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白澤的堅持(兩更,求月票)
古時候練劍的,從猿公擊越女開始算,都講究劍走青,莊子說得明白,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這幾句話,可稱為劍術之總綱。
這裡的「走青」,說的就是劍本身輕、短、細、薄,在和人廝殺的時候,就不能硬擋硬架硬格,走大開大闔的路子,只能逢堅避刃,遇隙削剛,仗著身法步法,一擊而斃命。
赤紅藥這一劍,事發於突然,勝在又快又狠,換了別人在這麼近的距離之內,只怕轉眼咽喉就要被刺出一個窟窿來。
但白澤練劍,本身就有鐵臂戳腳的腿功為基礎,然後紮著定海針的架子,在裝滿細土的大筐邊緣,飛奔疾走,講究的就是一個「青」,一個快,腳下油滑,腰身有力。
更何況,他後來隨木道人練習劍術中的殺法,其中最凌厲的就是齊眉劍的九勢刺法,同樣的一式刺殺劍術,相比之下赤紅藥的動作在白澤眼中還是慢了一些。這可是他拿銅人練劍,十幾萬次點刺出來的功夫。
刺法殺人,講究的就是出手的一剎那,心眼合一,以心發勁,以眼觀變,要麼不出靜如江海凝波,要麼一動就勢如雷霆霹靂,彼不動我不動,彼微動我先動。
白澤現在的功夫增長迅速,每天晚上都要點香頭,練眼力,目光深沉敏銳,雖然還沒有達到神光完全內斂,一點清淨自在心頭的地步,更沒有木道人那種一眼掃過去,就纖毫畢露,一切都「大白天下」的地步。
但這一段時間他,他練劍練氣,又看了老道送他的《劍經》,眼界大開,已經開始注意到了劍術中「眼法」一門的重要性。
正所謂,頭腦心眼如司令。手足腰胯如部曲。用劍只要,就全在觀變。其中六種眼法,即看劍、看走、看手,平視、斜盼、意顧,層層遞進,奧妙無窮。
就在剛才赤紅藥伸手假裝要來握手的時候,白澤就已經隱隱覺察到有些不到,眼睛一掃,便依稀看到對方隱藏在衣袖下面的小臂上,有幾塊肌肉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而正巧,白澤這幾天為了應付這次面試,特意找了幾本健身方面的書來看,其中就有關於人身上一些平常很少用到的小肌肉群的鍛煉方法。
就好比赤紅藥小臂上的這幾塊肌肉,如果不是有特殊的作用,一般人正常的動作,哪怕是練家子練拳,也都很難波及到。
所以,赤紅藥還沒有動,白澤就知道了她即將發力。
而這也就是劍術眼法中的「看手」。
用劍來殺人,不管是什麼樣的高手,只要還是在形劍的層次,那就肯定要涉及到手上,臂上,肌肉關節的運用,念頭一起,肌肉隨之才會產生一系列的變化,而這些變化最終都會反映在人握劍的那一隻手上。
木道人在最後一次向白澤展示劍術的時候,一撲百步,人劍同過,將堅如精鋼的銅人,從中一剖兩半,那雖然也是形劍裡的刺法,但劍術到了他的那種地步,人劍已然渾然一體,任何身體上的變化都不會露出破綻,哪怕就是被人看到了一些端倪,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因為他的人和劍,早就在出手的一剎那,身劍合一了,人就是劍,劍就是人。
赤紅藥距離這一步的功夫,差了何止天地。
「要不是最近幾天練習眼法觀物,時刻沒有停輟,眼神比從前敏銳了許多,換了以前沒有練劍的時候,面對這一劍,只怕也只有倉皇後退一條路可走。」
「不過現在,我出手卻比你快……!」
寒光一起,白澤的腳下同時就是一動,如果這時候有慢鏡頭,就會有人發現,他們兩個人的動作,居然配合的極為默契,幾乎就是在赤紅藥手中寒光一閃的瞬間,白澤的身子就朝著一側輕輕的邁出了一步。
那一點寒光,看似去勢如箭,已經堪堪點中了白澤的喉嚨,但事實上雙方之間始終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差距,不到兩個大米粒的距離,然後就是咫尺天涯。
毫釐之間,落在空處。
不得不說,白澤這已經是強壓著心裡的衝動,留了手的,他身形一邁步的時候,右手的兩根指頭完全可以一下點在赤紅藥身上的任何一處所在。
以他的指上功力,銅人都被刺出兩寸深的指洞,何況是人的肉身。
但雙方之前都有約定,白澤也知道對方是有心試探,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雖然出劍凌厲,但劍上卻沒有殺氣。
不過這種殺法,驚心動魄,就算對方不是想殺自己,但刀劍無眼,換了別人不死也殘,所以,白澤的這一指頭臨時一轉,原本指尖上殷紅如血的一點,驟然黯淡,隨後就點在了赤紅藥握劍的手腕上。
剛剛一劍自手心中跳起,十拿九穩的一刺,卻意外的落在了空處的赤紅藥,心中大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只覺得手腕上「哧」的一痛,彷彿一根燒紅了鋼針從自己的脈門上一針透了過去,頓時間張口就是一聲尖叫,五指一鬆,從她手中掉下一口尺長的短劍。
赤紅藥臉色瞬間慘白,本能的一扭腰胯,身體急急後退。
髮髻凌亂,張口剛要說話,卻又只見到白澤原地一個旋轉,一腳就踢了出來。只得把手一捲,用了一個劍術中的蛇纏式,以手代劍,左手長臂一轉,好似無骨,順著白澤這一腳的來勢,就纏了上去。
