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想了想,臉色通紅,慢慢又化為白皙,她的手在不停撥弄自己的大衣紐扣。一陣陣熟悉的幽香微微而來,我一時有些悵惘。
那刻關於佛捨身飼鷹的故事又盤旋在腦,我願意留一個分身在現場,自己選擇繼續求佛取經。可惜幻想始終是幻想,我沒那個神通。
我沒有自己想像的冷靜理智,腦中一旦做了個假設,就像堤開了口,滿腔激情都欲傾瀉而出,像一個自己將要離開自己般失魂落魄。
我情不自禁深吸了口氣,芳芳似乎一轉眼把不知所措的角色置換給了我,心情忽然變得很輕鬆。
她伸出白淨細膩的手,修長秀美,一度令我迷幻讚歎的手,用聽不出語氣的語聲說:「那麼,祝你快樂!」
我心裡一陣淒然,雲似晚紫,笑如秋黃。我說:「也祝你快樂!」
她猶豫一瞬,轉身而去,身姿瀟灑。
我凝視她背影,嘴角浮起微笑,莫名其妙。
我抬頭望天,天已黃昏,人車潮退,喧聲水嘈。我心裡格外平靜,一陣輕愉悄然自胸臆間泛起。
天氣真好,世界真大,景色真美。
感謝你,讓我們都選擇了我們的世界。
我用半小時穿越了一小時的路程回家。
清涼說我那天見鬼了,絕對不可能用那麼段的時間趕回家。我說我還在家外徘徊了一陣,真正趕路的時間不過二十分鐘。
很多人會把自己埋在被窩裡大哭一場,我選擇把自己埋在書堆里長歎一聲。
我要讀書,我要讀書,我要讀書!
我的成績象衛星般直升,很快進入預定目標。老師對我笑得很燦爛,我心裡冷笑:我不是為了你。
我專注的開展學生工作,很快成為一個標準的小官僚。甚至一連寫了四封入黨申請書,當然,是學生會我的上司替我寫的。她說:你抄一遍吧!我說:我的字哪有你寫得好?就用這份吧!她看外星人般看著我說:我是你的介紹人,又幫你寫,還幫你交?你在忙著幹什麼?
我說:做正事。
世界上成功的有兩類人,一類是天才,一類是勤奮的人;成功的做事也有兩類事,一類是做好所有的瑣事,一類是做好大事。
我已經是一個勤奮的天才,不能再苛求自己做大事之餘還把瑣事做完。
留一部分機會給其他人吧。世界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如此解釋給她聽。
她樂了,說:你繼續做夢吧!說真的,我很欣賞你的狂妄,所以給你說真話——不行,我不答應!
我哼一聲說:既然這麼不熱情,我不加入了。
她冷笑說:這麼沒志氣?
我笑說:那我也成立一個。
她笑說:算了,你還是申請黑手黨算了。
她披著燈草絨外套,很樸素卻又很時髦,沒穿外套,裡面一件筆挺的襯衣,有些抗日時期窯洞邊女**員幹部的樣子。我嘿嘿的笑,有些不懷好意。
她不自然的說:笑啥?
我說:我要是黑手黨你就慘了,黑手黨無惡不作的。
她說:不管你什麼惡人,組織通殺。
我說:我要以情相許呢,你怎麼殺?
她嘿嘿一笑,說:你老大我有男朋友了。
我說:什麼老大?就算是,也是妹妹老大而已。
她正色說:玩笑歸玩笑,注意影響呵。
我說:你怕他?
她啐道:|com|bsp;我說:嘿嘿我幫你。
她來勁說:怎麼幫?
我說:我追你。
她紅臉轉頭走。
我大聲說:說定了啊,今天開始叫你妹妹了啊!
走廊回音,從無數門口伸出驚疑的腦袋。她終於翻臉了,我以最快的速度飛馳下樓,和班主任撞個滿懷,老教授驚魂未定,震怒道:瘋瘋癲癲的,不注意影響!
我恨不得立馬墜樓,最後還是決定耷拉著腦袋步行下樓。
下樓我呆住,看見芳芳臉色慘白,也許是打粉過多,手揣在兜裡,眼神冷得像冰,和我對視一眼,
哼一聲毅然轉身而過。
她本來的披肩發剪得短如男頭,而且亂亂的明顯沒有修飾過,和美女一點沾不上邊,像文革時期被打擊的失意青年。她的鞋很髒,像沾了泥水般花斑重重。
我第一個信號就是她被誰誰欺負了。
剛發愣我背心重重被擊了一掌,推得我一踉蹌,原來我上司沒有解恨,見我發呆,尋機報復。打了我一掌,按照慣例我應該配合她作吐血狀,滿臉痛苦的說:你……好狠!
但,芳芳的臉色把我嚇住了。
我沒理上司,飛奔過去趕上芳芳,說:怎麼了?有事嗎?
芳芳望著我,我真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她的臉色猶如白紙,眼神裡全是陌生,就像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
她大聲說:走開!誰認識你?你是誰?
我被她的聲音分貝嚇了一跳,一時覺得自己臉皮僵硬,余笑未覺,我問:怎麼啦?不認識我了?
她再次冷冷看了我一眼,說:騙子。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冰得我的心口發疼。
她說:請你讓開。
周圍漸聚幾個好奇者,我狼狽不堪。
她再次清晰的說:請你!
我悻悻退開。
她快步離開。
上司收住笑,問:得罪女朋友啦?
我聳聳肩說:我認錯人了。
上司似笑非笑,說:原來你是騙子?
我對天長歎道:孽障!
上司說:還不上去道歉?
我盯著她說:我從不道歉,因為我是騙子。
我一個人困在教室裡,清涼兩口子手捧飯盒覓我而來,我說:我不吃!眼瞧著他們卿卿我我,對照今天遭遇,我百感交集。清涼趁女友洗碗之際問我:聽說剛才你出名了?
我惡意的說:關心別人私隱你很平衡?
清涼想翻臉,我安慰他說:我餓了,想吃東西。
清涼把自己省下的幾塊排骨扒拉到我盒裡。
我感激萬分的狼吞一番。
清涼很成就感的抽煙對我說:你怎麼總那麼失敗?要不要哥指點你?
我說:我在乎過程,你在乎結果而已。
清涼呵呵大笑,說:花心的人當然沒有好下場。
我也笑,說:貪心的人更沒有。
我們都對對方說:你會後悔的。
我一邊笑,一邊移目窗外,窗外寒風蕭蕭,一隻冷鳥怕事似的伸腳趾尖沾在枯枝,搖落幾片敗葉,一片蕭瑟景象。世界茫茫,來去孑然。可是,當鳥飛開,駐留處幾粒春芽,如乳牙重生。春天要來了!每一個絕望下面,難道不就是新的希望嗎?
我又瞥眼見窗外芳芳走過的路,積水窪地,是她剛才經過之處,她的鞋那麼髒,她卻沒有涉水而過,她還是一個有潔癖的女人,優秀的女人。
我想再次捕捉她的回影,沒有,只有生人來來往往。
清涼推我:怎麼了?
我說:沒事,我去洗碗,你們趁機親熱吧!
我笑著跑開,哼著歌下樓到水龍頭,看見她很意外的看我一眼,正好經過。那一眼,沒有剛才的恨意,也沒有歉意,只有幾分好奇。
我僵住了,還沒來得及招呼,她飄然而過,身形輕快,我微笑凝視她的背影,仍然很美,我忽然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