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摟住李娟的細腰,說:「其實我已經很成功了吧,總有人在乎我們的。」
小馬說:「我在乎,我是一個人,我最慘。」
我們哈哈大笑,清涼是真的放輕鬆了。
可是新的煩惱又產生了,清涼眼睛在黑暗裡發著光,看得出他的心裡很不平靜,他深深的吸著煙,似乎要自己是台動力不足而拋錨的火車,急需燒煤發動蒸汽機。
我說:「沒關係,我幫你。」
清涼很感激的看著我,比我答應幫他打架和安撫常青更深情,我忍住了,偷偷一聲歎息。
李娟的手在不老實的拍打我的腿,我伸手抓住,她更加來勁的抖動,我不耐煩的回過頭,剛好撞到她的臉,她痛呼一聲,按住太陽穴嗔怒的望著我,我賠笑說:「撞著啦——誰叫你不停騷擾的?」
她往身左—衛生間方向一努嘴,我一激靈反應過來,是楊雯過來了!慌不迭的抽手,忽然想起清涼,看他正詫異的盯著我。
楊雯目光垂地的走過來,我無意中已經和李娟分得很開。她似乎並不關心,只是轉過頭看著屏幕,笑說:「這首歌不錯!」
我認為她是不想讓我們看見她的表情。
袁潔終於進來了,一副深有體悟的樣子,我們打趣她,她不理,只是不斷鼓勵楊雯去算命,我說「乾脆你們都去,反正我自己會算。」
小馬極力慫恿,清涼也從鬱悶中脫出,快活的笑說:「不錯,他在學校裡有個外號叫楊半仙。」
桌面只剩了我、袁潔和李娟。
我笑了,對李娟說:「小娟,你自己點了唱啊,我和袁潔聊聊。」
李娟見慣不驚的,故作乖巧的說:「噢!」
我和袁潔坐在一起,她有些男子氣,笑說:「你會不會猜拳?」
我說:「不會。」
她說:「唉——我教你最簡單的,輸的喝酒。」
我盯住她,說:「那你可能要醉哦?不怕?」
袁潔冷笑說:「還有什麼可怕的?——除了你最可怕。」
她教我最簡單的「一隻小蜜蜂啊,飛到花叢中啊,飛啊—唔唔,飛啊—啪啪。」
我猜拳一塌糊塗,她酒量外強中乾,真是「一瓶不滿半瓶搖」,大家基本同歸於盡。
她斜著眼,臉色緋紅,說:「你說—這世界有沒有真愛?」
我撓頭說:「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懸乎太飄渺了?」
她反詰說:「你們最懸乎,你們這些人,莫名其妙,自以為了不起,有幾個臭錢,長的不錯,花言巧語,就想著找刺激,害別人,都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她沒說完就想吐,我從來沒受過這種巧妙的咒罵,被人罵完後還要心悅誠服的扶人去衛生間。
李娟坐著沒動。她伏在洗手池邊,嘔吐不止,我抹抹頭上,一把熱汗。
我不住安慰她:「吐出來就好了。」
我在過道找一長沙發扶她半坐半躺,過往的人好奇的窺視,我只得臉色嚴肅,忙上忙下,以免別人誤會我有什麼不良企圖。
其實也沒什麼好忙的,主要的工作就是找水和找餐巾紙,替她擦擦嘴角,抹抹眼淚,餵她喝水。
她趴在沙發扶手上,我無奈的找個鐵桶在她頭下,給她輕拍後背。
她的酒勁一會就過去了,她開始有些哆嗦,我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她抬起眼,望著頭頂耀眼的燈,表情絕望。
我說:「我知道你的感受。」
她忽然伏在我的肩上,緊閉雙眼,眼淚從眼縫裡沁出。
她說:「我是個失敗的人。」
我笑笑。
她很認真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敵意的說:「你不會懂,因為你們都是感情騙子。」
我收住笑,說:「我懂,所有的被騙的人都是自己騙自己。」
她喝了口水,似乎大腦一片混亂,很頹廢的搖搖頭,說:「我的命運真不好,下輩子我一定要變成個男的,盡情的玩弄女性。」
我嚇了一跳,差點噴血,說:「那算命的鼓吹你幹這個?」
她慘然一笑,雙眼空洞的盯著上空,說:「他說有個男人暗暗的喜歡我,在我身邊,遇到困難就會出來幫我。」
她轉過頭,望了我一眼,很古怪的笑說:「你別說就是你啊。」
我沉吟說:「應該說有一群男人暗中喜歡你更好聽些。」
她放肆的大笑,閃亮的長靴敲擊著地面,說:「真逗!」
她說:「你想不想聽我的故事——只此一回哦,下次我不擔保我有興趣透露給你了。」
我微笑說:「不想,我只想問你,如果你曾經失望,你認為你能改變過去,還是改變自己?」
