己的男友一直靠自己打拼,既能出人頭地,又有著自己獨立的生活。」
「有一天夜晚三點,我忽然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說他受了傷,叫我到派出所去找他,我當時嚇得頭皮發麻,急匆匆錢也沒帶就趕了去,那天夜裡很黑,瓢潑的大雨,我叫了一輛三輪,在那個陌生的區域奔走,當時我就在想,我到底在堅持什麼?」
「我沒有找到他,那天我很累,也很怕,忽然覺得自己會莫名其妙死去,你也許不知道,一個女人,半夜三更在外面找自己不知安危的男朋友,那種經歷,比死還可怕,我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歷。」
「等我回了家,發現他已經在我宿舍,我很生氣,和他吵架,他居然比我還生氣,說我大驚小怪,他一個男人在外面打拼很累,我還疑神疑鬼,叫他擔心。我想他確實不易,也就沒有多深究。」
「我整理他的衣服時,發現一張女人的照片,我很震驚,於是問他,他更加生氣,說是客戶的照片,我質問他客戶的照片怎麼到了他的手裡,他說是替客戶轉交老闆的,我半信半疑,想想太晚了也沒有多問,只是心裡記下了那個女人的樣子。」
「他那一段時間說是在炒股,虧得很厲害,又說有消息,可以賺大錢,叫我幫他籌備一些錢,我本來特別反對這種投機的,他大吵大鬧,說別人的女朋友都支持,唯獨我就是普通一個老師,對他毫無幫助,要不是為了我們的將來,他也不用這麼辛苦,我心一軟,真的幫他借了錢。」
我「哦」了一聲,說:「難怪。」
小麗子問:「難怪什麼?」
我欲言又止:「沒什麼,你接著說。」
小麗子盯我一眼,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問上一次的事,上一次我找你做傳銷和做問卷,就是為了替他還債的。」
我百感交集,說:「是他要求的?」
小麗子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也是我要求的,我看他那一段時間憔悴得很厲害,我幫不了他什麼,想告訴他不要急功近利,他又不聽,說他不想讓我委屈太久,我那段時間經常一個人躲著哭。」
「可是後來,我終於發現他根本不是在炒股,他接到的奇怪的電話越來越多,有一次我終於發現他和一個女人在逛商場,我那時簡直就像被雷轟了一樣,我認出那個女人就是照片上的女人。」
「我沒有叫他,只是默默跟著他們走了好長一段路,他們買了衣服,我悄悄趕上去問價格,那件裙子一千六百多,他從來沒給我買過那麼貴的東西。」
「我回了宿舍,像死了一樣,覺得自己被騙得那麼徹底,真是自欺欺人。明明就是自己在一廂情願,反而作繭自縛。我想打電話給哥哥,又沒有勇氣。哥哥因為我不肯和他一起出去,和我大吵了一次,我實在沒臉告訴他。」
「他還是喝得醉醺醺回來,那次我們大吵了一架,他居然對我大打出手,我覺得不甘心,只要他好好解釋,也許我會騙自己是個誤會,誰知道他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說我逼他,他炒股虧了二十幾萬,債主上門,要不是他頂著壓力,我也要倒霉。那個女人是他所認識的乾姐姐,人家從來沒有強迫過他,給他壓力,反而替他還債,他和她在一起有很多共同語言,比和我在一起時輕鬆多了。」
「我把他轟了出去,過了幾天他又來找我道歉,我原本不理他。他又是哭泣又是下跪的,讓我原諒他,他會好好對我,我心一酸原諒了他。」
「後來我們的感情恢復了一段時間,準備辦手續結婚,因為我有了。」
「有一晚他說有一筆生意要談,急匆匆出了門,我有些懷疑,看櫃子裡的現金全不在了,有好幾千塊錢。我追上去,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可是沒看見他。」
「忽然我的傳呼響了,是一個女人打的,我不認識她,她說要和我談談。要我到她那裡,我覺得很奇怪。但是我不得不去,因為她說,你想不想知道你男友是個什麼人?」
「我去了那個酒吧,看到那個照片上的女人。她很漂亮也很年輕,而且也很富有。我的男朋友就坐在一群女人中間,喝得大醉。」
「我沒有哭,至少我不會當著那個女人哭,可是她哭了,她告訴我,她和我的男友本是一對,後來他拋棄了她,因為她的家境貧寒,而他不願意承擔對方年老貧病的父親的醫藥費用。她沒有選擇,父親去世後,她選擇了一個沿海而來定居成都的台灣老闆,那個老闆把她金屋藏嬌似的養在深閨,她物質很富有,心裡卻一直記掛著那個男人,她原本不恨他,可是當她找到他已經相逢幾次,重歸舊好後,才知道還有個我的存在,他欺騙了她,她開始仇恨這個極度勢利和自私的男人,可是,當她找來了我,才發現報復並不是最好的方法,那一刻,她更加痛苦,因為,她也在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至於那些錢,是他用去追求她的開銷。他羨慕她現在擁有的一切,期望能夠從她手上得到。」
