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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十七章 妙劫 文 / 光線

    「擂鼓,擂鼓,擂鼓擂鼓!」

    整整一百面大鼓同時敲擊,鼓手掄起鼓槌用盡全力打下,個個汗流滿面,面紅耳赤,甚至有人掙破虎口,血液順著鼓槌淌滿鼓面。

    但即便鼓聲巨大得能夠震破耳膜,軍隊的攻擊卻仍不順暢,三萬兵馬出動,堵在獨松關堅固厚實的城牆之下,再前進不得半步。

    獨松關的青石牆體橫亙隘口,像只巨大的怪獸,面露猙獰,伺人而噬。士兵已換上大宋鮮紅的戰袍,便在這隻怪獸腳下,堆成翻滾的血的海洋。攻擊猶如驚濤駭浪,無數隊伍穿梭交擊,泛起一層層鮮血的波浪,拍擊著獨松關的西面城牆。卻不得功,眼見士兵爬上城頭,那裡卻及時出現大量增補的元軍。

    西面城牆攻勢開展得如火如荼,再睃一眼獨松關東城,秀王的部隊旗幟鮮明,組成嚴整的方隊,踩著鼓點慢慢逼近東邊城牆。

    「踢嗒,踢嗒」。

    步履整齊劃一,就像舞台上的演出。呂文煥立即覺得心口就要滴下血來。

    秀王居然把這次戰鬥當成輕鬆寫意的踏青!

    「擂鼓!」呂文煥大叫一聲,甚至他一把奪去鼓槌,親自擂鼓,以振三軍。

    金奎帶回徐子清「生死不二」的承諾,此後呂文煥便發動了回歸南朝後的第一仗,他深知此仗的重要。是的,他要將功補罪,無論如何也要拿下獨松關,作為獻給朝庭的大禮。

    即使阿術這塊骨頭堅硬得會嗑斷他幾顆牙齒。

    上百面戰鼓咆哮,響遏行雲,是那麼動人心魄,直叫人血液沸騰。

    在摧魂奪魄的鼓聲中,金奎雙眼血紅,滾身下馬,奪過弩手的弓弩,瞄準城頭,一箭射去,立見一名韃子跌落城腳。抬頭再望,那裡出現一名元兵,補上死去戰士的空位。金奎咬緊牙,又一箭射去,正中那人臂膀。再度張弓搭箭,頭剛抬起來,剛才一死一傷的城頭位置,突然出現三名弓弩手,箭頭瞄準自己。

    來不及細想,金奎扔掉弩弓往旁側跳開,「嗖嗖嗖」三聲響過,站立的地方端端正正豎立三支顫悠悠的鐵箭。

    敵人總能及時地填補被攻擊的位置,使得大軍急攻三個時辰,仍不能佔領哪怕豆腐塊大小的城頭。金奎咬牙切齒,擄開擋道的士兵,提刀便要親自登雲梯攀上城牆。

    身後傳來令兵的叫聲:「金將軍,大帥有命,令你集約弓弩手,對準城內西角放火箭。」

    城內西角,放火箭?

    稍一細想,金奎恍然大悟。那裡是阿術軍資輜重的堆積地,刀、槍、箭、盾、火藥,便是糧食、回回炮、霹靂火,都放在那裡。

    對啊,燒他娘的,看阿術又拿什麼抵抗。

    金奎召集全軍弓弩手,退後十步,開始了沒完沒了的齊射。

    燃燒的箭矢劃過長空,留下一條條青白色的煙軌,射擊是那麼密集,以至於那些青白色煙霧遮蔽了整片天空。秀王收回目光,投向獨關松,那裡的城西角,響起連串爆炸聲,頃刻之後,一片火光乍然冒出,迅速瀰漫全城。