她沉默不語,忽然說:「借用一下你的肩膀。」
我聳聳肩,說:「拿去!」
她像個孩子一樣趴在我肩膀哇哇大哭。
那個熟悉的侍者知趣的關上與大廳相連的那道門,衝我比大拇指微笑。
我哭笑不得。
她彷彿輕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說:「把你衣服弄濕了。」
我笑說:「可是餐巾紙就節省了——凡事總是有好的一面。」
她的熱淚撲簌簌往下掉,落到我的手背,滾燙。又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作勢兇惡的說:「餐巾紙你也休想省,拿來!」
她有些病懨懨的縮坐在沙發,身子很靠後,眼睛盯著地面在想心事,樣子很委屈,忽然我覺得她其實沒那麼討厭,反而比楊雯更單純。
我幫她攏了攏頭髮,這樣看去更顯小一點。我說:「你為什麼不扎馬尾巴?扎馬尾巴會使你看上去精神點。」
她茫然盯了我一眼,手托著下巴,泫然欲滴。
我說:「我幫你扎一個髮型,保證好看。出去讓他們集體崇拜你!」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盯著我,好像在考究我是不是瘋子,我也撲哧一笑,說:「有沒有橡皮筋啊?否則我用你的鞋帶來紮了。」
她想笑又想哭,從口袋裡掏摸了半天,遞給了我。
我一邊扎一邊說:「有時候人要灑脫一點,自己不是超人,處理不了一切問題,要敢於把自己交給別人打理,然後閉著眼睛等待結果。」
她想回頭,我喝令她:「動什麼動,一會就好。」
她長歎一口氣,笑著說:「要是結果並不好呢?」
我說:「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她偏著頭說:「可是我要是有愧於心呢?」
我說:「那就大膽的告訴別人——我錯了,對不起你。」
她笑了,心情輕鬆,問:「要是別人不接受呢?」
我也笑,知道她在抬槓,還是很耐心的說:「那就是他的問題了,你不是神,不是上帝,並不是所有的罪過都需要你一個人在贖罪;所有的恩情都需要你一個人來報恩。他有心結,神會教育他的,不關你的事!」
我做了個橫掃一切的手勢,她哎呀呼疼,我連說對不起,忘記在給她梳頭了。
她最後笑了,又歎口氣,說:「你們是不是魔教的,老是主啊佛啊緣啊什麼的?」
我說:「我們只是騙子。尤其是我,你把所有的恨都歸結給我吧,這樣你剩下的就都是感激和愛心了。」
她轉過頭,抿著嘴,眼睛裡有笑意,說:「你這人——我不知道該恨你還是該感激你了。」
我說:「我是你生命的一段小歷程,恨我等於恨自己,所以你不開心,忘了我你很快就愉快了。明天的你,依然年輕,依然美麗。」
她不語,忽然驚呼一聲,我抖了一下,問:「怎麼?」
她指著過道的鏡子,鏡子裡的她很怪,頭髮象雞翅膀。
我落荒而逃。
過道裡只聽到她的大叫:「姓楊的,我和你誓不兩立!」
我忍住笑跑出門,笑容不禁僵住,看見大廳裡,我們那桌已經坐滿,所有人都已回來。
清涼正在輕拍著楊雯的脊背,楊雯埋頭伏在桌上,小馬和李娟與他們坐得很開的扭頭注視他們。
我走過去,沒人理我,我咳嗽一聲,自己找話來說:「袁潔還在裡面,馬上出來。」
小馬微笑,過於輕鬆的微笑。
李娟出於禮節的問:「哦,她沒事吧?還沒出來?」
我說:「她在梳頭呢。」一面忍不住想笑。
清涼望了我一眼,繼續輕拍楊雯的肩,對我說:「她喝多了,可能要送她回去。」說著朝我霎霎眼。
我難以置信的坐下說:「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們不是在算命麼?怎麼一會就喝成這樣?」我的眼一直情不自禁的掃向清涼的手,他每拍一下,我心中的那個影子就震動一次,彷彿湖面漣漪,破碎不堪。
我的理智告訴我,那個清幽婀娜的湖面影子下,也許是一片黑暗和污垢,可是,我怎麼也不願意把這種想法和這個埋頭桌面的絕美背影聯繫在一起。
李娟解釋說:「他們回來好久了,據說算命的說得很準,回來你不在,人家楊雯擔心袁潔,怕你照顧不好,去衛生間看了,結果好像又沒什麼吧。回來我們幾個喝酒,她多喝了點,現在又吐不出來,我們扶她,她也不想去。」
我心裡有一股無名火慢慢上升,交往多次,楊雯可是從來都不願意沾酒的,哪怕和我聊得再高興,最多兩小杯葡萄酒,今天和清涼第一次見面,就喝得大醉,怎麼就這麼厚此薄彼呢?