她這一招本來是以柔克剛的近身纏鬥技法,手臂扭轉,好似靈蛇上樹,有四兩撥千軍的意思在裡面,但此時她右手手腕痛入骨髓,如同被廢,手裡又沒了劍器,一身功夫一下就去了一半,哪裡還能卸得下白澤著一腳。
當下兩人手腳一碰,赤紅藥立刻如被電擊,手腕登時卡的一響,關節都被撞得斷了,雖然整個人向後踉蹌退出,一下就猛烈的撞在了背後掛著猿公擊越女的那面牆壁上。
她身體靠牆,轟然一震,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是一陣劇痛,五臟如同被一隻大手握住,腳下一軟,還沒落地,這時候白澤就已經一步直跨過來,一隻手捏成鷹爪,把她的脖子整個箍在掌中,狠狠的壓在了牆上。
赤紅藥頓時眼睛向上一翻,整個身體都脫離了地面。
隨即手指一緊,白澤眼神跳了兩下,一瞬間裡幾乎就要壓不住體內沸騰的氣血,把這女人的脖子直接扭斷了事。
「別……殺我,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試……手……!」
似乎也是在那一刻,深切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白澤,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冰冷殺意,赤紅藥竟然拚命掙扎著,斷斷續續的說出了一句話。
剛剛升起來的一股殺氣,頓時打斷,白澤晃了一下腦袋,吐出一口濁氣,慢慢的把手鬆開。
「赤紅藥,這就是你所說的試探?你也是個練武的,應該知道我們這種人在碰到這種事情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麼……嘿嘿,如果不是我最後收了一下手,你現在早就死了。」
「你的劍術很好,教你練劍的師傅沒有告訴過你,劍不輕出麼?」
聽著白澤口中一陣冷笑,赤紅藥雙腳落地,一陣急喘,臉上被憋得顏色青紫,好似厲鬼一樣,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喘勻了一口氣,抬頭說道:「現在肯花大功夫,練功夫的人越來越少,武術沒落,真正的高手本來就不多,我雖然看不透你,但也知道你是個練家子,剛才我和你說的都是真話……。就是想出手試試你的底限,把你招到公司來,可是完全沒有比的想法。」
「雖然這種做法,是犯了一些忌諱,但我希望你能夠理解……,現代終是不比過去,我們需要你這樣的高手。」
「你們需要……?」白澤的眼睛驀地瞇了瞇,似乎從中聽出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東西:「你只不過是個健身中心的負責人,老闆也不是你,你們為什麼需要我這樣的人?而且就算你們要開設武術課程,教的也無非是一些基礎的東西,以你的身手,又有錢,隨便去武校找幾個教練還不是簡單的事情……。?」
「哼,那種在武校和體校出來的教練,全都是花架子,叫他們表演行,動真格的就不行了。我們需要的是你這樣的高手,真正的武道高手。教學生什麼的,只不過是表面上給別人看的,而且功夫再高,也不能當飯吃,否則你又何必來我這裡應聘什麼健身教練!?加入我們,大家是合作關係,各取所需罷了。」
白澤眉毛一挑:「各取所需?怎麼個各取所需法?」
赤紅藥的身子依靠在牆壁上,兩隻手全都垂下來,臉色白的像紙一樣,她的兩隻腕子全都斷了,痛入骨髓,本來越早治療越好,但又唯恐惹怒了對面的白澤,只得強行忍著,耐心的解釋:「現在國家發展的快,全世界的華人都比以前有地位,但相互之間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而且在這個圈子裡,很多人都是以前涉過黑洗白的,手底下許多都是能打能拼的高手。所以一直以來,為了避免被和諧掉,相互之間解決矛盾和糾紛,都會預定俗成的,以各種名義,舉辦一些拳賽,勝者為王,取得最大的利益,敗者為寇,就要讓出自己的一部分所得。」
「同樣的,你要贏了,自然也有一大筆的分紅可以拿。」
白澤聽了之後,沉吟了一下,倒也很快就明白了赤紅藥話裡帶出來的那個意思。其實說白點,這其實就是以前時候的江湖,那些大公司大集團就是過去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幫派。何況這裡面本來就有許多集團的底子是可以追溯到百十年前的,只不過現在是為了適應形勢,在狼的身上披上了一張羊皮,表面上洗白了上岸,金盆洗手,其實骨子裡還是從前的那一套東西,很多規矩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最顯著的例子,就是現在已經在美國檀香山設立了總部的洪門,在國外是以公司集團,華人商會組成的商業組織,在國內則是搖身一變,自建***,成了可以參政議政的民主黨派。
這樣的例子,認真想想,其實也並不少見。只是不是這個圈子的人,知道的人不多罷了。
正如俗話說的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肯定就有自己的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在這些人的圈子裡,大多數的時候,這些規矩其實更是凌駕於任何國家的法律之上的。
