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跑來三名年約二十歲的鄉民,滿臉充溢興奮之色,邊跑邊叫:「快快,去得晚了就看不成了。」剛睡醒覺的懶漢此時正跨出門檻,聽到他們的叫聲,於是揉著睡眼迷迷糊糊嚷道:「李二娃子,那有什麼可瞧的。不過又是抓壯丁罷了。看你跑成什麼樣子。」
李二娃子便自奔跑中回頭喊道:「這支軍隊不是別的軍隊,聽說是徐子清大將軍的隊伍。作風也不一樣,分發糧食不說,還表演雜戲給我們看。焦松眼,你看不著雜戲沒關係,沒領到糧食可不要後悔。」
被喚作焦松眼的懶漢聽他說有糧食發放,立即張大了那雙惺忪睡眼,大叫了一聲:「徐大將軍的隊伍?還有糧食發放?」掉頭鑽進屋內,片刻功夫又風一樣地鑽出來,手裡已拿著布袋,只將兩條細腿掄得像車輪一般往鎮中心處跑去。
看著面前發生的這段小插曲,不由自主地,笑容在臉龐散漫開去。心中想到:軍宣隊的成效不錯嘛,連我的大名都宣揚出去了。
再想想,又覺得戰爭真是磨練人。便看那於敏,兩年時間將一個青澀的小兵鍛煉成精幹的鬥士。瞧他平實無華的說服力,剛勁有力的手勢,鎮定自若的表演,遠遠超出了他的實際年齡。
成長,在戰鬥中成長,經血與火的磨礪,與死亡擦肩而過,這些樸實的孩子終於煉成一塊塊閃耀的真金。也許,宋室王朝、漢家百姓,將由他們擎天撐起護佑的巨傘。也許,他們將是與凶悍的元軍征戰天下的鋼鐵長矛,雷電般戳穿蒙古人戰無不勝的神話。他們將是種子,佈滿華夏的每寸土地,生根發芽,結出豐碩的果實,傳承偉大的漢家文化。有了這群充滿蓬勃生機和旺盛鬥志的青年戰士,這天下便有了豐盈的希望。
正如我之所想,由這群出色青年人組成的軍宣隊的工作極有成效。在休整的兩天時間裡,把士氣恢復如常,還鼓舞鄉民參軍。
百姓當中有叫姚勇的勇武之人,甚至自願留在敵後,組織勇卒牽制元軍,使其疲於奔命,讓其勞累不堪。而後,只等徐將軍雄師回來,趁虛一鼓而殲。
於是軍宣隊在留給這批敵後武工隊武器的時侯,還屢屢強調:對元軍切不可心慈手軟,逮著機會就下手。再教授行動要領:可在元軍士兵落單之時,不用顧忌江湖道義,不要擔心以多勝少,勝之不武,只需大力格殺,為國效力為民除害;或是在蒙古人、色目人等貴族聚集地,搞些縱火、投毒事件,打擊他們的狂妄猖獗之氣。
當我的軍宣隊在城鄉間忙碌時,自包圭斥侯隊傳來消息,說是在此處大張其鼓搞群眾運動,元軍哪有不曉得的。不但前幾天的追兵朝這裡而來,就是附近的駐軍也聞風趕至,集腋成裘,軍隊是越來越多。
再不能耽擱,不待第二日清晨來臨,三軍於三更時牌開撥,又往下一站匆匆行軍。
只是身後那些周邊鄉村聞訊前來送別親人的成千上萬人的隊伍,舉著火把哭哭啼啼的送了五里之遙。終是要分離時,婦孺老人在號啕哭泣中直喚張娃我兒、李四我夫,卻均是強打起精神,激勵親人上得前線多殺幾個萬惡的韃子。
陳昭等人簇擁著我走在中軍前頭。此時回頭看去,仍有星星點點的送行火把繞山間小路跟隨,隨著輕柔的風兒吹過,傳來一股股壓抑住的低泣聲。心頭泛上些苦澀,古來征戰幾人回,家人們看著自己的至親漸漸遠去,也許從此就陰陽相隔,離別之苦哪堪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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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軍一路輕裝,又沿途布下**陣:或是派幾隊行動便捷的騎兵分東南西北,製造四路行軍的跡象;或是經過城鎮時,傳播謠言,散佈此路軍只不過是一支流寇的消息。如此種種,終將四面八方逐漸彙集的追兵甩到一百五十里開外,製造出兩三天的空檔。
孫虎臣曾說過後勤問題,他曾擔心軍糧不夠用,如今倒是應驗了。我軍一路上招兵買馬,士兵人數漸增,軍糧當真不夠敷出。