我知道也許有我的因素在裡面,可是我不願意再往那個方向去想。
我說:「楊雯,你沒事吧?袁潔還要和我們去玩呢?你不去?」
楊雯抬起頭來,我吃了一驚,看見一張淚臉,雙頰通紅,兩眼惺忪,她說:「哦,沒關係。我睡了一會了,快好了。」
李娟朝我扁扁嘴,嘖嘖兩聲,悄悄說:「喝了起碼大半瓶。」嘴巴朝楊雯努努。
我有些憤慨的問清涼:「你怎麼不多喝點?讓她——讓一個女生喝這麼多?」
清涼有些尷尬,紅著臉微笑著說:「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嘛——我又不知道她的酒量,好像也沒喝多少嘛?我都喝了三大杯。」
李娟輕哼了一聲,說:「好像只有兩杯吧,另外半杯是啤酒,你沒人家喝得多。」
清涼申辯說:「女的只要能喝就有八分酒量嘛,而且……」
我微笑打斷他,說:「不錯,大家又不是強勸的,朋友間隨意嘛。玩高興了,自己多喝幾杯,也很正常。」
楊雯忽然坐直了,微笑著整理了自己頭髮面頰,說:「楊哥說得不錯,我們接著喝。自己要喝的,不要怪別人。」
我笑笑不理她,問大家:「怎麼還沒轉台到我們這桌啊?」
楊雯舉杯湊到我面前,說:「楊哥,我們還沒有喝過吧?」
袁潔及時的出現了,很有決斷的說:「我們先唱歌,一會再喝!——咦?我出來的剛好,我們的歌來了,是誰的?好像是《古惑仔》的插曲。」
我淡淡一笑,說:「我的。」
憂鬱深情的動人旋律響起,屏幕上一排排落日蒼黃,山頂如雲的公墓緩緩掃過,浪漫的曲聲瞬間浸透了我的胸臆,有種莫名的悲意從我體內散放,像濃墨滴入淨水,很快擴散到大廳每個角落。
不管天邊風已起
只想依依看著你
夜闌人靜會否仍可希冀
經得起優傷與悲
只因心中有著你
路遙長夜記憶從不捨棄
長街的身影穿過風雨有傲氣
曾一起出走不怕闖進了絕地
如夢如煙
全像遊戲
彷彿天和地在挑選我跟你
如像我亦重遇了生死
難道只好淌淚心痛告別你
無法讓我此際替代你
無法讓我甘心替代你
我的大腦裡閃動著陳浩南悲痛欲絕、無所畏懼的捧起「小結巴」身體穿過敵手人群向外走去的情景,那種悲痛的的力量是那樣震撼那樣勢不可擋,那樣鋪天蓋地那樣令人失魂落魄。
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
可惜對面不相識,縱使執手又如何?
世界最強最不可阻擋最令人絕望的,難道不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比生與死之間的距離更可悲的距離,難道不就是對面不識,對面不知,自己所愛所惡不過都是虛幻?
