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十六下,幾乎從他的小腿一路沿著足太陰經一路點到了盡頭。
片刻之後,人影一分,塵土落地,白澤已是氣喘如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週身上下白霧蒸騰,熱汗淋漓,再被一身的塵土裹住,簡直就像是剛從泥潭裡打了一滾爬出來。
而這種景象,分明就也是一個人的體力消耗殆盡的跡象。白澤本身就是練拳練到了氣血充盈,能閉住渾身毛孔的高手,加上人又年輕,體力強健,自從拳法有所成就以來,還沒有一次像這樣完全耗光了體力,幾乎虛脫的時候。
「你……到底是誰?怎麼會對我家的戳腳比我還要瞭解……?」
白澤坐在地上,氣喘吁吁,臉色蒼白的和紙一樣,一邊強忍著腦袋裡面的嗡嗡亂響,張口說話,一邊也是低頭看向自己的腿。整整三十六個指頭大小的圓洞自下往上,呈曲線排開,運動服的布料像是被人用最鋒利的剪刀劃開了一樣,透出裡面一個個紅的妖艷的紅點。
這全是被那人用劍指點出來的,明明是手指頭,指尖上卻還像有劍器之利,不但擊衣殷血,而且每一指頭都破開了他的鐵布衫橫練,力道深入骨髓,叫白澤耗盡了渾身氣力,一條大腿頓時沒了任何知覺,竟是想站的都站不起來了。
「這五步十三槍戳腳是宋時周侗所創,又不是只有你一家獨門的功夫,我略知一二,又有什麼稀奇的!」
反觀那人,此時卻是神清氣爽的站在原地,臉色如初,不見有絲毫變化,只是眼神中在看向白澤的時候,時不時還會閃過一抹亮光。雙方之間的差距已經超出了正常人想像的範圍之外,按理說他要真是為侯三而來的,打死白澤也不過是在舉手之間,但雙方爭鬥了這麼久,他卻一直被動防守,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東西。
「你先不要說話,你在和侯三動手的時候,被他一拳傷了肺經,原本傷勢也並不厲害,但你這小子卻不知深淺,一夜苦練,傷筋動骨,不斷的吐氣開聲,反倒叫這傷更加厲害了一些。要不是碰到我,你這外傷淤血一散,自己又不當回事,一年之後,就會徹底發作,叫你變成廢人一個。」
「剛才我以點金指的手法,點開你腿上的足太陰經,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那人側著頭又想了想,突然伸手從懷裡摸出來一個手指高的白色小瓷瓶,從裡面倒出一粒黃豆般大小的藥丸,彎腰遞給了白澤。「這是我用無根水調配的芝草丸,不怕死就吃下去試試。」
一股濃烈的藥香瞬間鑽進鼻子裡,白澤就只覺得渾身一顫,頭腦一清,他從小到大洗練草藥,雖然並非專業學醫的,但對於一般的草藥味道卻也並不陌生,這人遞給他的藥丸一聞就知道,裡面用了至少十幾味的名貴藥材。
這還是他能分辨出來的,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連他也沒有聞過。
當下也不矯情,張口一吞,就把這藥丸吞到了腹中,果然不到片刻,他體內頓時暖洋洋一片,消失殆盡的體力也開始迅速恢復起來。
「好藥!」
又等了一刻多鐘,白澤忽然猛地一拳反手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暗紫色的淤血,這才恢復了少許精神:「呼,前輩你厲害,我也的確無法在你手下堅持半刻。既然輸了,白澤我也認命,要殺要剮,聽憑隨意就是了。」
一口噴出淤血後,他終於感到胸口一陣輕鬆,說起話來也不再費力。不過那一條被點了的大腿卻已經麻木,沒有什麼知覺,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動了。
螻蟻尚且貪生,說了這一番話他倒也不是一心求死,只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經到了這般模樣,體力消耗殆盡,落在人手,就已經沒了足夠的選擇餘地,只能認命。
「既然是這樣,你的這一條命就是我的了,你沒有意見吧?」那人忽然呵呵一笑,高大的身軀往下一蹲,伸出兩隻巴掌,狠狠的在懷中搓的熱了,就一前一後按在了白澤的前胸和後背上。