便依丹徒舊例,派出軍宣隊四下宣傳,又叫曾在蕪湖有過徵糧經驗的楊二配合,兩支隊伍一邊招募士卒,鼓動鄉野村夫抗元,一邊大肆「賒購」糧草,而後留下一大把白條,上書:供應本朝威武軍隊之軍需用,欠銀-;-;兩。落款:驃騎大將軍徐。
橫蠻的楊二做下種種惡事,屢有地主、鄉紳在我駐留當地之時,進大帳告狀,說是哪有大宋軍隊搶掠大宋人的。我便請他等拿出證據,然後看見落款居然如此寫著,不由哈哈大笑,復指責不知我何故大笑而莫名其妙的告狀人,斥道:「本將便是本朝殿前之冠軍大將軍,官至制置大使。哪有空到你等家中去搜刮區區浮財餘糧,當真可笑之極。快快回去,免得一時生氣將你等當場剜了。」等著那幫失魂落魄的人離去,轉過身叫蘇墨召來楊二,指著那落款處,也不說話,冷眼瞪他。
楊二乾笑幾聲,很快恢復了臉上顏色,反而振振有詞說道:「公子說過蒙古韃子以戰養戰,我不過是搶在前頭,用大將軍名義將韃子即將徵收的糧草收歸我用而已。行得如此善事,公子倒該表揚我才好。」看他這麼快就想好了說詞,就知其早在幹下這些事情前便作好準備。我哼哼著,轉首他顧。
蕭歌自帳後為我拿來剛縫補的戰袍,一邊伸手讓她幫我穿上,一邊揮手叫楊二離開。哪知楊二前腳剛走,後頭又來了陳維維。這姑娘近些日子變得乖巧起來,只要我稍一得閒,便攏身和我談話聊天,將原先的臭脾氣收拾得乾乾淨淨,巧笑頤言,口口聲聲喚我為哥哥,直比叫親哥哥陳昭還要親熱,狀似溫柔順和之極。
這回又是如此,不過將話題轉到吃喝玩樂上面。
「……子清哥哥不知,南通港薄荷清爽逸人;太湖之碧螺春茶名聞天下,特別是初春新茶更是只須端起茶杯,便被其淳香醉倒;還有太湖特產楊梅、水蜜桃、湖羊、湖蟹、銀魚及長江鰣魚、狼山雞、高郵鴨、太倉豬等都很有名。」
因為臨近太湖,她便背書一般把當地特產通通說了一遍,似乎又想起一件遺漏之物,便將兩道秀眉聚攏,小小的鼻樑皺成一堆,俏臉竟透著說不出的生動,驚詫道:「啊呀,怎的在揚州時忘了帶點醬菜在路上,可害得我吃了這些日的軍糧。」
我只能手撫額頭。這姑娘童心未泯,想到哪出是哪出,竟又想及揚州特產醬菜了。
連忙哄著她往陳昭帳中走去。剛踏入帳內,透過昏暗的燭光,便見陳昭挺拔的身子又被十數份地圖淹沒,只從空隙處露出腦袋,兩眼卻仍盯著一張行軍圖上,對兩人入內竟是聞未所聞。
陳昭自小被其父陳夢龍著力培養,雖只二十未到的年紀,其父親便利用權力將之送到台州廂軍處受訓。而後隨我出征,經歷十個多月的實戰,中間屢次被我委以重任,現今鍛煉得機智巧變,行軍指揮已然若定。平日裡如沒有事情,就如今日般的埋頭在地圖當中,似乎鑽研得上癮了。問他,則說:「為將不識圖,便真是紙上談兵,不知所以了。」
等陳維維把哥哥從地圖堆裡拽出,兩兄妹又開始鬥嘴時,我尋個機會便偷偷溜了出來。
便這樣避開戰鬥,一路徵兵募糧,到我軍翻越莫干山,抵達離臨安僅五十里的良渚時,我軍已吸收千精壯鄉勇,擴至四萬人。這批新募的士卒倒不全是新兵,其中許多會武之人,或是戰敗流落的地方廂軍。因此隨軍行進之中,稍一訓練,很快地就能適應戰爭,具備戰鬥力了。
早在經過後白小城時,包圭便遣斥侯報信給朝庭,定好地點,請臨安守軍接應。因此我軍一到良渚,朝庭就已遣楊亮節率杜滸、李陽、翟國秀等將領等候在那裡了。楊亮節是皇親國戚,自已的妹妹是死去一年的度宗皇帝之妃,度宗長子益王趙是的生母。年僅六歲的趙是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朝庭封他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正好管著我這驃騎大將軍。不過,對趙是的這種賞賜,也許是沒有按規矩立嫡以長,讓他當上皇帝的一種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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