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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三章 暗香 下 文 / 光線

    汪立信從石几上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抬起頭來,正目與李庭芝相對,臉色坦然平和,沒有一點忐忑:「祥甫自是朝庭重臣,忠貞之士,不會滿意紫源如此說話。但請仔細想想,賈似道得徐子清之助,復掌天下權柄,可他甫一入朝,竟使臨安立遭伯顏強攻,如今左支右絀,局勢一日險過一日,嘿嘿,這趙家天下在他手裡還有可能浴火重生嗎?」

    他看了看我,輕輕一笑,又說道:「如今時局到了如此模樣,要想扳回來,除非如子清這般的人物多出幾十個來,方才有可能成功。即便有幾十個徐子清,但朝庭會容忍這等人掌握重權,又領重兵在外?呵呵,就算我受了刺激,頭腦不清,說話算不得數,卻請各位再想想,大宋一朝有個武將掌權的時侯麼?高宗年間,岳武穆、韓世忠、吳玠、張俊、劉光世五人為了抗金,將天下絕大部份精兵領在手裡,把金兵打得節節敗退。紹興七年,金朝連年征戰,國家損耗巨大,再也無力為繼,便欲與大宋謀和,我朝危機得以大大緩解。趁此時機,高皇帝卻叫秦檜在風波亭中殺了岳大人以立威,罷張俊以懾眾,迫使韓世忠辭歸以鎮各軍,一舉將能征善戰的將領們清洗得乾乾淨淨。看看現今吧,徐子清得天之功,有過封賞麼?不過仍是高宗的局面。」

    再看一眼李庭芝,汪立信單目一翻,露出強烈的嘲弄,「祥甫大人倒是有豐厚賞賜。」

    聽他胡言亂語,李庭芝臉色越來越是不豫,強忍著怒氣沒出聲反駁,這時聽汪立信說到此,終於忍之不住,咄聲說道:「汪大人與祥甫平日裡很是投緣,但沒想今日會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可知被朝庭知曉,便是個誅族的罪名。看在往昔交情不淺的份上,我便當什麼也沒聽到,也不曾請你汪立信到過舍下。只是李某與你不是同道中人,便不相與為謀,請汪大人回去好生自省,別誤了自家的名聲。此後一刀兩斷,再不相往來。」一氣說完,立即將手中茶碗端起揚一揚,意思是端茶送客了。汪立信也悶哼一聲,不再說話,只將長袖一甩,拂袖而去。

    真沒想到剛才還是好好的聚會,竟會鬧個不歡而散。我和李元曦對視一眼,相互露出無奈苦笑,覺得無法相勸,惟有看著汪立信揚長而去。李庭芝被汪立信這席話傷了興致,無心和我閒聊,只草草告之陸秀夫已回了臨安,要求我盡快領軍回援。

    李庭芝匆匆說完,留下元曦陪我,便鐵青著臉步入*。

    他去得遠了,元曦招呼我們重新入座,走過一邊,拉著蕭歌笑道:「這小姑娘好生可愛,端的精緻,真是我見猶憐。姐姐陪你聊聊好麼?」掉首朝我,促狹地眨眨眼睛,問道:「公子新收的丫頭?真好眼力,竟收下這樣玲瓏剔透的人兒。」不等我解釋,只管拉著蕭歌親親熱熱地說開了去。

    蕭歌衣著極是樸素,簡簡單單穿著一襲翠綠細花布衣,頭上隨便用一根銀簪子挽了頭髮。與花簇錦繡的元曦相比,單以衣著論,當真襯得自己象了真正的下人,幸好天生麗質,倒沒顯得太過寒磣。可她年紀尚小,見到面似桃花般鮮艷、衣著華麗而又氣質高雅的李元曦,不覺之間便有些自慚形穢,臉兒羞慌得通紅,低著頭忸捏不安地拿手玩弄青翠的衣角。

    李元曦坐在身邊,拉著她一雙小手,直視過去,卻見著元曦纖手如玉,而蕭歌小小年紀手上已有了繭子,不由得自胸中升起憐惜。真是有虧她了,每日裡忙著服侍我,而我這當哥哥的竟沒能好好關心過她。等局勢稍有平穩,再把蕭歌打扮一番吧,可不能將這美麗的小姑娘變作了埋入灰塵裡的珍珠。

