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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二章 九天之動 節七 文 / 光線

    冒著瓢潑大雨,踏著泥濘不堪的黃土地,阿術站在帥旗下,凌厲雙眼死死盯著激烈的戰場,臉沉如水,寬闊的肩膀不住聳動,似乎在極力壓制胸中翻騰的怒氣——先是突出城外襲敵成功,庚即又以優勢兵力包圍宋軍,幾次差點將其分割吃掉,卻總被化解開了。戰鬥進行到現在,打至這付爛模樣,還差點讓宋軍突圍而出,真是丟臉之極。

    哼哼,徐子清,又是徐子清。想到這裡,他狠狠咬緊了牙關,面孔上堅硬的線條便顯出一股猙獰:這人年紀不大,面相英俊,一付文弱書生模樣,哪曾料到先於瓜洲敗其手下,如今據城相抗,又得先機,仍不能從容吃下他。這人巧計頻出,三天時間撕破整個西北防線,當真如此厲害不可戰勝麼?

    兵力,我要更多的兵力。阿術招來一名將領,鐵青著臉命令:「盡挑全城精壯百姓,悉數上牆,給我殺光牆根下的南人。」又將令旗一面面發下,督促部隊再一次進攻龜縮在城牆下被兩面夾擊、卻仍鬥志昂揚的宋軍,期望能在持續進攻中尋著他們的破綻。

    過去一時,建康城外的元軍攻勢更加猛烈,在上百名將軍的督促下,不計傷亡一次接一次進行衝鋒。稍頃,牆頭出現兩萬餘名百姓,無不手持鐵棍、鋤頭,甚至炒菜用的鐵鏟。

    可憐的老百姓被元軍分開補上一線,強迫著協助士兵打擊宋軍。稍有不從者立即砍下腦袋,隨之扔石頭一樣往雲梯上的攻城部隊砸下,竟作了守城的武器。

    餘下的人則嚇得傻了,在不住的喝罵聲中,茫然舉起手中物件朝已攀至城頭的戰士當頭兜去。被攻擊的那名士兵見著一樣種族之人現在眼前,本是拿不定主意殺還是不殺,猶豫不決時,已被其打下牆根,摔死當場。

    不但這架雲梯如此,負責攻城的部隊全一樣,都在驚愕中讓其擋住。一時間,整個陣營的進攻鋒線險遭瓦解。

    到了後來,這些平民受血腥刺激,陷入瘋狂,主動脅從韃子攻擊我軍。將手上鐵棍、鋤頭打折了,便抬起碩大的石頭,或是舀起滾燙開水,向下打過。元軍得其所助,防線復歸穩固。

    站在不遠處看著那些癲癇的漢人,直氣得渾身發抖。胡應炎從城根下跑來,擦著滿臉滿頭的血漬,急急問道:「如何是好?奪城本就極困難,卻鑽出這批瘋子。」

    很正常的一句話,卻讓我勃然大怒,嘶聲喝道:「如何是好?什麼如何是好?殺,盡殺了,把這群喪心病狂的東西個個都殺了。」遣蘇墨喚來王勇,指著那處嚷道:「看著,就是那裡,叫你的士兵們專炸該處。無論如何打出個缺口,助胡應炎攻下城關。」

    王勇剛從防禦鋒線撤出,隨著手指方向抬頭瞧去,那處牆頭正是百姓最多的地方,回過頭看我,眼裡充滿詫異,似乎不相信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違抗軍令麼?去,趕緊去。」

    聽我怒喝,王勇方才轉身跑出,臉上尤是驚駭之色。

    一柱香工夫過去,牆頭突然遭受燃燒彈和石雷的猛攻,手持冷兵器的守軍拚命抵擋,但勢頭終是弱了下去,於此,我的部隊防守和進攻才恢復正常。只百姓充作元軍馬前卒子遭了秧,原本就沒受過軍事訓練,又是脅迫作戰,真正與百戰煉就的精悍戰士接觸,馬上死傷慘重,不復當初的瘋狂。

    可是,經連番突擊與反突擊,衝鋒與反衝鋒,又遭受上萬新增平民的打擊,我軍受創極重,到此時已攻擊乏力。外圍元軍趁機在四周布下大量不斷進攻的散兵,上萬蒙古鐵騎發動一浪高過一浪的衝擊,將血肉之軀組成的宋軍防線沖得裂出一道道隙縫。

