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說了聲：「照顧自己」，一踩馬蹬，騰空而起，對著那兩人迎去。三人不待落地，便在空中各持兵器叮叮噹噹互攻一招。其中一人向另一人使個眼色，那人便不管蘇墨，又向我撲來；而先前之人腳步左右移動，晃動身形，靈活得如幽靈一般，舉起手中雙劍展開攻擊，企圖纏住蘇墨，留給同伴殺我的時間。
蘇墨嘿嘿冷笑，竟不用刀，用空出的左手自下而上劃出半個圓圈，將雙劍圈在掌勢中，又猛地吐出，一掌逼退持劍大漢，緊跟著轉身朝撲向我的漢子揮刀砍去，暴聲喝道：「咄，給我回來。」話音落地，刀鋒已奔至漢子背後，速度之快，迫得那人連連晃身，急退三步方才避讓開去。
此二人不費吹灰之力就穿過了混亂戰場，武功當是極高明的，沒想到蘇墨僅僅揮出輕描淡寫的一掌一刀，即讓他們無法脫身。曉得對手厲害，當下打點精神對故，再不敢分心攻我，而我則對蘇墨這樣毫不出眾的瘦小年青人竟會擁有如此身手而吃驚不已，更是目不轉睛盯著打鬥場，一時忘了突圍。
仔細望去，更大的吃驚立即湧上心頭，敵人霍然竟是袁小武、袁小文兩兄弟。兩年前與袁箏子等人同伴行走江湖達三個月之久，交往相處得很是融洽，現在他們不但從元軍陣營裡奔出，並且刺殺目標居然是我。
蘇墨與袁小武兩兄弟打鬥，絲毫不落下風，甚至游刃有餘，激烈廝殺中還有空閒擊殺靠近身邊的韃子兵。袁小文似乎感覺遭了蘇墨戲弄，抿嘴朝天打個忽哨，待他拼盡全力再攻幾招，自他們來處又竄出三道人影。
這回再無懷疑，袁箏子和小武、小文必是蒙古族人。仔細朝飛奔而來的人望去，當先的不是別人，卻是袁箏子表兄李大軍。三名生力軍加入戰團，蘇墨壓力陡增，不敢掉以輕心，緊鎖眉頭，開始全力周旋。便在眨眼之間，已與五人交過十幾招，卻仍不見落了下風。
蘇墨瘦瘦弱弱的身子左右騰挪，手中鋼刀如蝴蝶一樣上下翻飛。李大軍尋著空子一劍刺去，卻被他折腰揮刀筆直砍到劍身上，只聽清脆叮噹響聲，李大軍寶劍斷成兩截。
李大軍順手將斷劍摟面擲去，搶過旁邊元兵的一柄長把撲刀，雙手緊握，惡狠狠再度衝了上去。
我卻曉得這人最是小氣不過，此番被蘇墨當眾砍斷寶劍，必定惱羞成怒。再看去，他果然似乎失去理智般，不顧已身安危，一味瘋狂攻擊蘇墨。不免擔心蘇墨有失，於是高聲叫喚：「小文小武可否認得我？我是徐子清。」
聽到叫聲，五人一齊回頭瞟來，只看了一眼，卻毫不理睬，反而更加緊了攻勢。
難道他們認不出我了？摸摸臉頰，竟是一手的鮮血，原來讓血跡和泥垢弄污了臉，難怪他們不知道是我。趕緊擦乾淨，又叫道：「忘了徐子清麼，不識故人了？」
這回只有與我交情最好的袁小文遠遠望來，仍然極快地扭回頭，跟著一刀砍向蘇墨，似乎當真忘記徐子清是誰了。
心中一陣惱怒，暗罵自已：兩軍對陣，當然各為其主，怎會為一個路伴便忘了各人自份。自己當真幼稚得可以。
哪知袁小文剛砍去一刀，便扔下蘇墨不顧，朝我飛奔而來。而蘇墨被四人圍住，這時再也無法脫身，一邊奮力抵擋雨點般密集的攻擊，一邊焦急大叫：「公子快走，休要顧我。」
袁小文幾個跳躍，越來越近。我心裡著急，摁住脅部傷口，反手一鞭使勁抽在頑主身上，催它趕緊逃開。剛跑開百米，袁小文已靠攏身側，冷眼仰首看我，忽閃飄來一刀，從頭頂撩過，吼道：「兀那賊子，看你還敢叫喊。」刀柄落下，砸上馬臀，頑主受痛，猛地向前竄出。
小文大呼小叫跟在後頭，卻追出百步開外。心頭正發毛，他突然裂嘴露出一絲微笑，攆著馬尾有趣地上下打量，笑道：「呵呵，子清兄弟，兩年不見，想念得緊。」
原來他還認得我，先前的追殺也是裝模作樣吧。長吁一口氣，我鬆緩心情，嗔道：「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袁小文舉掌又擊打頑主臀部，頑主受痛跑得更快了。而他躍上馬背，與我同乘一騎，答道：「你臉面全是血泥，誰也認不出。只怪你們傷了金帳大將軍，方受我等追殺。」說著話，一腳踢開企圖擋住去路的元兵，說：「我沒猜錯，子清畢竟為宋朝賣命了。可惜小姐還想收你入轂中呢。」
以前便懷疑小小女子怎會對幾個兄弟指手劃腳，袁箏子果然不是他們堂妹。便問他：「現在能告訴我箏子姑娘是何樣人物？金帳大將軍可是頭戴金盔、極重要的人麼？」袁小文仍不失活潑本性，嘻嘻笑道：「不能說，都不能說。不過可以告訴你另一件事，只怕你聽了會傷心不已的。唉，說呢，還是不說呢？」
不待問他，又自問自答：「還是說吧。子清兄弟，小姐及我兄弟幾個向你致以真摯謝意，因為襄樊之戰的勝利，便是史天澤丞相用了你的動搖軍心之計。還記得你曾說過襄樊必降吧，小姐轉告給史丞相了。」
這句話比驚雷炸響耳邊還要震盪人心，真正的驚心動魄。我幾乎從馬背跌將下去，心裡連連驚呼：天啦，襄樊淪陷因我而起？這太讓人不敢相信了。歷史，我製造了歷史？摁住傷口的手不自覺加大力度，痛得我大叫一聲。
袁小文卻勒住馬韁，滾身落馬，站在鞍下說道：「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兄弟好自為之，照顧好自己。」神情突然黯淡下去，流露出一股憂傷，「唉，以後再相見時，你我便是敵人了。」說罷，豎起戰刀，在肩膀上拉出一道血口，任由鮮血沾染衣袖。見我愕然模樣，解釋道：「裝作被你所傷，回去後的借口罷。」
「有人相信麼？」
「哼，我等受小姐差遣軍前效力，軍中還無人敢管我們。子清兄弟，你已遠離戰場，便走吧。小文不再相送，先告辭了。」他不再看我，轉身飛奔而去，卻留下一串飄來蕩去的聲音：「只願我倆別在戰場中相見了，我可不忍心殺了徐大善人……」
古樸高義的漢子越跑越遠，在血色黃昏中漸漸消失。我掉頭四顧，不知不覺已被他送出戰場，無論宋軍還是敵人，周圍不見一名士兵。
自袁小文嘴裡聽見這許多聳人聽聞的事，回味中倒忘記傷口痛疼，也許便是他的名字都是假的吧。又想起約定的石頭山匯合計劃，於是策馬向東北方向馳去。稍過半晌，身後傳來驚喜交集的喊叫：「公子等我，蘇墨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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