    此時已近亥時(晚9點),一絲風沒有,隆冬裡也不聞蟲鳴鳥啼,偶而會遠遠地傳來一兩聲沉悶帶著顫音的午炮聲。我找了話頭,天文地理地和元曦聊著,過去半個時辰,元曦和我談得開心,笑著說:「公子真是非常人,說話之中常有驚人之語,有些竟然是元曦聞未所聞。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頗多,無以感謝,今日便下廚為公子作一頓宵夜,添為師資吧。」大約知道我要拒絕,也不等我有何表示,牽了蕭歌離席而去。

    身著男裝的纖巧背影在眼中漸行漸遠,心中湧上愧意,我低頭一笑,自嘲道:什麼驚人之語,什麼聞所未聞,不過是把幾百年之後的東西拿到現在來顯擺罷了。真要比起程朱理學、八股文章,我哪會是她對手。

    過去稍許時間,元曦換了女裝,在頭頂梳了花髻,上身套穿朱紅滾邊綢衣,下著朱錦羅裙,腰間繫了根同色錦帶,玉石般潔白的頸間微微翻露出粉紅色小衣襯裡,再無任何佩服飾,全身雖則一片簡潔,卻通體逄紅,蓮步移動中竟耀眼之極。

    和幾個侍兒將三四個小菜端了上來,就在涼亭與我相對而坐。又沽來黃酒,頻頻碰杯。不由感歎李庭芝生得一個不讓鬚眉的好女兒,更難得從容雅淡中又不失爽朗自然。

    聊天說話間,陳維維尋至李府,由下人領著,風風火火衝進花園,見著我遠遠便叫:「李伯伯呢,還在麼?」

    李元曦握著蕭歌小手站起來,不容我說話,笑道:「維維快過來,姐姐正與子清公子說起你呢。」

    陳維維比我早回揚州,早和李元曦認識,此時見她在場,再不好和我吵架,將臉孔上的惱怒換作笑容,親親熱熱與元曦打起了招呼。

    我倒沒甚說的了,又過去一時,飛道長、蘇墨等又尋了來。幾人圍案而坐,吃著元曦親手做的小點,喝著燒得滾燙的黃酒,掃一眼清涼秋夜,聞一聲心中佳人淋漓巧笑,我只覺自己如要神仙洞府,一顆心快樂得快要飛上天了。

    這處花園一片歡聲笑語,通紅的篝火將之照得明亮堂皇。李庭芝也從臥住處跑來,說是為我即將去臨安而送行,卻說道:「子清即日就要踏上征途,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如時局再往下滑去,也許就——」

    剛說到這裡,立即被元曦打斷,微熏的姑娘粉臉紅潤,朝父親發著嗔:「今日難得相聚,爹爹不要說不吉利的話了,只需與公子暢飲盡歡,來個一醉方休。都說相知何必曾相識,父親與子清不但相知,而且相識,早是遠遠勝過。哪管他何日再見,這麼說著倒著相了。」

    李庭芝微微一笑,舉杯向我,說道:「元曦說得是,為父被你一說顯得俗了。子清便與我同飲此杯,以壯行色吧。」

    話雖這樣說,但誰都知道我這一去不知什麼時侯才能相見。幾十萬韃子兵臨城下,大宋的皇城已危在旦夕,這破敗王朝如將傾之廈隨時可能被一陣輕風吹倒。

    我在長江沿岸打出一片大好形勢,可惜於今要放棄掉,而回援臨安,能否幸運地活過這場戰爭還不得而知,李庭芝以區區一城孤懸江北,也是凶多吉少。於是,這頓飯自此後便吃得沉悶之極。剛才諸女的巧笑頤言再不可見,偶而元曦會講個笑話或是吟詠詩詞來調節氣氛,但皆是徒勞無功。

