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小時候曾經是一個天真的混世魔王,被家庭和復仇的人們扼殺了。我把所有心思花在學習上,因為我接受那種謊言,就是我學習是我此生的宿命,我想做一個神童或天才。直到高中後,強大的錯位感和孤寂感讓我選擇了平庸和淪落,我成了一個比凡人更平凡的廢物。我在大學沒有自己期望的那樣捲土重來、東山再起,而是一頭扎進了文藝活動,那是我的興趣,我覺得自己欠了自己,我要彌補自己。人生就是搖搖擺擺,就是正正反反。人永遠不會關心別人,人只關心自己,哪怕是家人對你,一切都是幻覺是謊言。說母愛無私,是因為人是母親**的一部分,母親關心的也不是那個「你」,你寄居在那個**,母親關心的並不是「你」而是那個與自己分離的**。父愛呢,父親希望你像他延續他彌補他,如果你一點也不像父親(特別是容貌),他會失去對你所有的興趣,所以父親關心的只是你體沒體現他的意志,也不是「你」。人一無所有,只有靈魂是自己的,那個渴望體驗和歸屬的靈魂。無論在搖擺中還是正反中,靈魂象五感全失的變形蟲困頓在黑盒子裡反覆掙扎,希望失望。有的靈魂很強大,有的靈魂很弱小,我們也許稱其為「靈性」。一般靈性充足的人(姑且稱為「人」),與正常人區別很大,大多時候顯得蠢蠢的,呆呆的,卻是天才或偉人,也有瘋子和惡魔。我們人類的歷史王朝或科學文化大多是這種人創造和推動的,他們有時是發起者,有時是被動者。有些人傑一直相信自己的靈性,堅持到底終成正果,有些則在後天被外界內因點破。
我們一直樂於被騙,又苦於被騙。
如果信任就是一種欺騙。我們一直活在怎麼才能信任人和怎樣才能被人信任的困惑。
因為我們的天性就是:什麼都不信,所以我們強大。
人類群居需要和平與團結,家族需要生死利弊之外的連繫。我們用信任代替妥協,把信任昇華為感情,我們如果不選擇感情,就會孤獨過一生。毫無意義的經歷和尋找歸屬。
每個人也許都有成為魔鬼的衝動,又有成為佛的**。
問題是:魔是做出來的,佛是坐出來的。
我沒有中間狀態,要不就選擇墮落,要不就選擇照耀。
我還是不想成魔,所以我決定坐著。
小馬是個精明的人,因為有朋友在做西南地區某電池總代理,小馬幫朋友忙,課餘隨便把電池帶進學校小賣部,開始是推廣電池新品種。後來小賣部們發現他的電池價廉物美,決定長期從他手裡訂購。小馬於是無意中開發了一條財路,每月從朋友那裡拿到免費的電池,帶到學校,月底從小賣部那裡結帳,這樣,每月可以增加數百元的收入。那賣啤酒的丫頭——就是被稱為「啤酒西施」的那個,也是傳說中打聽我行蹤的那個,居然長期從小馬那裡進貨。
我笑罵:真是地球太小,好多秘密就在你對面的人腦海裡你也不知道,要碰巧說到才知道。
小馬問我和他一起電池銷售否?我眼睛一亮,說我幫你,不過你要聽我的。
那時我的積蓄已經很可觀了,確實沒有把電池的收入看在眼裡,但是怎麼樣靠電池征服全球商界倒是我的興趣。
小馬嚇了一跳,說老大你真瘋了。
我說你只要完全照做,我一定會保證你成功的。
小馬懷疑說: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是一個有困惑的神,一旦想通了就會改變世界呢,那你沉默這麼久幹什麼?
我告訴他,你找一個點試試行銷,行銷比坐銷好,看到他摸了摸自己的頭,汗如雨下,我解釋行銷是走動銷售,坐銷是坐著銷售。其實那時候我還沒這兩個詞語的概念,心中想的正好和銷售學上的暗合。
我認為自己必贏。
小馬覺得我在外行指揮內行,遂把手裡一盒電池給我,強迫我熟悉品種品牌,我笑了,說:這個世界上每天作飯的人和每天縫衣服的人都有,但是世界上最好的廚師和裁縫都不是每天回家作家務的。
小馬省悟過來,說你在諷刺家庭婦女。
我說沒有,而且真的沒有,怎麼你永遠把我定位為賣弄嘴皮占口頭便宜的人?