    戰鬥復又萬分慘烈,都知道現在已到了決出勝負的時刻,於是雙方都不顧一切。元軍用騎兵和箭弩開路,步兵跟隨,把疲憊混亂的宋軍衝擊成許多小塊。而我們攻不上城牆,反被牆頭敵人壓得喘不過氣,整只軍隊深陷狹小戰場,擺不下有利的陣式,動彈不得,陣形進而變得有些混亂。

    這場面該如何收拾?此時再也記不起建康城中還有內應這回事,惟冷眼打量亂哄哄的戰場,飛快轉動腦子,期望能找出一個應對法子,免去全軍覆沒的厄運。

    敵騎在幾個攻擊群中來回穿梭,步兵組成八個方隊開展著有序的攻擊,最左側方隊全是黑瘦的安南士兵,每攻至我軍陣前,總是打一下退三下,戰鬥力最弱。領頭的敵將氣得哇哇大叫,可那批士兵依然我行我素,見著宋兵忙於抵抗來自另一方向的攻擊時,便趁機一窩蜂殺上前,當宋兵回頭救援時,又一窩蜂退了回去。

    避強取弱,如今只有採取牽一髮而動全身之計,就是那裡,我要攻擊那裡!——只要擊潰安南士兵,勢必引發敵軍陣形紊亂,他們還會救援這一部分,在救援的同時,敵人定會減弱對我軍的圍困力量。到那時候,我便能夠趁亂率軍突圍。是的,突圍!事已至此,我再不敢妄想攻佔建康了。

    命令開始下達,抽出牛富五千人,以及白大虎的馬軍突擊,可這個行動在未有停歇的體力消耗中,變得有些力不從心,戰士們的衝鋒效果甚差。

    已經連續5次猛烈衝擊擋住其道路的、在安南軍陣前一處高度也許僅僅二十米的土丘了,那裡大約有兩千五百名重盾步兵守衛,做了鍥入我軍防區裡的一顆釘子。只有拔下它,進攻安南軍的行動才能順暢,可攻擊良久卻仍未得手。

    我軍的金汁炮噴出煉油,擲出上千顆瓦罐燃燒彈,將該陣地燒成一片火海,攻擊之烈,連大雨都無法澆熄熊熊油火。雙方在到處冒火的焦土陣地上反覆爭奪,幾度易手。來回奔馳的白大虎率三千騎兵拚命向此處猛撲,想拔掉這只阻礙攻擊的攔路虎,卻迎面和前來救援的元軍騎士遭遇,於是相對衝鋒,撞在了一起。

    任務不能順利達成,我在後面拚命催促,不停咆哮怒罵該死的牛富延遲全軍目標。

    而前線的牛富急紅眼,喚來白大虎,親提五百精騎,在沒有任何掩護的情況下單兵突進,悍然殺入由盾牌組成的陣地中央。剛一突入,立遭兩箭穿臂而過,咬牙不顧,任鮮血流淌,從中心處作向心攻擊,才終將敵陣擾亂。

    他的部隊在小小山丘丟下一千具屍體後,方才把這棵釘子拔去。

    失去了鋒線的安南人終於暴露了他們的膽怯,又於此時發現剛才還忽視於他們的宋軍選擇性猛攻而至,攻擊猶如驚濤拍浪一波接連一波。這批膽小的士兵開始退卻,將元軍的包圍線露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正如我猜想的一樣,阿術急忙從進攻的前方抽調軍隊補住這個缺口。也許此刻他知道如此做只會讓整個包圍圈的攻擊力度變得薄弱,但是,如不堵上這道口子,宋軍便能突圍,他希望全殲敵人的目標便會落空。這個結果可不是驕傲的大將願意接受的,而且,他已敗在徐子清手下一次了,他可不希望再有一次。

    大雨下了一天半的時間,總算是停住了。滿天的雲海散去,暈黃朝陽將光線透過雲朵間的縫隙直照地面。污血殘肢遍地的戰場變成黃堂堂的明亮所在,只是隨著輕風吹拂,濃濃的血腥氣息股股襲來,露出慘烈味道。

    泥濘的戰場上,無數具屍體橫七豎八躺在泥濘裡,被黃泥污水一裹,身上戰衣成了一個顏色,無法分清誰是元軍誰是我軍。血水也將整個戰場染成鮮紅色,經雨水沖激,更是流淌得到處都是。那些殘肢斷臂已經數不勝數,或被炮彈炸飛,或被刀槍斬下,每一個角落都可見零七八碎的胳膊大腿。