    元曦又瞟過來一眼,那絲光芒閃閃躲躲,全不像平素的明快直爽。接著她的目光,可它又稍縱即逝,飄忽著蕩去另一旁。

    心底泛上一線甜蜜,她在偷偷瞧我.剛想品嚐甜滋滋的味道,緊跟浮起悵惘,在瞬間遮蓋住了隱隱約約的欣喜。

    我歎了口氣知,也許元曦不過被我的名聲吸引,又經過涼亭長談,再度震驚於我的學識了吧。可那些都是外在的東西,我希望她喜歡上去除虛名榮華的我,一個單純樸實的徐子清。

    那線目光又飄了過來。她是喜歡上我了嗎?我想捕捉它,可晶瑩剔透的眸子移去了別處。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裡反覆,另一側的陳維維實在吃得無味,忍受不了這壓抑的空寂,便站起身要求回去。場面確實難受,因了臨別在即,眾人面有戚色,還不如分開來好些。

    便在元曦的挽留聲中向李庭芝道別,我領著蕭歌和陳維維離開了大都督府。

    此時已經入夜,四處夜闌人靜,只是頭上星光點點,天上地下顯得空蕩蕩一遍寂寥。我回頭看去,李庭芝因不忍離別傷情,回了院中,只留元曦在大紅燈籠下倚門眺望。隨著馬蹄聲響,那道紅色的窈窕身影也漸漸陷入黑夜之中,慢慢消失去,終不再可見。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喟然歎息中,我將馬蹬使勁一踢。頑主受痛,猛地加速向前竄去,蹄聲便響得更是密了。

    夜沉得很,縱馬疾馳在凝重的黑幕之中,帶起的風聲在耳邊旋轉尖叫,那街坊燈籠在奔馳中也成了迅速消失的一抹抹飄搖紅影。四人只是低伏著身子隨戰馬往前,再往前,一聲不著。

    在行進中,繞過一條小巷。經過其中一戶人家時,那人家在驀然間大開門牙,使屋內強烈的燈光直投中街。然後十數人的哭喪聲隨著傾洩街中的燈光傳出,又夾雜著道士的誦經聲,嗩吶鑼鼓同時齊鳴。在頑主的奔馳中回首,便看到一具棺材從門牙裡被抬了出來。

    已近二更,怎麼還會有人出殯?陳維維稍稍勒住韁繩,想駐馬停下看個究竟,卻被我低喝一聲:「走。」於是撇撇嘴角,嘟嚷著跟隨我背後往前繼續行進。

    蒼穹中彎月在浮雲空隙處若隱若現,不時往下播撒幽幻的皎潔白紗,一絲絲便如銀線般在天地間纏繞,似乎千里煙波,暮靄沉沉。身後的哭喊聲穿過銀幕飄渺傳來,淒愴悲苦直是莫以名狀。「朝庭啊你就這樣無用,任由韃子欺負漢家嗎。快快滅了韃子吧,吾家兒郎又戰死一個啊——」。

    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相隔陰陽間。渾身便是僵硬發緊,心中如尖刀刺過,痛得額頭冒汗。我抱著蕭歌,環過手使勁按住胸口。在滿天星辰閃爍下,皎白銀絲纏繞中,耳旁尖聲大叫風聲裡,神思卻在疼痛難忍時飄泊於世間萬物之外。驀地,腦子裡一聲奇怪大響,轟然唱起一曲輓歌:「濁酒一杯家萬里,勒戰沙場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家翁白髮兒郎淚。」

    年邁的父親在家中等待遠去的兒子歸來,已是白了頭髮。那兒郎離家萬里征戰沙場,在羌笛聲中想念家人,卻無法探望,只得淚水浸滿了雙眼。我北洋鎮出征一萬義軍經一年激戰,現在只餘下四千五百多人。現時北洋便有五千五百個家庭如這裡情景一樣,悲鑼聲響,老人憔悴,幼子嬌妻哭泣。

    又思及為救下大宋犧牲無數的大好男兒,不知發生過多少讓人感歎悲歌的壯烈故事。現在撫今追昔,但覺得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閒話。也許再過數十年,熱血男兒們的故事已是無人記得起,或成為漁夫樵人閒談的話題。

    於是,心中便充滿出征前的忐忑,和身處戰爭年代的蒼涼蕭遠的滄桑情懷。握著韁繩的雙手不由得變得僵硬,不知不覺把懷裡的蕭歌勒得緊了。

    蕭歌輕輕掙扎一下,返過頭擔心地問我:「哥哥輕些,我有些難受。哥哥沒事吧?」我才恍然自覺,放鬆了手臂,將臉上泛上些笑容,答她:「沒事,蕭歌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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