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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七章 秘密(下) 文 / 光線

    三座金水橋上密密麻麻亮起火把,火光倒映入水,將正門照得一遍通紅。飛道長「嗖」一箭射出,一隻響弩顫悠悠釘在廣場中央,滿臉怒容,叱牙大喝:「呔!作死的就去!」黃天道人臂力更大,張弓搭上三箭,連珠射來,「叮叮叮」三響,成品字形落成墨徒子腳前。

    黑徒子方臉愈見黑了,鼻翼扇翕,臉頰不停抖動,似乎已被飛、黃天兩名道長激起怒火。回過頭,一雙蠶眉緊壓眼瞼,眸子裡寒光四射,沉聲喝道:「本門從未受過脅迫,只怕兩位憑這點子人還攔不住我墨門清理門戶——」隨著嘴唇閉合,頜下齊胸美髯紛紛乍開,渾身更透出迫人的氣勢。

    被稱作邱師叔的那名中年漢子跟著叫道:「師兄,蘇墨先殺小侄女和金、廖二位前輩,後又投靠官衙,以取得宋軍庇護,行為太也下作可恥。難不成咱墨門還被他們壓住了,難不成墨門清理自個兒門戶還要他們允許?哼,理他們作甚,只管殺了那個不要臉的奸佞,奪回本門寶典就是。」

    門下弟子受他撩撥,紛紛嚷道:「師父,墨門千年以來不曾受人威脅,蘇墨可恥,便讓他接受可恥下場罷。」

    也有清醒的人低聲分辨:「敵人勢大,只恐討不了好去。」只是寥寥數語頃刻淹沒在眾多叫喊聲裡。

    對面的黑衣人群情激昂,我扭頭瞧瞧蘇墨,他仍跪在地上低頭垂泣,孤零零的清瘦身子在地上被火光投出老長的影子,搖搖晃晃,說不出的淒楚。轉回頭正要說話,突見情緒最為激烈的邱姓漢子舉起左手短弩,對準蘇墨射去。那短弩設計精巧,竟是五箭連發,拉成一條線,直朝低頭跪拜的蘇墨飛去。

    蘇墨還未及反應,蕭歌叫道:「蘇哥哥小心。」從我手中掙脫,雙足一頓,借勢騰空掠去,便欲替他擋了箭弩。蘇墨抬起頭,見小蕭歌單手支出,試圖以手接箭,臉色頓時大變,驚呼道:「蕭歌碰不得。」說時遲那時快,五支短箭突然改變飛行軌跡,三隻在上,兩隻在下,從中分了開去。

    蕭歌怎知道還有這個古怪法門,在空中換不了身形,向下飛的兩支箭刺進大腿,只叫了一聲,便從半空中摔下來。

    還是那名中年漢子咬牙切齒叫道:「師侄們衝啊,殺了蘇墨,為同門報仇。」

    阿爾塔站我身後,見到驚變突生,氣得放聲大吼:「無法無天了,膽敢在大將軍駕前行兇。」

    偏那人在衝刺中譏諷:「這話向朝庭去說,冠軍大將軍的名頭還在江湖上叫不響,只怕無人理會他。」一邊說著,一邊揮劍砍翻附近一名宿衛親兵。陳昭卻不說話,將腰下衣襟往後一撩,手中戰刀朝前一揮,帶了五百名衛士向前硬碰過去。

    墨教門徒如此橫蠻,不容我說話便必取蘇墨性命而甘心,他們不知道打狗還要看主人麼?可憐的蕭歌尚未從喪師之痛恢復過來,又遭他們傷害。我已被他們的狂妄無禮徹底激怒,這批混帳東西竟當真把我視作了無物!

    只氣得雙手發抖,連連沉哼,壓住翻騰的怒火退後三步,讓出身後親兵,咬牙下令:「命尹玉再調兩棚士兵,遣勇猛、智慧等人過來,合力殺了他們!」

    蘇墨已抱起蕭歌,於這時同時叫道:「邱師叔,如此逼我,真要我說出你的醜惡之事麼?」只可惜他說得晚了些,顫抖聲音已淹沒在五百兵卒與墨門徒的廝殺當中。

    墨徒子也控制不了局勢,只來得及大叫:「大夥兒冷靜些,不要衝動。」當面即射來十幾支長箭,側面又有數柄鋼刀砍下,他餘下的話便再也說不出,立即陷入苦戰之中。

    只可惜這幫衛士人數雖多,卻僅諳行軍打仗的陣式,哪能和墨門中人比,正如墨徒子所說,憑這點子人還當真擋不住他們。

    八十名墨門黑衣人確實強橫,斗笠之下面目陰森,跳躍間衣袂翻飛,右手二指寬的細劍在黑夜裡如幽靈般吞吐飄浮,左手短弩發出的朱紅小箭一射便是三支,一支支接連不斷,竟像用不完似的。