除了楊雯,我看見所有人都靜靜的聽著這首歌。
她很沮喪的斜睨著桌面,一手把玩著自己的傳呼。
已經十點半,我們決定去迪吧。
我們趨往市中心。
震耳欲聾的的重音樂聲貫穿我的耳膜,忽強忽暗的七色燈光閃爍得我兩眼迷離,dj嘶心裂肺的吼叫似乎可以讓人感受到人體胃腸的翻轉倒空,溢滿的酒杯在手中發顫,此起彼伏的人影在舞池中閃現。
這是個野獸的世界,音樂顛覆,光線錯位,人在小小的場中,在鋼筋鐵架的森林裡號叫、狂笑、慟哭、迷亂。
一張張瘋狂的臉,肆虐宿壓的情緒、煩惱、空虛、偽裝,真是奇怪,人為何要在最鬧的環境裡尋求平靜,或許只有**的疲勞、五感的麻木、精神的極度緊張之後,人才能得到心靈的鬆弛吧?
這裡有流失的時光、有污濁的空氣、有壓抑的氣氛、有煽情的熱力、有放肆的言語、有輕佻的交往,所有的一切都與文明無緣,與文化無緣,與情感無緣。
情感的表層是情緒,感情的表層是感覺。
那麼,這就是個尋求虛榮的世界,當虛榮極大的被滿足後,人們開始尋求真實。
這不就是我所想要的效果?
迪吧是個魔鬼的世界,還是天使的家園?
抑或是人的心中本有魔鬼天使之爭?
什麼才是人的真,人的假?
我們佔了個桌,小馬、袁潔和李娟甩下行頭很快入場。清涼始終陪著楊雯,我在暗笑,知道自己所有的不足都被他恰逢時機的把握了。那個不足,不是楊雯身旁的位置,而是楊雯心裡的位置。
我還是忍不住問楊雯,哪怕是客套:「你好些沒?」
清涼感覺自己無形間已經成為楊雯的保護神,微笑著說了一句,我聽不清,清涼招手很不耐煩的讓我附耳過去,這本是我一貫對他人的態度,只是他的表情加手勢用出來怎麼都沒有那股味兒,像在賭氣。
我心裡為他暗暗著急,聽他湊到耳邊,聲音仍然聽不清楚,最後他甚至決定拉我出去在外說了。我發急不幹,心想當著女生這麼鬼鬼祟祟,就算我的形象毀了,可楊雯怎麼能領情?還以為我們兩個大男人下去說她什麼壞話呢。她不領情,你怎能有人情?沒有人情,她怎麼會對你有好感或有歉意?
清涼非常為難的說:「人家這麼難受,不如我先送她走。」
我微笑,心裡默認小馬的評價「什麼好處都佔盡」。
我大聲說:「好啊,楊雯你如果不舒服,乾脆清涼先送你回去。」
楊雯剛才沒有吐,臉色紅紅的,手指輕按著太陽穴,憑經驗我知道她一定頭正疼著。
我不禁越過清涼,坐過去對她說:「你沒事吧?」
她閉眼點頭,有點想倚在我肩的感覺,我探身前移,對啤酒妹妹說:「有什麼新的推薦?」
楊雯臉色雪白,嘴唇緊閉,眼睛正視著我,表情像在質問和委屈。
我說:「你們如果不走,就去跳舞啊,我守衣服。」
清涼矜持的微笑搖手,沒想到楊雯很毅然的說:「我要去!」
她脫下風衣,解下小毛背心,白色襯衣雖然包裹了她的曲線,卻更顯得她的纖細,有些野性和性感,她今天的穿著正好,白衣牛仔,何況身材極好。清涼一呆,堅持要陪她去,小聲對我說:「人家穿得太少,這麼漂亮,我去護花,免得別人吃豆腐。」
我微笑,等他們走開,不覺化為冷笑,我想:那你何不勸她不去或多穿點?
