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恥辱啊，恥辱！
「有消息了嗎？」
「是的，都有了！」
戎瑞盡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關心昨天晚上的行動結果，但他還是做不到，畢竟這樣的行動涉及面太大了。不僅特勤局情報處、紅箭大隊，連紅軍總軍事情報部和各地的地下黨組織也都參與了昨晚上的劫獄行動。此次行動牽涉到的人數之多，地域之廣，在紅軍情報工作的歷史上還是破天荒的一次。如果不是得到了可靠的絕密情報，蔣介石已經決定趕在雙方和平談判達成正式協定之前下手，戎瑞、李部長，乃至周副主席，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都難以下這樣的行動指示。正因為如此，才使得戎瑞和紅軍總軍事情報部的李部長，甚至周副主席都不敢為這次行動定下一個代號，就怕萬一出了差錯，以至功敗垂成。
「說吧。」戎瑞點了點頭，輕輕地抖動著手上的雪茄，說實話，其實他知道自己的心裡面有些緊張。
「是！」黃宜川朝戎瑞局長微微點頭道。
「南京，和風。」
「北平，和風。」
「上海，和風。」
「蘇州，微雨。」
「武漢，和風。」
「濟南，小雨。」
「天津，和風。」
「長沙……」黃宜川的聲音忽然抖了一下。「長沙，驟……驟雨！」
「什麼？！」戎瑞被黃宜川的話驚得跳了起來，連手中的雪茄都滑落到了地上。「你說什麼，驟雨？！……這怎麼可能？！」
「是驟雨，局長！」黃宜川張了張嘴，用低沉的聲音回答道。「長沙行動隊的第一、二小組全體隊員全部陣亡！」
「我的天哪，驟雨？！」戎瑞一下子坐回到了椅子上，呆呆地說著。「這怎麼可能，長沙行動隊的第一、二小組連我們特勤局派去的三位同志在內一共有二十一位同志，宜川，整整二十一位同志呀！……」
「是的，整整二十一位同志。」黃宜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的天哪，整整二十一位同志呀，就這麼都沒了？！」儘管戎瑞極力讓自己的雙手抓住椅子的兩邊扶手，但還是忍不住抖得厲害。「這是失敗，是極其重大的失敗！……查，給我查，一定要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宜川，你知道的，一般情況下是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的，至少也得有幾個人逃出來呀！至少，特勤隊的那三個同志應該能夠自保的，可他們竟然也沒了！……啪！」
戎瑞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片四下飛濺了開去。
「局長！」黃宜川默默地看著四下飛濺的水杯碎片。
「說！」戎瑞冷靜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
「在事情發生的三個小時後，總軍事情報部的內線就發出了緊急情報。」黃宜川呼出了一口氣，慢慢地打開了另一份文件。「查，昨天晚上十一點十八分，長沙警備司令部、軍統局長沙工作站和中統局長沙工作站幾乎同時接到了線報，他們迅速秘密調集軍警憲特三百多人，分乘十五輛軍用卡車，包圍了總軍事情報部行動隊第一、二組位於長沙城區內的集結地點。晚上十一點四十分，集結地點開始發生槍戰。當時，槍戰十分激烈，手槍、步槍、衝鋒鎗和機關鎗聲響成一片，還有手榴彈的爆炸聲。槍戰時間持續了大約一個半小時，於凌晨一點十分結束。現場槍戰雙方，我方行動隊兩個小組共二十一人全部陣亡，國民黨方面斃命四十七人，重傷十二人，輕傷四人……很遺憾，由於敵人的保密工作非常嚴密，總軍事情報部的內線直到三個小時後才得以發出情報，已經來不及了。」
「第三、四小組人員呢，他們怎麼樣？」戎瑞此時已經平靜了自己的心情，面無表情地問到。
「槍戰發生後，長沙指揮部立即取消了劫獄行動的執行，行動隊第三、四小組已經緊急疏散。」黃宜川用陰沉的聲音答道。「現在，可以肯定，長沙行動隊出了內奸！」
「內奸！」戎瑞自言自語地說，聲音平靜無比，但聽起來卻比黃宜川的聲音更加陰沉可怕。「是的，肯定是內奸！昨天晚上的十一點整，行動隊應該才正式宣佈劫獄行動任務。十一點十八分，敵人就得到了線報，哼哼，好快呀！他們這麼快就得到了情報，沒有內奸是絕不可能的。……宜川，這件事情通報總軍事情報部了嗎？」