    這批人在五百士兵的圍困中肆無忌憚地強攻,砸飛從金水橋襲來的箭矢,前衝後突,直把衛士殺得連連倒退,盞茶工夫,建康行宮大門處已躺倒六十多人,竟筆直衝殺到我的面前。

    而墨徒子似乎有些猶豫,不用劍,空著手或擒或拿,絕不傷及士兵性命。卻於此時他的門人從身邊掠之際朝我刺來一劍,逼得我連連倒退,哪料到那人武功極高,如影相隨,尖細的劍鋒一直在眉心處跳躍,我已避之不過了。

    從旁邊突然支過一隻手,閃電般捏住劍尖,側目而視,居然是墨徒子。看都不看我,他呵斥那名弟子:「只找蘇墨,別傷害無辜。」

    十幾名親兵趁機圍上來,將我團團護住。擦去額頭驚出的汗水,我胸中怒火愈燒愈烈,臉頰每一塊肌肉都在跳動:這批狂徒滋事在前,後又逼得我險象環生,好吧,今朝一個都不會將他們放了。

    憤恨剛過,大片馬蹄聲驟然響起,眨眼之後,行宮門前三條大街亮出幾千隻火把,只把週遭照射得如如白晝一樣明亮。

    尹玉回來了,帶來整整一千人。隨著數百支火把投入場中,五百精騎狼奔豕突,帶起溜溜黃煙,直切切衝入黑衣人群中,將之分割起十幾堆。全身包裹重甲的重裝步兵緊跟其後,包圍上來,手持長戈一步一頓,慢慢將銳利的戈矛擠壓過去,直逼分散十幾處卻猶自狠鬥的黑衣人。

    凶狠強橫的墨門徒銳氣頓挫,遭精騎狼突,已成各自為戰之勢。正值狼狽不堪之際,街對面屋脊之上出現四十幾道自穿紅色宋軍戰衣的人影,展翅的雕一樣飛撲而來。臨得近了,幾千隻火把將黑夜撕碎,立刻顯出精悍的頭領,卻正是明教之勇猛天王。

    這成了一面倒的戰鬥。明教中人加上一千五百士兵,無論墨門徒眾武藝如何高強,也難逃如同南派道教一樣的命運。他們即將面對滅亡,毫釐不爽的滅亡。

    陣外還有六百張硬弓怒放,六百支箭矢帶著火焰同時勁射而至,飛道長、黃天道人此時撲進黑衣人群中,與敵短兵相接,陳昭帶著三百宿衛親兵,一窩蜂擁上前,便只眨眼工夫,豪氣干雲的墨門徒眾損失慘重,當即躺倒三十多人。

    便在火光和慘呼聲中,蘇墨抱著蕭歌,卻雙眸盡赤,目光呆滯,緊緊盯著陷入困境的本門中人,他們在一個接一個倒下。嗓子裡發出嘶嘶聲,蘇墨猶如一匹被狼群拋棄的孤狼,看著已不再有容於他的同伴遭受殺戮,心痛之極,卻又不能且不敢施加援手,那種痛苦,那種無助,便在火光中清晰地寫在臉上。

    臉頰肌肉控制不住地顫抖,淚如雨下,沾滿胸前衣襟,驀然再次跪倒在地,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師父,求你相信蘇墨。蘇墨並未犯下欺師滅祖的惡行,卻是碰著邱師叔與金師叔、廖師姑預謀投元,因此設陷於徒兒。現今生怕徒兒揭穿他們醜事,乾脆搶先挑起爭鬥,欲滅了徒兒之口。」也不管黑徒子聽不聽他的解釋,放下蕭歌,在血痕淋漓的地面爬前兩步,抱住我大腿,哭道:「公子,下令止了廝殺吧,蘇墨不忍師門如南道教一般受了滅門之災。」

    黑衣人在眼前紛紛倒地命斃,再也不見初時的囂張,只聽到一聲緊接一聲的慘號。

    心頭怒火仍舊一股股竄起,狂妄自信得近似於愚蠢的墨門中人以為冠軍大將軍是紙做的人,以為他那麼好欺侮,以為可以無視於他,現在終於嘗試到狂妄的苦果了。

    我低頭看著屈膝面前的蘇墨,咬牙罵道:「先被別人誣陷,蕭歌後又為你受傷,虧你好意思為他們求情。」

    蘇墨抱著我的大腿使勁搖晃,慟哭求情:「師門對我恩重如山,蘇墨便渾如豬狗,也不敢有忘啊。便請公子念在蘇墨為公子赴湯蹈火的份上,放過他們吧。」說罷了,頓首磕下,彭彭有聲,竟將宮門前的石板磕得粉碎,自家額頭更是血漬斑斑。