我和一個提前完成任務的啤酒妹聊得很歡,笑得越燦爛,內心越辛酸,後來看見他們大大方方攜手而回,楊雯解開領扣,開得很大,隱見酥胸雪白一抹,她滿臉通紅,不住掀衣領喊熱,舉起一小瓶啤酒咕嚕嚕往口中灌,有些妖艷的掃我一眼,有些挑逗又有些輕蔑,回首看她的人很多。
我笑得很開心,看不出一點破綻。
他們繼續嘻嘻哈哈入場。
那啤酒妹問我:「你怎麼不跳舞?」
我忽然咬牙切齒的說:「真賤!真他媽賤!」
啤酒妹妹很畏懼的看我,說:「說我?」
我笑容可掬的說:「怎麼會?」
啤酒妹妹說:「在妹妹面前說髒話啊?哥哥,再買半打以示懲罰哇?」
我在她修長粉嫩的大腿上用力摸了一把,笑說:「親一下,買一打好了。」
啤酒妹妹掃視說:「我穿著工作服呢?」
我說:「那你找個地方脫了等我啊。」
我本來有點喪心病狂、存心闖禍的意思,沒想到她居然溫柔一笑說:「那你先把酒買了,我馬上下班,我們換個地方去玩。」
我驚愕的望著她:「你們還提供這種服務啊?」
那啤酒妹憤怒的望著我,轉身就走,我有些悔,她走了幾步,怒氣沖沖的回來,卻很禮貌的說:「對不起先生你誤會了,我只賣酒。」
我說:「是麼?那你跑回來幹什麼?」
她很有自信的告訴我:「我一個月一萬元收入。把你電話給我,我有時間請你吃飯。」
我笑說:「啊?想泡我?」
她撲哧一笑,:「對,行不行?」
我笑著湊她很近,吹一口氣,她面上香粉四飛,我說:「我也告訴你,哥哥我今天就花了一萬,所以——不行!」
她真的生了氣,扭身就走,我很快拉住她,說:「你的號碼呢?我要。」
啤酒妹從腰間拿出圓珠筆,拉過我的左手,很快的在我手上寫下她的電話號碼。
我笑說:「那下次我來泡你。」
她附在我耳邊,我以為她有話,靠近去聽,沒想到一個濕漉漉、沉甸甸、燙乎乎的吻重重印在我右腮。她小聲說:「帥哥,我就喜歡你這種味道的!」
她嘻嘻笑著跑遠,我聽見她的同事在問她,她很大聲的回答:「啊!我男朋友。」
楊雯陰沉著臉坐在我面前,清涼含笑遞給我一包餐巾紙。
我驚奇的望著他,他很盡責的指向我右腮,怕我聽不見,大聲說:「口紅印!」
我隔壁身後的幾桌幾乎都聽清楚了。
我咕嘟咕嘟灌了兩口酒,好掩飾臉上紅暈,忽然想起,我臉上必定此時滿臉通紅,紅上紅,清涼居然看得出來,可見這小子用心之毒。正想著清涼已經從楊雯包裡借了個梳妝鏡,遞給我,我看不是我買給她的那個,是一個新鏡,心裡一陣酸氣直冒。
我認真看了看,可惜光線閃爍,始終不清楚。忽然有個醉醺醺的女子撲到我肩上,抓過鏡子往大理石檯面一拍,嘴裡嚷道:「東方不敗啊,你一個男的居然照鏡子?」
她用的力氣很大,幾乎把鏡子拍碎。
她是袁潔,楊雯看著她,臉色很難看,清涼忙不迭的拾起鏡子,嘴裡嘮叨:「好剽悍的動作!鏡子可別碎了!」
我掃了一眼站過來的小馬,李娟正掛在他肩上。小馬帶著譏嘲的微笑扯紙擦汗,李娟閉著眼睛將自己臉湊上去:「喏,一起擦擦。」
我笑了,說:「還是到舞池裡去擦擦吧?」
小馬更幽默的說:「到衛生間去擦擦。」
袁潔哈哈大笑,似乎只有她一人聽懂了含義。
這時候有個肌肉橫結的真正的剽悍男人很風采的走過,長頭髮紮成「馬尾巴」,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內褲。我們集體駭然,我說:「我老了,迪吧什麼時候可以這麼健康的?我簡直有代溝了。」
袁潔衝上去說:「帥哥,你不怕剪刀?」
那個9/10裸男很憤怒的笑說:「我不怕剪刀,怕你的剪刀腳。」
袁潔很受傷的回來,哈哈大笑,自斟自飲。
我笑說:「你幹麼去惹超人?」