就比如赤紅藥說的,有了糾紛,就來場拳賽,不問道理,只講輸贏,這就是典型的幫會作風。不過這麼一來,在當今社會,也真的可以免去很多的麻煩,要不然這些人,一個個財大氣粗,一有矛盾,就調集人手火拚,衝鋒鎗,火箭炮一起狂轟亂炸,要是在國外的黑幫也就算了,但只要在國內,肯定就要被和諧,不管勢力多大,國家機器一旦動起來,反手之間就要被滅的一乾二淨。
所以,「黑社會」或者「灰社會」可以有,這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是免不了的,但一定不能太過分了,掌握好這個度,最重要。
這麼一來,似乎披著合法外衣的「拳賽」,就能被各方面「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而很顯然,赤紅藥所在的這個公司,就是這麼一個「集團」。
白澤站在原地,想了想,隨即笑了一下。
算是接受了赤紅藥的說法。
練拳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首先要講道理,然後才分生死。
白澤說到底也不是個濫殺無辜的人,胸中自有一番曲直,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又能接受,心裡面就不會違逆本性。
赤紅藥現在兩隻手腕都被他打斷,就算是自食惡果,抵了他突然下手偷襲的過。
白澤也不會得理不饒人。
只是這麼一來,他今天來應聘的事情,就算是泡湯了。
即便赤紅藥能對他打斷自己雙手的所作所為,心無芥蒂,白澤也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別人謀利的工具。
給人打工,那是憑勞動吃飯,付出了就應該有回報。天經地義。
但被人利用,就完全是另外的一碼事了,練拳的人不能受辱,這個「辱」字可不僅僅指的是表滿上的欺辱,更深的含義卻在精神上。
不論是內家,外家,拳法的精神都是至剛至大的,練拳的人精神一旦受辱,首先拳意就不會再純粹了,時間一長,任你怎麼苦練,功夫也會不進反退。
一輩子的辛苦,都會付與流水。再也沒機會觸摸到武道的頂點。
當然了,人和人又不一樣,這也只是白澤自己的底限而已,別的人是甘之如飴,還是心甘情願,那也和他沒什麼關係。
打工可以,賣身不成。這就是白澤心裡緊守的底限。
「剛才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本來我只是來應聘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大家好合好散,結果現在弄成這個樣子我也沒什麼和你好說的。但我打斷你的雙手,你心裡肯定會有怨氣,不過我白澤也不怕你報復,你們要講規矩,就按規矩來,我自然全都接著。如果不講規矩……,我也不是個墨守成規的人,那到時候再見面可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白澤忽然嘿嘿一陣冷笑,潔白的牙齒落在赤紅藥眼中,怎麼看心頭都是一陣發冷,她弄不明白這麼個才十八歲的少年,身上怎麼會有這麼重的殺氣,功夫怎麼會高明到這種地步。
當下表現的也足夠光棍,只用力咬著牙,滿頭冷汗,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你放心,就算我去找你,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練武的人,不可能一輩子,一帆風順,這次敗給你了,下次我再把這個場子找回來就是。」
白澤點點頭,也不再說話,直接就出門坐電梯下了樓。
走出陽光俱樂部的大門,時間已經快要三點了,馬路上的陽光反射到眼睛裡,白花花一片,惱人的炎熱。
他站在門口,回頭又看了看身後的這座大廈,忽然冷笑了一聲,大步走進了人流中。
他行事只憑本心,好惡都有自己的準則,自從成都一行之後,心中信念之堅定,已經遠超任何人的想像之外。自然不會因為一些外物的侵擾,就改變自己立下的初衷。
據說過去的道士和和尚,在修行的時候,到了某種境界,都要發下大願望,大誓言的,願望和誓言一旦達不到,則致死無緣大道。但如果能以身行願,則願成之日,便是他修成正果之時。
這固然只是一種傳說,但白澤顯然已經是漸漸的走上了這條路。
白澤慢慢的在路上走著,也不著急回學校。今天是週末,他學校裡也沒有什麼熟人,回去和在外面都沒什麼差別。而且他的面試失敗了,還得從頭再來,打算過一會兒再找個網吧去看看。
而且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和赤紅藥交手的那一瞬間。
赤紅藥的劍術,顯然也是花了極大功夫苦練的,如果不是碰到自己,換了旁人,就很少有人能夠躲得過去她那詭異凌厲的一劍。
儘管出手的時候是偷襲,勝在掌握先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那一招「靈蛇刺」所表現出來的,背後的東西,卻遠不是那麼簡單的。
這種近身刺殺的劍術,白澤似乎是聽木道人說過——
更得有些晚了,兩章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