    冷眼看了,復又轉過身瞧胡應炎的攻城軍隊,卻也是毫不得力,屢屢攻上城頭,頃刻又被牆上守軍趕下去,作戰行動開展得極為艱難。

    包圭跑過來匯報戰況:我軍受敵兩面夾攻,傷亡慘重,戰死的和因重傷而失去戰鬥力的約兩萬五千人,能繼續作戰的尚剩二萬三千。

    同時,他從被俘的敵兵嘴裡知道阿術統帥的元軍總兵力高達五萬五,如果加上城頭新增一萬多名平頭百民,計七萬人。此刻傷亡三萬六千,有戰鬥力的還剩三萬七八。勢大的敵軍久攻而吃不下我們的原因在於,始終被分隔城內城外,無法合併作戰,單獨以內外某一部兵力,都無法吃下我軍。

    我卻追問:「原來說不足四萬人馬,韃子怎麼突然多出一萬五千人?」

    包圭已累得臉色焦黃,此時大臉泛紅,訕訕答道:「情報有誤,伯顏帶往鎮江去的軍隊僅三千人,並不是城內盛傳的一萬多人。另外,」他抬頭飛快地瞄我一眼,說道:「從太平新增一萬軍隊,本是援新城用的,哪想到被我們碰到了。」

    瞠目看著這個羞愧難當的情報頭子,我差點拔刀砍他。

    情報有誤?連新到的一萬人都沒探出來,這個天大的失誤陷全軍於絕境。喘著粗氣恨恨盯著,卻終於歎了口氣,揮揮手讓他離開,心想:這也怪不了他,我不正是相信建康有內應才來攻打的麼,可是一直打到現在,那些內應在哪裡,難不成在城裡聽炮響玩兒?

    不曾間斷的廝殺,兩軍將士已疲憊不堪,又都沒了預備隊,炮火和吶喊聲稀稀落落,雙方的攻勢弱下來。

    又喚來許夫人,讓她召集將領對全軍作最後的攻擊動員,定於半個時辰後,發起最後的突圍衝鋒。

    舔舔因著急上火而起裂的嘴唇,笑著說:「告訴他們,此舉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再突不出去,大夥兒便永遠留在這裡吧。」強振的笑容藏不住疲憊,眼前這位女士經連番苦戰,同樣勞累不堪,此刻眼窩深陷、衣裳襤褸,滿頭的青絲來不及收拾,紛亂披散肩頭,模樣憔悴得很。不由生起一股憐惜:也難為她了,堅韌至此,真正不愧巾幗英雄,不讓鬚眉啊。

    許夫人答聲得令,不再多說話,瘦小身子折轉回去,去尋前線的諸位將軍。

    動員在戰鬥中緊鑼密鼓中進行,隨後猶如困獸之鬥的反擊開始。這支疲憊的宋軍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從元月開始一直到現在,我的軍隊沒有休息過一刻,即便是鐵打的刀劍也會殘破,何況是有血有肉的人。現在兩軍激戰十幾個時辰,均沒能吃上一口熱飯,戰士們忍住飢餓疲乏,被雨澆得神智不清,麻木機械地揮舞兵刃,衝出一層層包圍圈,身上戰衣破爛,青黃色硝煙斑斑,沾染的鮮血已發黑。而倒地的傷員因為寒冷和傷痛,不停的顫抖。還有許多受傷戰士又從泥濘裡爬起,支撐身子堅持作戰,但不久又摔倒,逐漸在昏迷中死去。

    阿術旗下將士的耐力發揮到了頂點,許多元兵在連續戰鬥中,僅憑借一小塊乾硬牛肉支撐,還有的士兵在連續大半天戰鬥中,砍廢了好幾把戰刀或是長槍。炮火也漸漸稀疏,巨石和炮彈不再復見蝗蟲般從頭頂飛過的情景。終於,敵人攻勢緩下來,四下分散的游騎也沒了力氣,只在一旁靜侯,希望尋著漏洞伺機攻入。