袁潔笑說:「誰叫我是超妹?」
「超」字放在成都話裡是很時尚很卓越的意思,多少有點調侃味。
我見清涼正憐香惜玉的替楊雯遮住眼睛,楊雯的嘴帶著笑容,不住躲閃,他們的距離早已超過了普通朋友安全距離,幾乎是半摟半抱。
我看見袁潔很失敗的仰頭飲酒,問她:「想不想報仇?」
袁潔有些慘笑的說:「想!誰叫那個哥哥沒來呢?」
我一怔,記起她在歌廳衛生間對我說的,算命先生說她「有個男人暗暗的喜歡我,在我身邊,遇到困難就會出來幫我」。
我心裡一激,左邊是清涼、楊雯的酸;前面是小馬、李娟的甜;臉上是那啤酒妹一吻的麻;右邊是袁潔的辣。
酸甜麻辣,加上自己心裡的苦,五味俱全。
我笑笑,拍拍她的背,說:「不要緊,超哥幫你報仇!」
我穿人群過去,手上端杯啤酒。找到那裸男,他正在一堆客人中在一位美女裸肩上簽名。
我把剛擦過臉上口紅的餐巾紙握在手裡。走近他身邊,忽然用力塗在他『臀』部,他出其不意,尖叫著捂著屁股跳了起來。
他轉過身驚怒的望著我,我毫不猶豫的把整杯啤酒潑在他那部位,一下浸透。
他連連怪叫,我笑嘻嘻望著他:「這樣不是更性感麼?」
他轉頭四顧,搖頭晃腦,攤開雙手,似乎無可奈何,自找台階,忽然俯身抓起那桌一瓶啤酒。
我知道他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把啤酒瓶砸到我臉上或頭頂。
我毫不遲疑的走上一步,用力跺踩在他沒穿鞋的腳掌上,狠狠一拳擊中他的腹部。
那是集中了今天所有怨氣和抑鬱的一拳。
他大叫一聲,周圍所有人都轉過臉來驚訝回顧,他滿臉驚愕,雙眼不相信的注視著我,然後就痛苦的捂著腹部坐倒下去,幾個啤酒瓶和酒杯乒乒乓乓掃落在地。
我呼了口長氣,含笑看著他,等待他起身。
保安把我們圍了一圈,恰好是音樂癲狂時節,我們的爭鬥居然只引起了小範圍的熱鬧,大多數人端著酒銜著煙,臉上帶著笑,居然以為是開玩笑。
我是準備認真的。
一個身材魁梧的平頭大漢走了過來,彷彿只穿了件西服,保安很尊敬的讓開。
一個保安對他說:「這個人惹事,打小辣椒。」
那個剽悍裸男此時開始裝痛,彷彿站都站不起來。
這麼粗豪的大漢花名居然叫「小辣椒」!我簡直想噴飯。
平頭大漢很陰沉的掃了他一眼,說:「扶他到後台去!」
平頭大漢眼睛很有神,彷彿要攝取人的魂魄,聲音卻很低沉,問:「朋友,怎麼回事?」
我滿不在乎的笑對他,袁潔忽然從我背後竄出來,異常激動的說:「剛才那個沒穿衣服的人侮辱我,我朋友才找他理論的。」
「小辣椒」滿臉痛苦,很驚愕很無辜的指著她,似乎想分辨。
平頭大漢問:「誰先動的手?」
幾乎所有的保安都指著我說:「他。」
平頭大漢說:「檢查下小辣椒有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沒問題就算了。」他望向我:「朋友,你們可以走了。」
包括保安在內,幾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小辣椒憤憤的說:「猛哥,他打了我,就這麼算了?」
平頭大漢很凶狠的盯著他,說:「老子說過多少次了,你娃娃非要奇裝異服的,以後對客人小心點,滾!」
小辣椒低頭被攙扶了出去,看來「平頭」在這裡的威信很高。
平頭揮揮手,說:「大家看什麼?散了散了,繼續玩去!」保安紛紛配合的勸退眾人。
他忽然逼近我身邊,低聲說:「你娃娃運氣好,下次不要這麼囂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