這人的手掌滾燙,白澤只覺得身上猛地一熱,渾身毛孔都瞬間被沖的大開起來,剛才被他吞進肚子的那顆藥丸,被這熱氣一刺激,頓時化作一道道的暖流,自兩肺之中一路向下,持續浸潤著他腿上的三十六處紅點,將藥力一絲絲的化開。
「我雖然打不過你,你要殺我,儘管下手,不過我的命卻是我自己的,前輩也是練拳的,當然也應該知道我們這些人,是受不得辱的。否則心性一落,整個人不死也就廢了,終其一生,拳法定無寸進。」
經過這一通按壓,那人以內家真勁幫助白澤疏通週身氣血,藥力頓時發散的快了十倍,等他收手站起身來,過不多時,白澤頓時也是生龍活虎起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先衝著這人雙手抱拳,用老禮行了個禮,表示感謝,接著便也直言不諱,說出了自己的念頭。
「你的命當然是你自己的,我要了也沒有用!」那人似乎早已經猜到了白澤會有這麼一說,當即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你能用出剛才那一路一百零八勢的拐子馬,就也說明你的功夫已經非常難得了,單以腿上的功夫而言,近幾十年來,像你這種年紀的也是少見的很。不過我記得你們這一趟五步十三槍的戳腳,自宋時傳至岳王武穆之後,就已經分成了好幾個流派,像你這樣原汁原味的卻真是少見的很,不知道你家祖上又是哪位?或許我也能有所聽聞!」
白澤並不隱瞞:「前輩,我家祖上乃是山西白家,到我爺爺的時候,就去參軍報國了,後來才定居在翼北肅縣,我的功夫都是和我爺爺學的。」
「哦,姓白的?這個卻是想不起來了。但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明白了,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大場面,你這一門的腿法也不會這麼凌厲,原來是當過兵的!難怪會這樣。」那人想了一會兒無果,便也不再多想,只是換了一個話題。
「我看你還練了鷹爪功和鐵布衫,火候都也不淺了!!」
「都是我家爺爺在當兵時候,從他戰友那裡交換來的本事,怕失傳,就一股腦的傳給了我。尤其是鐵布衫,要不是有這門功夫,昨晚和侯三交手的時候,死的就是我了,今天聽到前輩一說,才知道這門功夫練到絕頂,居然還有內外兼修的功效,著實聞所未聞,叫我大開眼界。」
眼睛又在遠處掃了一下,白澤聲音一頓,他雖年輕,卻非不通人情世故,心裡對這人和侯三間的關係還有些不太確定,「不知道前輩和那侯三……?」
那人忽然笑了一下:「也沒什麼,我雖然認識這侯三,他卻不認得我。十幾年前,他在這山裡練猴拳的步法,上樹追猴子,鬧得我的道觀前面烏煙瘴氣,當時我正在閉關,被他惹得生厭,便暗中出手教訓了他一頓,趕走了了事。不過這人到底也是峨眉山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峨眉武術雖然派系眾多,但到底出自同一源流,多少有些香火交情,你把他打死了,就要收拾妥當,暴屍荒野若被人發現,難免就會查到你的頭上去。」
「這樣更好,我最近練拳,始終不得寸進,正需要大量的實戰來充實經驗,開闊眼界,來的人功夫越高,我就越能在生死之間感悟拳理拳意,做出突破。反之若被打死,也是一報還一報,我也不會怨天尤人!」
「年紀輕輕的,怎的好端端的一腔戾氣!」那人臉色微微有些不喜,有幾分惋惜:「到現在我也沒有弄明白,為什麼那道雷劈的是你,卻不是我?明明是我的機緣到了,又如何把你給成全了。若是年輕時候,以我的脾性,剛才就會把你一掌打死,但事到如今,世道艱難,這機緣二字,也再難遇到了,若真把你殺了,對我也全無好處。是以我思慮多時,就想和你做個交易!!不知道你可願意否?」
「交易?什麼交易?」再一次提到那「雷」,從這人嘴裡不斷的冒出所謂的機緣,白澤立刻又是一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滿腦子都是問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精神又如開始時候錯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