「是的，局長，已經在第一時間通報了總軍事情報部，李部長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黃宜川點了點頭。「長沙地下黨組織已經發生紅色警報，從今日起全面停止活動，防止出現更大的損失。」
「發報！」戎瑞的眉頭跳了一下。
「是！」
「紅軍總軍事情報部李部長：長沙驟雨，鑒於天氣狀況，我部擬派『清道夫』實施清除行動，請予配合，發電機。」戎瑞彎下腰，慢慢地撿起來掉落在地上的雪茄。「通知『清道夫』小隊，立即前往長沙，其餘各部全力配合，內奸一經查實，格殺勿論！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給我堅決剷除，血債要用血來還！」
「是！」黃宜川的嘴角抖了一下。
「宜川，你手頭的那份名單現在有多少人了？」戎瑞點上了雪茄，瞥了黃宜川一眼。
「什麼？」黃宜川愣了一下，但隨即明白了過來。「到目前為止，名單上共有二十七個人，其中已經查實的有九個，懷疑對像共有十八個。局長，您是說我們要實施報復嗎？」
「為什麼不，來而不往非禮也，哼哼！」戎瑞冷冷地說。「我們的同志不能白白流血，要讓戴笠和陳立夫用幾倍的代價來償還這筆債！」
「您是說……要全部清除？」黃宜川的眉頭一跳。
「不，宜川，軍統也好，中統也罷，他們畢竟也是抗日的。儘管他們把最大精力放在了我們『共產』黨人身上，但我們不能做得太絕了。」戎瑞微微搖了搖頭，對黃宜川說。「我要名單上的九個人，他們都該死！還有，將長沙軍統工作站和中統工作站給我砸了！……宜川，這件事情要在一周內執行，具體的事情你去安排，行動的代號就叫……「殺雞」！哼哼，我們就是要殺雞給戴笠和陳立夫這兩隻狐狸看！行動計劃擬定後，報周副主席。」
「是！」
「軍統、中統和我們現在是死對頭，但並不代表將來的某一段時期之內我們還是敵人。或許，過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和他們就要成為盟友了。」戎瑞歎了一口氣，不知在想些什麼。
「您是說，上海的談判就要開始了？」黃宜川知道戎瑞為什麼這樣說。
「是的，要開始了，時間就定在兩周後。」戎瑞點了點頭。「二月底開始的西安談判是談給外界看的，只是一些門面上的事情。這樣的談判，還要在武漢、南京等地再次舉行多次。但關鍵在於上海的秘密談判，李部長和潘漢年同志將代表我方與國民黨方面的代表進行面對面的實質性談判。到時候，雙方的情報部門會按照約定進行休戰，就像陝北前線那樣。內線的貼身保衛工作由總軍事情報部負責，外圍的工作由秦凡的第二特勤隊派兩個小隊負責，情報支援由你負責。」
「是！」
「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和對方這個盟友之間就會成為一種桌上一團和氣，桌子底下使勁踢腿的好夥伴關係了。」戎瑞吸了一口雪茄，對黃宜川說。「我們的這個盟友是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客氣的，只要揪准了機會，他們是會毫不客氣地要偷偷我們一口的，這一點務必要保持警惕，你知道該怎麼處理的。」
「是！」
「第一特勤隊的行動如何了？」戎瑞轉移了話題。
「一切順利，現在已經抵達湘粵游擊區，但他們還沒有找到留守中央分局的同志，現在正在建立前進基地。」黃宜川答道。「湘粵游擊區的紅軍游擊部隊流動性很大，恐怕要花上不少時間的。第一特勤隊到目前為止已經與三股粵軍的搜索部隊遭遇，進行小規模戰鬥四次，沒有傷亡。不過，粵北遊擊隊的同志犧牲了兩個同志。」
「嗯，讓他們抓緊時間，但不要冒險。」戎瑞點點頭。「估計，項英和陳毅同志這時候應該還在湘粵邊界的油山、梅山一帶活動，第一特勤隊要把搜索的重點放在這一地區，其他地區可以各派出一個作戰小組進行搜索。」
「明白！」黃宜川點頭道。
與此同時，南京，戴笠辦公室。
「……，綜合各地通報，現已查明情況如下：自昨日晚間八點半起，南京、上海、北平、天津、武漢、長沙、蘇州、濟南等十三個城市的軍警憲特系統均遭到不同程度的干擾，警力被各種假線報、假刑事案、敲詐勒索及其他的虛假信息所佔用，致使各地軍警憲特系統陷入不同程度的混亂狀態。這一狀況一直持續到今日凌晨，凌晨一點十五分開始，各地共有二十七個監獄幾乎同時遭到武裝人員的襲擊或被偽裝人員騙開大門。據不完全統計，至今日凌晨六點三十分，共擊斃共黨長沙地下黨武裝情報人員二十名、不明武裝人員七名。各地損失情況，實施劫獄的武裝人員共帶走重要人犯三百七十一名，其**黨分子三百零八名，江洋大盜、黑幫分子等重要刑事犯五十二名，秘密關押的被俘日本特工人員十一名。另外，在長沙圍剿戰中，我軍統人員陣亡十四人，重傷三人，輕傷一人，中統人員陣亡十八人，重傷五人，警備司令部人員陣亡十五人，重傷四人，輕傷三人。相比而言，其他地區人員損失甚微。」
