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你練得武術和我並不相容,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不應該貿然找到你的頭上來。」白澤心裡正飯轍迷糊,卻又聽那人在他面前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有幾分不甘。
「況且,你身上的功夫只講殺戮,不修命性,原本就是戰場中專以殺人之術,與我這一派追求的東西南轅北轍,沒有任何共同點,即便能被你練到巔峰之境,也不過是由外而內,比常人多了幾年壽數而已。就算你有秘傳的方劑,每日洗練肉身,能讓體力巔峰保持到耄耋之年,最好也不過如此吧,然則是藥三分毒,若無外力相加,以你的本事斷也無法伐毛洗髓,祛除掉這些藥毒,將來情況更不樂觀。你也應該知道,民國至今練拳習武者,但有大名留存於世,十有**也是晚年纏綿病榻,受盡苦楚不得善終,能活過百歲的都極少見。」
白澤聞言之下,心裡忽然一動,似是一下有了些感悟。
他今年雖然只有十八歲,連大學都沒上,但自小跟著爺爺練拳習武,聽了一肚子的奇人異事,也讀了許多過去的「老書」,所以對於舊時江湖上的一些「門道」,知道的並不在少數。
聽這人話裡話外,以及方纔的一番作為,莫非是自己碰到了老爺子故事裡經常講的一些「橋段」?深山遇險,另有奇遇……,或者乾脆就是這人對自己見獵心喜,起了收徒弟的心思,要把一生所學都傳下去?情節雖然有些惡俗,但事情當面,白澤心裡卻也只湧上來這麼一個念頭。
否則,他又何必費勁心思,拿著自己打死侯三說事,還將自己一路引到這裡,忽然出手相試,又在交手之中,不止一次的出言指點,現在又明言要和自己做個交易!!
之所以這麼一說,無非就是因為武術界最講門派之別,這人即便有心收徒,卻又怕白澤已有師門,半路裡再改換門庭,真要傳了出去,未免好說不好聽,被同道中人暗中詬病。
要知道現在這年月,武術式微已經到了極點,門派之分也遠不如從前那麼森嚴,一個徒弟同時拜幾個師傅都得到真傳的事情,從民國開始就不少。可終究也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再者一說,自古以來,這世上從來都是徒弟尋師傅,哪有師傅尋徒弟的!!
照著白澤的想法,這人也是礙於臉面才不好和自己明說才是。
「這人的功夫深不可測,且練得又是內家拳,若是這麼一個交易,就算拜了他當師傅,想來也不丟人,回去老爺子也不會說什麼!!」
白澤心裡如是猜測,對於這人說話,遮遮掩掩,就十分不以為然。他的鐵臂戳腳乃是家傳,按照老禮兒這也不算正兒八經的「師承」關係,若有明師可拜,拜一個也是正常。
況且這人分明也是對自己這一派的戳腳功夫,十分瞭解,若能從此人身上學到一些失傳的技法腳法,轉回頭再將鐵臂戳腳一一恢復補全,想想都叫人一陣心血沸騰。
想到此處,白澤也不再多想,當下翻身就拜:「我嘗聽聞天下武功,其實並沒有什麼內外之別,自明清以來,強以區分,不過只是闡明一個道理,也即是內家善養,養氣,養生,練氣,練血,倣傚的乃是道家的『丹法』。而外家善攻,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所為者全都是為了提升武術自身的威力,講求的是如何能夠最大限度的殺死對手,取得勝利,雖不失為戰亂年代防身保命的不二之學,卻到底失之偏頗,練功之時竭澤而漁,將身體的潛力漫漫搾乾,因此練外功者,多不能長壽善終。」
「我此前功夫上身,已陷入瓶頸年餘,正愁著找不到一窺內家拳法的門徑,心癢難耐,前輩就自己找上門來,如此正是時候,若您不嫌棄,就收了白澤做個入室的弟子吧!日後為您養老送終,我也決不敢有半點推辭!!」
只道是自己想的沒錯,白澤一頭拜了下去,誠心誠意,卻不想真就會錯了表情,看的那人臉上頓時就是一愣,眼神中間光芒忽明忽暗,似是有些什麼東西隨著白澤這一拜,而一時間無法立刻作出決斷來。
