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像剛剛宣誓入黨的地下黨同志一樣,熱血沸騰,鬥志昂揚,頂著凌厲的寒風回去,看到那個水吧已經人丁稀薄,人面全非。我們驚訝的互視傳呼,才發現自己的bb機上都有幾個來電,原來是組織和我們聯繫不上,提前崩潰撤離了。
我送她回去,出租車在校門停下時,她似乎沒有盡興,為了矜持佯作疲乏,遮口呵欠。我更因打亂了全盤聖誕個人安排心有不甘。
我說:「走走怎麼樣?」
她很輕的嗯了一聲,我發現時間已經指向快凌晨1點。她很惺忪疏懶的說:「一會進不了校門怎麼辦?」
我說:「我們已經暴露了,你們系的那些同學喜歡嚼舌頭嗎?」
她似乎困得連眼皮也睜不開,說:「那怎麼辦?」
我笑了,說:「我還是送你回去。」
我不想被她看不起,當我是那種只會取巧弄乖的小男人,從那一刻我忽然記起,自己可以保持開心的心情,可骨子裡仍然不甘於被人輕視,我決定與自己賭氣。
她怔了怔,很平靜的說:「好啊,罰你送我!」
我們發現大門已關,她皺著眉輕輕頓腳,說:「被你害慘了!」
我笑了,說:「我還知道有一個後門。」
後門是一個對外的小賣部,裡門直通校內,守門的是一農村來的忠厚大爺,只要給他一塊錢,就可以輕易進出夜禁的學校。
走過一段黑路,忽然她一把挽住了我的手臂,我把這理解為女生的正常反映,可挨得很近我實在擔心,擔心遭遇熟人,雖然午夜遇人的幾率很小。
我能感覺她的體溫,很活力的腰肢,比跳舞時更真切更清晰,我能聞到她的髮香,像冰裡的玉蘭,在夜裡幽幽盛開。給人一種很清新很清潔的感覺,不能醉人,也不會拒人,似乎像一本整潔的名作,忽然飄出一個古代的仕女。可以品味,不能褻瀆,但也不必仰視。
那段路似乎很長,而時間似乎很短,我們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巷道迴響,她忽然惡作劇笑問我:「怕嗎?」
我很豪放的說:「怕你哭,怕你冷,怕人跟蹤你,怕你被同學說小話,怕你害怕。」
這一次她什麼也沒說,我奇怪的側頭看她,她歪著頭很專心的看我,目光柔和,笑得很甜很媚,她搜出我揣在口袋裡的右手,緊緊握住,她的頭靠到我的肩上,很緊但是很輕,用耳語般的聲音說:「不怕,我保護你。」
她的手掌很光滑很嬌嫩,但是很瘦,手指很長,掌心很溫暖。我甚至覺得她掌上的血管在微微顫動,和她的心跳共鳴,很安心很愉悅很沉醉的氛圍。
告別時四目相對,路燈逼人,一片蒼白,她似乎深深吸氣,似笑非笑。我很紳士的做手勢請她進去。她伸了伸舌頭,表情可愛象貓,我忍俊不禁。
她又走過來,走得很近,可她走進我我覺得是一柄劍,就算女人如玉,也是柄玉劍,我聽到自己脊骨那柄尊嚴之劍正在嗡嗡共鳴,顯然被她的劍氣所激,蓄勢待發。
她的目光沒有往日的凜然,彷彿罩了層霧氣迷濛一片,我看見她的瞳孔在晶晶發光,像挑釁又像鼓勵,我古怪的笑了笑,看著她的頭頂,她敏感的問我笑什麼,我深深呼吸了一口,說我一緊張就笑。她扁了扁嘴似要找合適的語言保持尊嚴而道別,我忽然一把抓住她手臂,拉近身邊,那一瞬時間忽然成了慢鏡頭,她奇怪的盯著我的眼睛慢慢低頭,整個過程不到3秒鐘,可我覺得像過了三分鐘。
我的嘴湊到她耳邊,一陣冷香沁人,心裡一蕩,我嗅了嗅她的頭髮,輕輕在她耳邊說:「謝謝你!」
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彷彿被夜風奪去了魂魄,定了定神,眼睛裡滿是疑問,我認為自己沒有侵犯她,可看她的表情才省悟到剛才握她的手臂一定用了大力。
她一定是奇怪我沒有吻她,拉進她時她似乎微微一掙,但很快妥協,我覺得似乎她從來沒有交過男友,也許她封閉自己太久,成了女生中的男將軍,男生中的女領導,混忘自己還是朵鮮花該為自己尋找玉瓶。
我有一絲後悔,如果再接再厲當然可以,可這個想法才一剎就湮沒在我的正氣裡,我很真誠的告訴自己:「我不可以乘虛而入,除非讓她真正尊重我。」
我揮手作別,她緊咬嘴唇,很輕蔑很氣憤的望了望我,最後很快化為平靜,平靜得不像一個女人,說:「也謝謝你!」
我覺得這樣致謝很有可能發展到通宵達旦,「謝謝」個沒完,愛情是個奢侈品,對心有凌雲志的人來說,可目前對我來說,睡眠是個奢侈品,比愛情更重要,比她的感受更重要,比過去更重要,比一切都更重要。
因為從明天起,我要做回自己,那個自己期望別人期望的自己!