    趙時賞從戰場抽身返回,跑到帥旗之下,大叫:「王爺,呂文煥快攻入城了,我們也加緊攻勢吧。要不,乾脆不留後軍,把最後兩營兵也投入進去,一定要搶在呂文煥之前攻進城。」

    趙時賞頭盔缺了一隻角兒,胸甲上刀痕遊走,便是戰袍也被火焰燒出七八個洞。秀王卻知道這位皇室子弟平素極愛整潔,在臨安時,恨不得拿袋子裝了鬍鬚,只為不讓鬍子沾半點灰塵。

    九月秋風習習而過,雖然夾雜刺鼻的硝煙和血腥氣,卻仍舊清涼,刮過身子,讓人生起快爽的愜意。

    秀王捋順刮亂的鬍鬚,坐在幡龍大旗下,好整以暇的半眨著眼睛:「別著急,咱們不過剛進攻阿術三個時辰。你看到了,僅僅三個時辰,阿術便已手忙腳亂,只要再戰稍時,他必定全軍潰敗。」

    趙時賞戰衣零亂,下襟甚至冒出青煙。秀王眨眨眼,指著冒青煙的地方:「快把那裡弄熄了,只怕一會兒燃起火來,燒壞了你的命根子。」

    趙時賞低頭一看,衣襟下擺青煙繚繞,還有暗紅的火星閃爍,一張大臉立即羞得緋紅。趕緊處理命根子的隱患,又聽秀王說道:「我軍不能與呂文煥爭先,他剛回歸朝庭,正要將功補罪……」

    還沒說完,西邊呂文煥大營奔來一名騎士,奔跑得急了,帶出一溜散亂的輕煙。

    趙時賞仔細瞧去,急馳的騎士卻是呂文煥座下大將之張順。

    沒等靠攏秀王的幡龍大旗,張順迸嗓大喊:「秀王爺,我家將軍有請王爺支援,調三營兵攻擊西邊城牆,只要一時三刻,便能拿下西牆,攻入城內。」

    便往西邊望去,西城牆是呂文煥負責進攻的戰位,此際鼓聲震天,城牆上下人潮洶湧,牆內牆外火光沖天,敵我雙方的攻防進行得如火如荼。

    卻果真如張順所說,只要再多幾營兵,只怕還用不到一時三刻,呂文煥就能攻進獨松關。

    思忖間,張順已跑近了,滾身下馬,奔至面前,跪地向秀王稟道:「王爺,獨松關西城內放火成功,燒得韃子無立錐之地。只是我家將軍再無可用之兵,所以請王爺派兵支援,施給韃子最後一擊。」

    不但西城冒出火光,大火從西城瀰漫開去,獨松關內到處都是猛烈的火焰和燎繞的硝煙。

    秀王望著火焰和硝煙之中掙扎出來拚死廝殺的元兵,淡淡一笑,說道:「回去告訴呂大帥,叫他別著急。此時敵人困獸猶鬥,最是凶狠的時候,增兵上去,只怕會增加大量傷亡。等等吧,你家將軍放了這把火,就等這把火再燒一會,燒得韃子無力抵抗之時,我和你們方才合軍猛攻。」

    他又一笑,脫下繡了蟠龍的大氅,扔給趙時賞,一邊說道:「我的後軍先放著,不動。嗯,等待合適的時機。」然後,不再看請求支援的張順。

    而張順目瞪口呆,眼睛睜得比銅鈴還要大,仰頭望著秀王。這是什麼話,等合適的時機?只要再加一把勁,既能攻克獨松關,這不是合適的機會,那什麼才算合適?

    他簡直比吞下只蒼蠅還要難受,不過他什麼話也不說,跪地鞠一躬,翻身躍上馬背,黑著臉奔回西面大營。趙時賞卻發現,張順伏於馬背上的身軀不住抖動,似乎在忍耐極大的憤怒。

    這可奇怪了。

    趙時賞披上秀王的大氅,瞧瞧微笑中的秀王:不搶呂文煥的功勞,是給徐子清面子。無論如何,呂文煥向徐子清投的降。但是不支援呂文煥,這又算怎麼回事?難道——難道,秀王也和我們一般想法,看不起反來復去投降的呂文煥?

