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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五章 鬼魅 文 / 光線

    馬車在臨安街市中慢騰騰地行走,我坐在斗蓬裡頭苦笑:將軍有坐馬車的?按平素牌氣,只怕早將這慢慢騰騰的車子拆了。

    太皇太后還是沒召開朝會,以至讓我懷疑她是否又有新招數出來。因為賈黨的全軍伏沒,引發了朝庭的巨大震盪。臣子們無心事事,全臨安城亂竄,一會兒他家,一會兒你家,再過一時,又邀請三五好友聚會自已家中。一個個神色驚惶,相互打聽朝局可有變動,又或陳丞相、徐大將軍可否懷疑自己與賈黨有染。

    亂,臨安的平靜外表下亂成了一團糟。大臣們和我一樣都在猜:大內裡的太皇太后在想什麼,怎麼還不召開早擬定的朝會。甚至,他們還在猜我,驃騎大將軍府也沒有動靜,奉令誅滅賈黨的大將軍是不是在等待大內新的清洗命令。

    直到昨天,所有人方才解了疑慮。

    謝太后與陳宜中於春節前夕制詔天下,痛責賈似道,說他少年落魄,為游博,不事操行,老邁昏庸,弄權誤國。頒『買公田法』、「經界推排法」、改「十九屆交子」,令關卡苛急徵稅不止,終使脂膏枯竭,農村憔悴,市井蕭條。行新政,致傷天下仕紳,使民怨沸騰——

    我恍然大悟,這些日子大內的不動作原來在操持詔書。便是謝太后授意我誅賈似道,其真實想法也若隱若現。

    賈似道一黨被滅之前,臨安城中各大同鄉會人頭濟濟,國內各地的富豪與地主齊聚京城,抱怨朝局動盪,朝庭的土地政策,稅收政策,財經政策,各種措施反覆無常,使民不聊生,傷了天下根本,極力要求朝庭進行改革。

    但他們受賈似道壓制,尚不敢站出來公然反對其制定的農經政策。如今好了,賈黨盡墨,聚在皇城的富豪和地主,這批朝庭賴以治理國家的階級,便為以前受的苦難來向朝庭討公道。

    他們要求停止賈似道制訂的「買公田法」,還回因「買公田法」收去的私田;要求改革稅制,為經商者營造寬鬆環境;還不停上書,希望朝庭制定新的財經政策,穩定不斷貶值的交子——

    我在揚州告訴賈似道,說過他諸多政策得罪了天下人,方才導致蕪湖大敗之後天下人皆曰可殺的厄局。現今一看,這些人果然趁此機會要求新朝庭拿出新氣象。

    可即使賈似道敗落,朝庭一時半會怎有法子扭轉以前積累下來的困窘,且北敵壓境,更不敢少了半點稅收,不然,這軍隊拿什麼去養活。

    地主仕紳們在臨安吵吵鬧鬧,朝庭絕不敢鬆口,賈似道是沒了,卻使諸多矛盾堆砌一起,反而立即得以激化。

    謝太后與陳宜中擬出來的詔書,全篇累牘責罵賈似道,把錯誤盡推到他身上,說其專權獨斷,禍國殃民,是個大大的奸臣,應該為國家的慘淡負責。

    詔書頒到大將軍府,才算知道謝太后借我之手打擊賈似道的另外一層意思。這位可怕的老人居然把賈似道當作替罪羊,背下整個朝庭舉止失措的黑鍋。而後嘛,解釋朝庭其實沒錯,錯的僅僅賈似道弄權誤國,以此來安慰天下仕子,緩和廟堂與江湖的矛盾,消除沸騰的民怨。

    陳宜中在此基礎上實施他的新政。第一步當然要穩固他的權力,建立他的行政班底。有消息稱,陳宜中屢請謝太后,希望立即補充朝中各部各省的缺口。

    可他的第一步都未實施下去,謝太后以敵人近在咫尺,應先軍後政為由,拒絕了他的要求。

    馬車磕上一粒石子,猛地一跳,差點把我摔倒在車子裡。我卻想起了那日明媚院相聚時的情景,不由一陣暗笑。

    那夜酒到中巡,我突然問他:「丞相知道弟弟王龠在哪裡嗎?」

    陳宜中原本笑容可掬,聞言之下立變得如半截兒木兒般的愣愣戳在那裡,額頭和泛著酒紅的雙頰突然浸出汗珠,眼睛發直,盯著我,便像盯著一個可怕的鬼魅。

    在這個時候,保養得很好的陳宜中,那張略微有些發胖的臉孔換作了鐵青色。

    我冷冷的回望過去,一股噁心的感覺泛上心頭,如同吃下一個蒼蠅似的難受。這是什麼丞相?大敵當前,使奸計逼我滅了賈黨,如今不思救國之策,反倒打聽聖上們屬意主和還是和戰,然後麼,在朝會時揣摩聖意,再作對答。

    今日一唔,倒清楚了他的低下品行,果然是個小人。

    咬著牙正目以視,猶自在心裡罵道:得意吧,賞賜似的叫我薦幾個人,還給我打官腔,以為必得投靠你了。哼,走著瞧,還有你求我的時候。

    陳宜中到底是丞相,即使惱羞成怒得雙眼都赤紅,卻很快恢復了平靜,拉過身邊伎兒,一邊叫她唱小曲,一邊拾起幾上小點吃著,漫不經心說道:「王龠麼,他早跑出臨安了,說不定自殺也未可知。老夫不明白你說的弟弟是什麼意思?」