片刻之後,這才輕笑著,伸手在白澤肋下一撐,叫他站了起來。白澤此時體內氣血運行,藥力化開,體力已經恢復了半數,見人來扶,有心效仿前人來個長跪不起,卻不知道這人一隻手掌上似有無窮力道,只是輕輕往上一托,任是白澤如何用力下壓,也都無濟於事,只得順著那力道乖乖的站了起來。
「白澤,你還是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你我本非是一路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師徒間的名份,不過你能有這個心,我心裡卻也是十分高興的。我方纔之所以和你那麼一說,要和你做個交易,卻是想你在未來有朝一日,能夠幫得上我,互利互惠罷了。」
「既不是要收我為徒,那還有什麼交易可做?你一身功夫百倍於我,我又能幫的上你什麼忙?」白澤從地上站起來,聞言之下眉頭狠狠的一皺,心裡頓時失望透頂。
白澤到底還是有些年輕,江湖經驗不足,只道是對方打了心思要收他入門,卻不曾想到這世上他不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這人固然是把內家拳功夫練得登峰造極,但其本身卻並不是一個專門練拳習武的武道大宗師。
單論外家功夫之凌厲,白澤能在這般年紀就練到這種地步,哪怕是這人活的年紀夠長,閱人無數,當年行腳天下的時候也見到不多。況且他一個峨眉山中的道士,圖的是個清淨,修的是個無為,所追求的東西也和白澤的信念完全不一樣。
在這樣的兩個人之間,又怎麼可能建立起來,延續道統的師徒關係來?
就好像是大草原上的獅子和羚羊,一個吃肉,一個吃草,就算有一天獅子因為吃飽了而能夠縱容羚羊在面前又有走過而不馬上捕食,難道你就會以為獅子會和羚羊就此成為朋友麼?
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個吃肉,一個被吃,這種食物鏈上的排行與生俱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實話和你講吧,我本是這山中一個野道人,雖也練些拳腳卻不過是因為此地潮濕陰冷,用來活動週身氣血,都是一些小道。而我所學乃是傳自先秦之後的神仙方術,不知你信還是不信?」
這人一身破衣爛衫,胡亂套在身上在已經看不出一點原來的模樣和款式,自然也看不出本來竟是一件麻布的道袍。
此時表明身份,兩隻眼睛便一齊盯在了白澤身上。
「神仙方術?那是什麼玩意?劍仙?飛天遁地,出入青冥,朝游北海暮蒼梧?你若不願教我功夫,就只需明言了事,何必拿這些話來搪塞我。要是換了我爺爺來,你這麼一說,他便肯定是信的,可現在都是什麼年代了,飛機大炮原子彈,就是真有神仙也都全打死了,哪有什麼神仙方術?」
那人聽了白澤這話,不禁一陣哭笑不得,知道對方言語無忌,心裡雖說多少有些失望,更多的卻是憑空鬆了一口氣。
神仙之道本也不是什麼虛幻之物,自古以來便有之,算是道家之中的一個流派,和後世所說的道教也不盡相同。之所以聽來很玄,卻多半也是因為近代以來許多小說中描寫過甚的小說家言,太過深入人心了,久而久之,倒是把神仙方術這一類的東西,弄得面目全非。
這人既然能在峨眉山中看到遠在成都青羊宮中的白澤,挨了雷劈,自然是與常人有些不同,且他們這一類人,最講究機緣和報應,一報還一報,才是正理。如今他有求於人,白澤剛才若說相信,他也沒法,只能結了這段緣分,才能在白澤身上取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白澤,既然你不相信,我也不和你多說,反正你另有機緣,學不學我這神仙之術都無所謂,但反過來我這一派的內家功夫也是峨眉嫡傳,世所罕見,一直以來都只口口相傳,並不外流,其中拳劍之學,尤為精到,你若能答應日後幫我一個忙來,不用拜師,也能教你。」
「什麼忙?」白澤眼睛驀地一亮。
「這個現在我也不知道,但你得了那機緣,就也是和我有緣,總之你要學了我的功夫,日後就需幫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