    舉頭探望,場中廝殺的墨徒子聽到蘇墨哭求,也於這時看過來。接住他的目光,裡面儘是惱羞成怒的憤恨,熊熊燃燒的怒火一般,幾欲要焚燒了蘇墨。

    再掃一眼全場,那邱姓漢子廝殺極為凶狠,右手細劍東閃西晃,左手短弩抽空射出一支支小箭,兀自喝罵:「蘇墨小賊,此時還構陷於我,當真人盡可誅的東西。」其餘的墨門徒每個人都被七八名士卒圍住,抵抗得極為費力。

    不理會他的邱師叔,抬頭望向我,額頭鮮血沾著細碎的石末流淌整張臉龐,又被淚水沖得模模糊糊,蘇墨只求道:「公子,便放了他們吧!」

    再看一眼戰場,又碰著墨徒子狼一樣凶狠的眼神。

    放了他們?可他們會放你麼?往昔沉默而又堅韌的蘇墨跪在地上叫喚著:「公子放了他們——」

    歎了口氣,一腳踢開蘇墨,返身抱起皺眉忍痛的蕭歌往行宮內走去,頭也不回喝道:「都住手,放他們一條生路。」

    黑面白底的官靴剛踏入朱紅宮門,便聽尹玉大叫:「現今知道冠軍大將軍不可輕辱了吧!大將軍取爾等性命,不過如探囊取物——」

    其實我理解蘇墨的悲哀,便如他後來向我說的一樣:墨門精於匠作,兼得門人個個武功高強,正是韃子極力籠絡的對象。掌門師父對韃子提出的,為元軍製作精巧武器的要求一口回絕,劉師叔卻受高官厚祿引誘,聯合金師叔和廖師姑,準備設計逼迫墨教掌門答應韃子的要求,如若不然,便奪了鎮教之寶——機樞寶典,以逼掌門師父退位。但他們密室議事竟遭大弟子蘇墨撞破,爾後便有了師父獨女被蘇墨姦殺的事件。

    蘇墨天資聰慧,自幼被墨徒子夫婦收養,從小學習墨家諸藝,至事發時,武功便不讓師父許多,現在又習寶典所記載的武功,只怕比師父更強一些——他後來發現自己中了劉師叔的計,也是孤傲性,解釋不通,兼無證據,更說服不了師父等人,乾脆先偷了機樞寶典,使劉師叔等人不能得逞,再在逃跑途中擊殺金、廖二位密謀者,讓其詭計破產。

    蘇墨黯然神傷,說道:「師父師娘對我極好,平日裡百般疼愛,只是我恰巧於事發時出現在小師妹閨房。唉,如此一來,師父師娘當然懷疑是我作了惡事,又受劉師叔蒙蔽,氣惱沖心,哪會聽蘇墨解釋。如今在建康死了許多門人,只怕更不會原諒我了。」

    「君子坦蕩蕩,小人哀慼慼。」我勸道:「你師父總有想明白的一天,你總有昭雪的一天,小師妹的仇你會親手報的。如今便在我這裡安安生生呆著,再等待機會罷。」

    蘇墨便不再說話,拱手作揖,從此後提也不提那事,只盡心竭力護我左右,偶而還會擇出機樞寶典的陰柔章法,教給蕭歌。而蕭歌也大方,加之自己年齡小,不怎麼看得懂太一真人留下的「太乙訣」,便與蘇哥哥一塊兒探究。本來道家與墨家就有共通之處,如此一來,兩人在武學上互相促進,倒比以前提高得快得多。甚至蘇墨會驕傲地告訴我:「天下除有數之十餘人外,只怕無人能勝過我。蕭歌麼,後來者居上,過去十幾年,成就只有比我更高。」

    我聽到這話,當然極為高興,立即遣他去揚州,送信與賈似道。尊貴的大丞相已將原本負責押送他的鄭虎臣拘禁了大半年之久,也該放其出來了。他自己嘛,更應領旨回臨安。我在信中有說:「——惟權力之中樞,方能左權力之方向。如今建康、揚州防線牢固,正是回臨安之恰當時候。」

    他深以為然,因為他帳下大將連建奇功,朝庭中關於他的流言蜚語已少了許多。於是,在蘇墨護送下賈似道偷偷潛回臨安。鄭虎臣麼,在他走後的第五日被放出驛館,卻被告之:丞相已領旨回京都,使臣請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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