「我很茫然回了家,他追上來,那一刻我忽然很怕,怕得要死,我覺得他是一個魔鬼。我不敢開門,也不想再見到他。」
「他走了,我忽然覺得沒臉見所有的人,我喝了一點酒,自己昏沉沉中割了腕。」
我驚訝的望著她,沒想到小麗子的性格如此剛烈。
「當我被人救醒,還是那個富有的女人,同病相憐的女人,我已經躺在醫院。孩子,當然流產了。」
「有部片子說過:世上有一種鳥沒有腳,飛到哪裡落下,哪裡就是結束。我覺得我就像一隻沒有翅膀的鳥,想飛,卻無力飛起。」
我望著她,不知道該安慰還是該鼓勵。空氣似乎凝結成冰,我被那種濃重的絕望和悲哀籠罩了。
她臉色很平靜,平靜得像在聽故事,可是聽故事的人已經被震撼,我摸了摸鼻子,在暖烘烘的熱空氣裡發涼,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彷彿自己該做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她凝視著我,說:「我生命中一共三個男人很重要。還有一個是我弟弟。」
我覺得氣氛有些陰鬱得化不開,想打破沉悶主動說:「還有一個是你那個出國的哥哥?」
她搖搖頭,想了想似乎在措辭,我有種不佳的預感,她說:「我已經包含了哥哥了。」我愕然,她很果斷的說:「還有一個就是你。」
我望著自己手指說:「怎麼是四個?你數掉了一個?」
她皺了眉說:「沒有啊?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弟弟,還有一個是你。」
我敲敲頭說:「啊?我數錯了。」
她想恨視我,終究轉過了頭,最終哭笑不得的望著我說:「你這種無厘頭風格,什麼時候才會正常?」
我笑得有些淒涼。
我歉意的問:「那我的重要表現在哪呢?」
她想了想,說:「你長得很像我弟弟小時候,如果他還在,也應該是你現在這麼大了。」
我恍然又若失,說:「原來我是你弟弟的形象代表。」
我覺得此話過份,玩笑得不是時候,她沒有生氣,只是幽幽的說:「可是你的性格又像我的一個大學同學。」
氣氛很怪,有些抑鬱濃得點化不開,因為李麗秋和楊雯,我不想深究,問:「你現在怎麼辦?為什麼還在成都逗留?」
她凝視窗外,有絲迷惑困擾在眉間眼角,她說:「我的機票訂在下周,我也不知道自己等什麼?」
我忽然有點奇怪的醋意,問:「是不是那個男朋友?你還不甘心?」
她掃了我一眼,很認真想了想,說:「我一直以為是。」
我忽然有些帶罪惡感的期待,心莫名的跳,問:「我該不該問下去?」
她忽然沉默,可怕的沉默,她幽幽吐出一句:「我該不該回答?」
窗外飛鴿撲擊,「撲撲」有聲,我們大吃一驚。
相對一笑,我們都吐了口氣。
那一刻,我們離雷池半步。
我說佛家有一種東西叫「獅子吼」,可以當頭棒喝,澄清心神,今天終於見識了,可惜是「鴿子吼」。
她忽然成熟的迷人一笑,水蜜桃的臉蛋第一次呈現洞穿世事的超脫,笑說:「鴿子在提醒我早點離開呢。」
我彷彿窺破了她的笑意深涵,心中那柱香煙裊裊顫顫,荷滴生漣。
她再次正告我,一定要珍惜。
我迷惑的問:「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彷彿是誰在刻意安排?——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別有用心。」
她指指天,神色肅然,說:「是它。」
我笑說:「是主耶穌?」
她嚴肅說:「我真的信,因為它使我心安。」
她亮亮胸口的十字架給我看,我預感不測似的驚訝:「你真出家了?」
她想嗔然,又寬容的微笑,像個老練的修女,我無言以對。
她說:「我可以送你一件禮物,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心亂的問:「珍惜初戀?」
她只是微笑,半響似乎鼓足了勇氣,彈破兩人間鬱結的空氣,紅暈如潮罩上她臉,似乎要滲透空氣將溫度熨到我的臉上心中,她很莊嚴的說:「你可不可以抱抱姐姐?」
我一愕,一秒鐘化為釋然的微笑,中途沒有任何機會轉妄念或邪念,僅有的一秒,我警告自己不能動念,甚至不能猶豫得讓她的敏感受傷。最好要作出是我先有此念,理想被她實現的那種驚喜表情。
她依然圓潤,只是身子有些冷,我抱著那個嬌小玲瓏的身體,有種對小女孩的痛惜,有種對時光錯位的遺憾,有種對她的惆悵抱歉的幽思。
她的長髮象柳——,胸中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