之後她有一次忽然問我,為什麼要嗅她的頭髮,我解釋說我喜歡長頭髮。她說本來還以為你想侵略呢,並掩飾說當時心裡打定主意,如果我真侵犯她就會一拳命中我胃部,一腳跺扁我腳趾。我明知她的話是謊言,(而且就憑你那花拳繡腿?)只是不想我以為她輕浮,遂笑笑。她不依不撓的問我笑什麼?我說我那一瞬間只喜歡你的頭髮,她裝作相信,說你原來喜歡長頭髮,我說喜歡得快瘋了,迷戀了好多年,簡直是癡迷。為了徹底轉移和消除她的自我保護狀態,我誠懇的說:你留長頭髮好麼?我就喜歡長頭髮!她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垂下眼皮想了好一會,終於答應了。我開心得幾乎像她答應了我的求婚或求子。
原來開心可以假裝的,裝呀裝的也就真開心了,我不得不像他們評價我的那樣評價自己——電影看多了,入戲了。
有時候我真懷疑看喜劇或看相聲時大家笑作一團是否都是覺得同一個地方可樂,還是各笑不同;反推之那麼悲劇時哭聲一片,大家是否也都是為某同一個情景氛圍打動,還是各悲不同。真是人與人之間,沒完沒了的錯位。
有時候當你想起某事,卻不是做事的時候和地點,也不是那機會;有時候你具備做事情的所有條件,你卻記不得做那事。更要命的是,有時候你想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她(他)還沒能愛上你;或是對方愛上你時,你還沒有與她(他)同步的感受和心動。心有靈犀或一見鍾情那種幾率幾乎小過了大海撈針,也許只有具備第七感的外星人才能領會。
這時候我的班主任開始找我談話。
我發現每當自己想浪子回頭或痛改前非的時候,總有一盞明燈在我上空盤旋,彷彿冥冥中真有天意。就像自己象喝酒時總有一個店主招呼:「今天有新來的酒,給你凍著哪。」
我痛恨每當戒酒時總有一包煙在手邊徘徊,每當戒煙時總有一瓶酒在身邊依靠。
為什麼不生活在沙漠裡?
班主任是新來的,本校聲名卓著的老教授,在他從事的專業裡在本省也是屈指可數的人物,校長對他也要禮敬三分。
班主任以他一貫做學術研究的精神認真調來我們每個人的檔案做了深入的分析和研究,最後語重心長的找每個人談話,對我的期望不可謂不深,對我的教訓不可謂不重。我汗流浹背,覺得五雷轟頂。
我決定重新做人,慢慢放棄繫上學生會的工作,業餘時間轉入大量的室內工作中,以補回自己失落的光陰。
說到這裡不得不交代一下我的摯友清涼。
清涼和我青梅竹馬,有過同窗之誼,年齡相仿,氣質相近,都是標緻的人,簡稱帥。只不過我外向他內向,我陽光他清涼,我豪邁他幽雅,我酷愛歷史,成績沒下過滿分;他酷愛地理,成績沒低於100分。都喜歡文學,都熱愛音樂。
他也流落在這所大學,我們一起唱:「怎會迷失在這空間?」和「滄海一聲笑」。當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交錯,我們象冰山和火山滋滋相融,化為一陣水霧,盡沐友情。
他找到了迷亂中的我。
那天我被芳芳沒收了菜票,憂鬱的獨行在林蔭道,聽天空呼嘯過一陣噪音,「xx專業xx班的一位叫『;狼『;的同學,一位叫『;狽『;的同學深情呼喚你,為了紀念你們的友誼,他為你點播一首歌曲,歌名叫……」
我笑了笑,說:無聊!忽然省悟,是我吧?難道是他?
中學時我自稱為野獸中的君子,君子,好人也,善良性的,反犬加「良」,則「狼」也;該友為野獸中的公子,公子,貴人也,珠貝性的,反犬加「貝」,則「狽」也。相加不雅,卻不得不加,「狼狽為奸」也。所以一直關係很好,但不易團結。反正捨我其他人都是野獸,既然如此,大家有共同癖好,偏愛自負,就暫為相扶吧。
清涼不見得有我「花心」(這是他評論的,最瞭解你的不是好友,看來是真的),但卻比我「貪心」(這是我承認的,雖然他不承認)。進大學一會已惹了一身情債,這會幸被套牢,女友如玉,兩情依依,出雙入對,羨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