小馬似信非信的拿起電池盒,去試試推銷。
我心裡打鼓,不能失去小馬對我的信任,他一定要賣出去,能把東西賣出去就是英雄,能把自己推銷出去的人也是英雄。
我跟著他。
小馬心事重重的端起電池推著自行車去校外一個很荒僻的高架橋下,而我本意是想讓他在鬧市裡去叫賣的。唉,這可惡的大學生面子!
他很無趣的取出幾張商家廣告宣傳畫攤在地上,再把一板板7號電池很整齊的壘在上面,然後小馬可能覺得怕遇到熟人,他摸出煙點上,左顧右盼,在這個微型貨攤附近兜來轉去。似乎準備見到熟人後好解釋:那堆地上的電池不是我的。
我幾乎暈厥,心裡的構思被糟蹋得不成模樣,在我的理想藍圖裡小馬應該背著挎包,手裡拿著一板嶄新的電池,在鬧市或車站碼頭,對來往人群吆喝:推出新產品哪,電池批發銷售哪!人們紛紛湧上問價搶購。
而現在被小馬曲解成這副樣子,我除了歎息真想以頭撞牆。
我恨恨想:騙鬼啊?誰會上前。
我把手裡的錢揣回兜裡,本意是想看小馬如果銷售不成功,我雇兩個隨便什麼人去向他買電池,蝕財以加強他的信心,也就是能騙到他,讓他相信電池是可以銷售出去的,後面的工程才可以進行。沒想到他來了一手掩耳盜鈴。
我咬牙切齒,怒不可遏,卻只得罷了,正想按原計劃隨便找人去一氣買盡,沒想到見小馬那裡人群停駐。
我心一跳,轉怒為喜。有人就有市,有市就有財。
第一個買主是個戴眼睛的學生,旁邊嘰嘰喳喳圍了幾個半大毛孩子,男男女女,我有些擔心,有女的在男的無一例外好面子,對這種小地攤誰會介意?多掉價!我只恨自己沒有易容術,上前引開那些女的讓小馬放膽推銷。
可是那男生畢竟掏出了錢,並用褲兜裡摸出隨身聽試了試電池效果,成功了買了一對,那是六元,我心裡一美,如同檯球進倉,喜出望外。在我眼中,這六元的價值可是要遠遠高於六千六萬元。
我伸了個懶腰,看小馬的表情也開始輕鬆,甚至吹起了口哨。我覺得我們已經離上市集資跨進了一大步,地球就在我們的腳下,人們的錢包象若干個分散的蜂窩一起向我們傾瀉蜂蜜。
正準備抽煙休息,我的傳呼響了,是小馬打的。他說:成功了,已賣出兩對。
我笑了,忽然我凝住,什麼?兩對?
我盯著遠處的小馬點了點頭,當然他看不到我。我努力使自己想了想我們的全球壟斷計劃,放棄了追究的念頭。
此後,第一天淨利潤三十五元,第二天五十元,第三天七十元,第四天九十三元,第五天一百零一元。到週末,已經飆升到一百五十元。
地球上的鑽石都是遍佈四方的,有的人耗盡一生也沒能靠找鑽石發財,而有的人對著一堆煤礦不停提煉,於是發現煤炭也可以變成鑽石。這個道理好像叫「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我小時侯家外有一堆大概兩三噸的礦石,太陽一出就閃著金光,有人告訴我那就是金礦,哈!原來金子這麼容易得到,我隨手抓起一塊,能看見上面閃閃發光,有依稀的金粉在黝黑的石塊上泛光。金子隨處可見,可有什麼用。我給全班關係好的同學一人精心找了一塊贈送,全年級都轟動,於是有很多其他班的同學在我手上來買,我不要錢,我喜歡看書,我用這些金礦石去和全年級換舊書,換到我家裡藏書氾濫,看完後我找同院的小子丫頭們來把書搬出去當廢紙賣掉,遇到開文具租書店的老闆,我把書全放他那裡,他答應幫我租,每月給我一筆小錢,我還是不要錢,我要他的明信片,那時候開文具店的小商店還很少很吃香,我換了很多他賣不出去的過時明信片,一箱一箱抱去賣,最後他壟斷了我們全校1/2的明信片。我莫名其妙有了一筆當時對小學生絕對是巨款的積蓄。三百來元錢,相當於二00七年的一兩萬元。那時,我還是一個五年級小學生。
這就是我的點石成金,若干年後我想,是金子值錢麼?好像不是,應該是我值錢吧,這麼多石頭象廢物似的堆在那裡,注意到它們的人只有我。石頭加上我就值錢,那人加上我呢,就算他只是有幾粒微弱的金粉的石頭,我就不能把他變成一塊金子?我就不能把黑的部分變成金色的,把金色的部分變成黑色的?