    我輕輕兒一笑,也喚來玉兒姑娘,拉著她的柔嫩小手,遞去酒壺邊,先說:「玉兒來斟酒。」

    因李玉兒在邊上,我也裝出隨意模樣,只隱去了王龠名字,淡淡回答著陳宜中:「那人沒跑,三天前還在我府中。這弟弟麼,是他說的,還寫了字據,默了家譜,簽字畫押的證明。嘿嘿,他告訴下官許多有趣的事,得空了,下官便找丞相大人好好兒講講吧。」

    柳眉兒從蘇墨那桌湊過來,這女子與文天祥共舞,情緒很好,酒便喝得多了,醉醺醺的和身趴到我背上,星光眸子象含滿了水,癡笑道:「蘇俠士不苟言笑,奴家坐他旁邊無趣得緊。丞相與公子剛才說有好玩的事,說給奴家聽聽成麼?」

    李玉兒已將倒滿了的酒杯請給陳宜中,便見陳宜中那只端著杯子的白皙乾淨的手,發出時不時的顫抖。

    就著燭光往上瞧了,那張胖臉眼尾處跳得更加急促,眼裡精光緊緊盯牢我,流瀉出強烈的恨意。

    秀王、張世傑、文天祥,這一群人都喝多了,鬧鬧哄哄,一會兒喚歌女獻藝,一會兒叫再抬兩缸酒來,劉師勇以為賈似道一死,與元決戰必不可免,尤其的高興,直叫喚:「還有姐兒麼,去,給本將軍再叫兩個來。」

    卻誰都沒注意這張案幾的刀光劍影。

    集芳軒內十八支粗如嬰臂的紅燭在搖晃,隨著光線瀰漫,這處地方到處飄逸著酒香、歌聲、嬌嗔、歡笑、胭脂氣,還有女人的體香。

    我一直笑,藉著酒意回望陳宜中。四道目光便在氳氤氣息裡撞得鏗鏘作響,相互逼迫,毫無退讓。

    柳眉兒似乎沒有發現異狀,猶自嚷道:「說嘛,說嘛,大家高興麼。」

    柳眉兒溫軟身子緊伏我背後,也許她嫌李玉兒在旁邊礙著自己了,便推推李玉兒。

    李玉兒閃去一邊,這位臨安的名伶發現我與陳宜中的碰撞,笑上仍掛著笑,身子卻發出不讓察覺的顫抖,連忙咳嗽兩聲,穩住神情,細聲細語的問宜中丞相:「大人,酒涼了,叫下人們回爐再溫溫吧。」

    陳宜中終於醒轉,轉首呵呵笑兩聲,對李玉兒點頭,示意她去溫酒,又回答柳眉兒的話:「子清講起一個早該下地獄的人,卻說自己認識他。老夫便問,子清啊,你在哪裡認識的呢。他還沒說,眉兒姑娘先猜猜,子清會怎麼回答?」

    他問著柳眉兒,不待我有何反應,也不等柳眉兒說話,微笑盯住我,沒有停歇地說了下去:「老夫倒猜著子清怎麼說了。下地獄的人麼,當然是在地獄裡認識的。哈哈,下阿鼻地獄,下拔舌地獄,入油鍋,上刀山,歷了肉山血海,方能見著地獄裡的人。」

    微笑中的話冷若冰霜,柳眉兒伏在背後的嬌小身子突然繃緊,哇一聲吐出大口穢物,越過我的頭頂,飛濺到面前案几上,零零星星,骯髒之極,整個鼻腔裡充斥著難以忍受的惡臭。

    那一干人終於留意當朝的兩位重臣了,搖晃著都跑過來,詫道:「怎的怎的,眉兒姑娘喝醉了?」問罷了,竟不等我們回應,又搖晃著身子溜了回去。

    都喝醉了,都以為政爭得以結束,都快樂著,絕沒留心柳眉兒癱軟身子下的我,圍桌而坐的微笑的陳宜中。

    柳眉兒嘟嚕著:「丞相欺負人,說那些嚇人話兒。」邊兒上早有蘇墨喚來李玉兒,抬走了她。

    陳宜中笑著問我:「那人下地獄了嗎?」

    任由下人為我擦拭污穢之物,笑著對他說:「那人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提心掉膽,受某人之命幹些齷齪勾當。嘿嘿,他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下地獄呢?子清我嘛,更不用穿越十八層地獄去找他了。」

    蘇墨安頓好眉兒姑娘,坐回桌面。我起身叫一聲:「諸位大人,徐某不勝酒力,可要告辭了。」

    又湊到陳宜中面前,摸摸自己鼻頭,笑著說道:「那人本來要死的,可他想啊,拼了一世英名不要,為自己哥哥上刀山下火海,結果還遭哥哥說該下了地獄,實在是想不過,便發誓好好兒活下去。」

    大笑兩聲,抬頭看一圈往來送我的人,說道:「各位大人,徐某只要力所能及,必定一個個的幫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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