    年青的王爺不再打量戰場,頭高高抬起,去看頭頂那面迎風招展的代表皇室的龍旗。

    這面龍旗同時也是秀王的帥旗。

    趙時賞便也去看龍旗,旗邊兒上一溜金黃色的流蘇象柳絮一樣飛揚,襯著同樣金黃色的陽光,當真漂亮非常。

    都是帥旗,同樣背襯陽光。

    可阿術一點兒也不覺得帥旗上的流蘇漂亮,甚至阿術想一箭射落它。

    本應順風飄揚的絲線燒成了灰,成千上百根流蘇若同光禿禿的棍子,了無生氣地垂下去。帥旗邊緣那一溜兒金黃色的流蘇,像極了暗黑的死蛇。

    那就是我的帥旗,醜陋到了極點!

    阿術面無表情,招來親兵,抽出一支箭,張弓搭箭射去。

    那只箭飛出漂亮的弧線,端端正正命中帥旗的旗尖,力道如此之大,旗尖竟然折斷,叭嗒掉在掌旗使腳下。

    便在掌旗使吃驚的張望裡,阿術面無表情地下令:「退!」

    阿術面無表情,但身邊將軍們都發現那個巨大的身子發出氣惱之極的顫抖。

    呂文煥突然投降——這就是阿術顫抖,甚至惱得射斷自己帥旗的原因。

    當探子送來南朝驃騎將軍徐清發遍天下的邸報時,呂文煥反戈一擊,自莫干山出兵,會同秀王趙興榫,猛攻獨松關。

    呂文煥不是說糧草失火,全軍無以為繼麼?降與徐子清後倒什麼也不提了,督率三萬士兵不要命似的發動攻擊,壓根不像沒吃飽飯的樣子。而他的反叛,無異於當頭一劍,直斬得阿術昏頭轉向。

    與秀王作戰本就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輕心。如今再加上呂文煥熟悉獨松關所有防備的關節,這獨松關卻怎麼能守得住?看吧,呂賊放火燒了軍資庫,與秀王合擊,不過半天工夫,就快攻陷獨松關西牆。