小馬已經疲累不堪,每天去不同的地點「行銷」,最終他選擇了一所很有名氣的大學——電子科技大學,據說該地曾經誕生了一位著名的大學生網絡新富,當時是沿海江浙企業搶購電子類高才生的熱潮階段,無數勤奮的窮困學子懷著對網絡一夜暴富神話的夢想接踵而來,人多商機多,小馬把那裡作為了定點銷售的根據地。雖然每天兩個小時的創業並沒有消耗小馬的學業,小馬也被金錢疊加的激情刺激著堅韌不拔,但再鋒利的劍也有磨得發燙的時候,當日利潤穩定在平均每日一百二十元,小馬認為自己必須要休息了。
我分析給他聽:你看,每天一百二十元,一個星期扣除貨款和你的消耗就是七百元左右,相當於一天一百元淨利潤,如果堅持一月就是三千元。
三千元?小馬驚呼了一聲。三千元對於那時的成都人,等於一個國營企業總經理兩倍的工資。對於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每月八百元已經是很令同學羨慕的收入了。
我平靜的說:要是堅持一年又怎麼樣?
小馬有些不相信的望著我,彷彿會算錯似的,有些怯生生的試探著說:是三萬六千元?
我微笑:對,如果你有三萬六千元,你會幹什麼?
那時一台最新款式的電腦(家用兼容機)一萬多元,是很多大學生的終級理想,小馬家裡已經有一台,是親戚饋贈的,所以我認為他不會落入俗套,我想看看他的野心。
小馬很氣派的說:我準備自己給自己換一台最新的電腦。
我差點背過氣,忍住鑽心的痛苦說:不錯。
小馬感受到了我的奚落,臉色翻紅,說:那是你準備怎麼辦?
我說:我會玩這個遊戲玩到煩為止。
小馬也有些嘲弄的說:什麼遊戲,什麼目標?
我說:讓青天能覆蓋的地方,都做我的茶館。
小馬笑了,他說:那我的目標也可以更改。
我說:對,讓我那茶館每個茶客人手一台電腦,所有者都是你的。
我們一起相視大笑。
小馬說: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我說:嗯,說起來要難,我做起來才有興趣。
小馬摸不著頭腦,說:那你再說。
我說:如果每天不是收入一百,而是一千呢?
小馬心算很快,說:三十六萬六千。
他把這個數字說出口,很震驚的望著我,眼睛分外明亮,彷彿我成了那堆金礦,或者說,我就是財神。很快他的目光暗淡下去,似乎知道不現實。
三十多萬,足可以在當時的成都買上五六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而現在,只能買上一套六十平方米的房。
我笑了笑,說:如果每天是一萬元呢?」
小馬有些不耐煩的說:「三百多萬。」
我說:你如果能掙到三百萬,那你今天這個課是不是上不上意義已經不大了?因為你畢業也是找工作。而你找不找得到一份工作一年能掙三百萬?
小馬笑了:這要問你,你走訪過一千家用人單位。
我笑了,說:我的體會,是沒有這種工作,或許外國有,或許中國極少數地區有,但應該是萬中挑一的人才才行。
小馬有些興奮,說:你有辦法能一年掙三百萬?
我冥思苦想。小馬又輕鬆了,說:我就知道你說說而已。
我展眉一笑,說:我在想怎麼一天賺三百萬?然後維持一年。
小馬瞠目結舌,說:你真有些瘋了。
我不理他,說:你算算,一年是多少?
小馬這次用計算器算了很久,說:十億九千五百萬。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笑笑,說:維持十年我們就有點小錢了。
小馬也笑,說:一百億小錢?
我說:我的目標是五百萬億。
小馬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說:你說得我有些冷了。地球上有沒有這麼多錢?