    兩軍將士的體力消耗已到極限,卻又在榮譽、尊嚴和頑強鬥志的驅使下,憑借高超的作戰技能,雙方一直保持強勁的互攻勢頭。

    蘇墨不知道幫我擋過多少刀,白色袍子儘是泥垢和血漬,如他這樣擁有高強武功的人,也累得氣喘吁吁。

    卻於此時,一隊十餘名韃子衝過親兵護衛,直朝我撲來。飛奔的騎兵隊中,一名敵騎嚎叫著高舉大刀,劈向胸膛。而我正抵擋另一人的長槍,無法再避讓這個攻擊。蘇墨縱身而起,搶在那騎士落刀之前,將手中鋼刀擲去,端端正正刺進他心臟。

    正慶幸又躲過劫難,建康城內於此時突然冒起沖天大火,著火點竟有一兩百處之多,伴隨著響起劇烈的爆炸聲,一聲聲不絕於耳傳出城外。隨後,承明門吱吱呀呀打開,從裡衝出數千名頭裹白布的壯漢,發聲大喊殺將出來。

    再抬頭看去,突出牆體的敵台同樣發生騷亂,另一夥漢子在那裡與守軍廝殺,眨眼工夫,該處敵台易手,竟被他們給佔了,元軍的黑色旗幟也被換作大宋的紅旗。

    這個變故來得如此突然,像一個奇跡般幾乎讓我不敢相信。看著城頭的騷亂迅速在整個建康蔓延,猛然而至的驚喜象鮮花盛開,頃刻枝繁葉茂。

    老天助我!滾身下馬,一把抱住蘇墨仰首哈哈大笑。蘇墨倒冷靜,掙脫擁抱,說道:「將軍快快變陣,勝負便可立分。」

    喚來傳令兵,命令下達陣勢變化。

    急令牛富那支突圍的先鋒軍變作後衛,且戰且退,盡力拖延敵人攻向已失陷的承明門;令胡應炎立即停止攻擊城牆,匯合承明門的內應直接殺入城內;令張順、張貴率右翼歸入胡應炎建制,脫離戰鬥,掩護並阻止城外敵人回援建康;令王勇盡提只有燃燒彈和石雷的火器營撤出前線,隨胡應炎入城,負責殺傷城內抵抗之敵;令尹玉、陳昭、許夫人提一千馬軍掠城而去,盡量不與敵接觸,只管在全城奔跑,大喝「建康光復」,用此號召本地居民起義,進一步擾亂敵人軍勢。

    在北洋時,我曾嚴令胡應炎和牛富完善戰場指揮信號,以利在激烈廝殺中能如臂趨指,順利調動各支軍隊。到這時,由鑼、鼓、罄、嗩吶、旗幟、火把,等等等等組成的指揮系統顯現了它的威力。

    如此器械同時發出複雜而密集的信號,大軍幾乎在剎那間調整了作戰序列,經承明門入城的入城,阻止敵人入援內城的守住城門,拖住敵人的便強硬頂住對方驚慌失措的攻擊——而守軍被這突生之變嚇得呆了,又受我軍猛攻,如潰堤的大壩一樣,從承明門開始,整個堤壩發生動搖,抵抗立即變得無力。

    裡外發起夾擊,胡應炎那支一直負責攻擊建康的部隊至此進展才終於順暢,趁機攻上城頭,順勢將守軍趕下牆去。一刻也不耽誤,立即左右分兵,繞牆而去,配合內應發動對整城牆的攻擊。

    元軍再也抵抗不住了,外城失於我手,便集合殘兵退往甕城,企圖在內城組織第二道防線。可是他們還是晚了,尹玉和陳昭的那支軍隊竄入建康城內,一路狂奔一路煽動群眾。市民們見動大宋戰士的鮮紅戰衣從眼前一掠而過,原先還在城外的廝殺聲現在從內城傳來,對建康已被宋軍收復的消息再無懷疑,從屋裡拿出菜刀、火鏟、鐵鋤、木棍——一切可資殺敵的器具,從幾百條街道湧出,百川歸海般聚集到甕城之下。

    那裡還沒來得及重組陣線的元軍於是又重歸內外夾擊的局面,再一次從城牆上倉皇退卻。

    縱馬馳騁,奔向承明門,抬頭卻見明教勇猛天王。這人正領一隊白巾漢子環城廝殺,高低跳躍,刀鋒所向無以匹敵。心生詫異,怎麼只見明教而不識道門?太一道長在哪裡?

    胡應炎分兵四千繞下城外,鑽過西側,攻擊元軍零散的右翼,以支援外圍的部隊。

    於此,外圍元軍的戰場態勢已經全面惡化,不復有設伏時的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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