    驕傲的阿術低聲下令,命令從胸膛迸出來,沉重得像鐵錠掉下地:「退!退往太平。」

    此刻,他只覺得漢人盡皆奸狡計滑,兼得無恥之尤。

    看一眼西牆處攻勢如火如荼的呂文煥叛軍,他低聲咒罵:「老天會收了那廝的命。」

    副將楚程之立於馬側,突然說道:「大人,呂文煥有五千人馬設在關後,如果我們撤退,只怕撤不走。」

    楚程之也是漢人,但他跟隨自己南征北戰得久了,阿術倒沒拿他當漢人看。

    巨大的身子彎下去,冷冷看著站在地上的楚程之,阿術面無表情地告訴他:「五千人將是大軍撤退的祭祀。」

    阿術直起身,手撫駿馬柔軟的鬢毛,目注折斷的帥旗,頭也不回:「紀意,你領三千人先行,用騎兵衝擊呂文煥設在關後之軍。」

    「是。」俾將紀意在背後重重應命。

    「郭雲,騰格爾,你們率兩支千人隊,在紀意衝鋒之前,先用排箭射擊,擾亂敵人陣形,此後跟隨紀意掩殺。」

    「領大人之命。」又兩個沉重的聲音響起。

    「……」

    諸種命令下達,身邊只剩下楚程之。阿術抬頭去找,沒有旗尖的帥旗已經淹沒在不斷變化運動的各支部隊之中。

    親兵聚攏,自有人替楚程之牽來馬匹。往關外望去,越過青黑色的硝煙,起伏而綿延的丘陵上,到處都是攻擊中的宋軍,千軍萬馬,人潮洶湧。

    「走吧,大人,我們也走吧。」楚程之輕聲說著話,接過阿術的馬韁。

    阿術大人卻沒有動,突然歎口氣,說句兩個字的短語:「屈辱!」

    楚程之明白阿術大人的感受。想了想,他突然說道:「徐子清。大人應該請伯顏丞相殺了徐子清。」

    第一次遭遇徐子清是在揚州戰役。發動十萬大軍包圍揚州,阿術進攻揚州前沿堡壘之瓜洲,結果吃了第一次大敗仗。

    庚即,徐子清以區區四萬人進攻健康,斯時,阿術手裡有六萬人馬,並且據城而守。可就是這樣,兵力、地勢,遠勝徐子清的阿術,仍敗於徐子清。不但讓徐子清奪去健康,連鎮江讓他給一塊兒奪走。如今呢,年青的南朝驃騎將軍說降呂文煥,又給了阿術一次大大的失敗。

    果真屈辱,對任何將軍來說都是屈辱,更不用說驕傲的阿術,這位忽必烈大皇帝極為器重的將軍。

    「請丞相殺了徐子清?」阿術惡狠狠盯住馬頭下的楚程之,「我是大皇帝的雄鷹,我是漠原上的蒼狼。你叫我去做草狗般的勾當?」

    阿術幾乎要破口大罵。

    楚程之暗示自己刺殺徐子清。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個人豈非是說自己永遠戰勝不了徐子清?

    幾支箭成品形飛來,落在馬前。胯下駿馬屢經戰陣,不但未受驚嚇,甚至高傲地打了個響鼻,似乎表達對敵人箭矢的不屑。可轉瞬之後,駿馬沒能繼續它的高傲,如蝗蟲般漫天飛揚的箭矢落下數十支在面前,終究使它連步倒退。

    傳來一陣「轟轟隆隆」巨響,百步之外的城門轟然倒塌,一個數百人之多的集群吶喊著廝殺進來——秀王和呂文煥開始突入獨松關內城了,與此同時,數千名著紅色戰袍的宋兵出現在城頭。

    應著楚程之越來越焦急的目光,阿術忍住呵斥,一撥馬頭,在親兵的簇擁下縱馬出城,偏留下個飄蕩含糊的歎息:「你去見丞相大人吧……」

    楚程之躬身領命,抬起頭時,阿術已遠去,自己身邊除了不斷倒下的戰士,便是跳躍踴躍的宋兵。

    退,去找伯顏丞相。楚程之下了決定。

    混在一群狼狽的逃兵中間跑出城,楚程之想去鎮江找丞相大人,但轉頭一想,獨松關丟失,伯顏在江南境內再無一兵一卒,而鎮江便是惟一的支點,前前後後都有敵軍。如此一來,鎮江如同雞脅,實在無味得很,多半是要棄守的。

    於是他決定也去太平,他推測,以健康為分割,整支南下大軍被分為兩部,無論如何,伯顏知道分兵而戰的弊端,伯顏想方設法也要聚集兵力。太平,便是聚集兵力最恰當的地點。

    是的,楚程之的推測非常正確。

    到德佑三年九月,伯顏率領大軍退回鎮江,與董文炳合兵十五萬。在太平,又有忽必烈支援江南戰場的六萬軍隊,共計二十一萬之多。那個時候,元軍重兵集結,得以歇一口氣,大夥兒都認為敵我雙方勢均力敵,半斤八兩,可能要從頭來過,重開一盤公平的棋局。

    只有我認為還能扳回先機,仍能叫伯繼續他的撤退。是的,我有一招妙棋未用,那就是呂文煥。

    事實也是如此,伯顏此前召董文炳商議,那時便有退回太平的想法。呂文煥一降,與秀王合力攻陷獨松關,伯顏再也不能等待,聞訊之後當即放棄鎮江,十五萬人拚死衝過健康,逃去太平。

    斯時,我已潛回健康,但軍隊仍留在揚中,無力阻止伯顏的逃竄。現在嘛,既然呂文煥這招妙棋盤活了整個戰略局勢,就仍舊執行臨安戰前會議時的計劃吧——以太平作為總決戰的地點。

    圍棋有招『打劫』,呂文煥幫我打了一個絕妙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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