他又想了想,說:那你也要能活五十萬年才行。
我皺眉說:問題就是我可能只能活到2046年。還有大約五十年,就算我一人一年能賺十億,也需要一萬個我。
小馬嬉笑說:對,是個數學問題。
我說:是人力問題,我們需要人。
小馬說:我覺得你還是先解決你說的一天三百萬的問題最好。
我說:你現在每天花兩個小時,一天淨利潤是一百,那麼三十萬個你就可以了。如果每天都上班八小時,那麼七萬五千個你就可以了。
小馬皺眉說:我覺得你的算法有很多問題。
我反問他:你覺得世界上有沒有和我們一樣在算這種帳?
小馬想了想,說:大概有。
我說:有沒有人成功?
小馬說:應該沒有。
我說:那就說明我們的目標大了點?
小馬說:豈止是大了點,簡直是狂想和空想。
我說:那我們暫時減少一個零怎麼樣?每天三十萬應該是個小數字吧?一年才一億多一點?
小馬打斷我,笑說:好了好了,其他的都不說了,你就想辦法怎麼解決一年一億的辦法吧。
我沉吟了片刻說:你現在已經每天能產生一百元淨利潤了,而成都有許多人流聚集地,大學、醫院、工廠、軍區、車站對吧?
小馬意識到我的說法有可能實現,有些緊張的凝視著我,點了點頭沒有開口,似乎開口就會破壞這個偉大的計劃。
我接著說:大學有十多所,我們算十所;醫院算十所;工廠和大型車站算十所,軍區暫時不算,那其他未估計的地方也算約等於十所大學的銷售量,那麼我們等於有五十個市場。每個市場能容納一百個銷售員,我們可以找到五千個銷售員,一個你一天能賺一百元,那麼五千個銷售員能賺到多少?
小馬很認真的算了算,有些不相信的說:五十萬元。
我又說:中國有十個成都這樣經濟能力的城市沒有?
小馬笑了,說:何止?一百個成都都有,特別是香港、上海、北京之類的,一個頂你十個成都。
我說:不要妄自菲薄嘛,我覺得客觀點十到二十個成都還是有的。我們算二十個。
小馬困惑的點點頭,眼裡漸漸有了點光彩,似乎覺得看見了中國這塊黝黑的土地上泛起閃閃的金光。
我又說:世界上有沒有十個經濟能力、市場容量和中國相當的國家?
小馬呆了呆說:可能有一百個中國吧,我們是窮國。
我再次嚴肅的說:不要妄自菲薄,我覺得客觀點五十個中國還是有的,富國不見得有中國這麼大的市場。
小馬信服的點點頭,很接受我的觀點。
我微笑說:你算算?
小馬難以置信的說:一天可以賣到五億?
我點了點頭。說:你知道了?賺錢很容易的。
小馬心情很愉悅,有些調侃的說:就算你堅持五十年,也沒到十萬個億,距離你的五百萬億還是遠了點吧?
我也樂了,說:世界上只有電池可以買和賣麼?
小馬笑說:有時候你的話象精神鴉片,讓人很樂意笑著去死。
我懶懶打了個呵欠,說:你不信?我帶你實現。
我知道自己的藍圖有很多致命的漏洞,比如成本、產品潛力、科技的變更、政策法規、國際貿易等等等等,可世上哪個藍圖沒有漏洞?更重要的是說出來小馬會失去興趣,沒人喜歡真實完整,大家只喜歡整個事實的哪一環節或哪一個光彩點。我決定瞞他,雖然他終究會知道真相,可每次知道後我給給他新的驚喜,足夠支持他把預定環節走完。
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清醒痛苦的自己,我將嘲弄一切。
輪迴,並非只在死後。生命就是一個個無休止的輪迴。
我的眼前閃現出大眼睛、小姚、芳芳和藍玲的面容,我微微一笑,從玻璃窗裡看到自己笑得有些猙獰。
我對小馬說:開始吧?
小馬說:我還是不太懂。
我說:沒關係,我教你,你按我的話去做,你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理想。
小馬嘿嘿笑了,說:電腦?
我笑說:世界上就沒有其他更好玩的東西?你不想試試?
小馬眼睛裡有些迷幻,像小孩子憧憬去遊樂園或新奇的玩具。
我心裡冷冷一笑。
我忽然覺得對自己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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