戴笠微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手中端著玻璃杯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右手的無名指微微地顫動著。
「由於此次事件發生極為隱秘，時間也恰好發生在保衛最為疏鬆的凌晨一點以後，再加上各地的情報、治安等單位被各種狀況干擾，直到凌晨三點零七分，才由上海漕涇河監獄副監獄長周明人中尉第一個發出警報。另外，由於得到我們安插在共黨內部特工的情報，在我們軍統、中統和長沙警備司令部的通力合作下，共黨準備在長沙實施劫獄的行動隊被我一舉剿滅，劫獄計劃隨之被徹底瓦解，取得了六個月以來之最重大勝利……」
「啪！夠了！……」戴笠忽然站了起來，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杯中的開水濺濕了他的褲腿。
辦公室內的人都被戴笠的這一突然舉動嚇得戰慄不已，正在宣讀情治匯總通報的軍統綜合分析處主任更是嚇得連手中的文件夾都掉到了地上。戴笠絲毫也不理會滾燙的開水打濕了自己的褲腿，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可怕到他的臉就像一張白紙。
「勝利？……哈哈！」戴笠哼了一聲，忽然又大笑起來。「你們還有臉說勝利？！……恥辱啊，恥辱！難道，你們都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恥辱了嗎，嗯？！同志們……呵呵，我都為稱你們位同志而感到羞恥，你們不配讓我叫同志！……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在說勝利，呵呵，好好！……你們說，你們說說，就這今天凌晨發生的事情……三百零八名『共產』黨的被捕人員居然就這麼被劫走了，而且是在我們戒備森嚴的監獄裡面被堂而皇之地劫走了。呵呵，你們以為我們的監獄是什麼，是裡面滿是脫光了衣服的等人騎的婊子的妓女館嗎，啊？！……三個小時，三百零八個共黨囚犯，哈哈！……好，好好，幹得好，幹得好呀！我為我們的對手叫好，他們的這一手組合拳幹得真是太漂亮了！」
綜合分析處主任扶了扶金邊眼鏡，詫異地看了看自己的老闆。
「我要是李克農，就給這次劫獄行動的組織者發一個大大的金質獎章，因為他們的這次行動的成果使得我們一年以來，甚至是近兩年多以來對共黨的工作成果幾乎化為烏有。」戴笠冷冷地掃視著辦公室內的下屬們惶恐的表情。「今天凌晨的劫獄行動是共黨情報機關繼上海共黨中央機關圍剿行動被洩漏、江西圍剿作戰計劃被洩漏之後的又一大情報成果，重大成果！……而我們呢，我們取得了什麼成果？我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設備、最優秀的人才、最完善的機構和取之不竭的經費，我們是值得驕傲的世界上最好的情報機關之一，可我們居然還比不上窮得叮噹響可比乞丐的『共產』黨情報部門，他們幾乎一大半的情報站根本就沒有能力配備無線電發報機……恥辱啊，恥辱！」
「局長……」綜合分析處主任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閉嘴！」戴笠猛地轉過身來，冷冷地盯著這個資深的情報分析專家。「誠然，今天凌晨的所有這些劫獄行動，不一定全是『共產』黨干的，他們還不一定擁有這個能力。是的，不一定有這個能力……但是，他們真的沒有嗎，你們能確定這一點嗎，你們不能！可『共產』黨卻很清楚我們有多少能力，這是為什麼，啊？！」
「局長……」綜合分析處主任都快哭出來了。
「閉嘴！」戴笠現在一點都不想給自己的屬下什麼面子，因為他的面子在今天凌晨已經丟光了。「凌晨的劫獄事件或許還有日本人的影子在裡面，我們辛辛苦苦秘密抓獲並關押的這些日本特工也被劫走了……」
「您是說，『共產』黨和日本人有勾結？」綜合分析處主任驚訝地看著戴笠。
「你是豬啊！」戴笠幾乎是咆哮了起來。「你真的認為，『共產』黨會跟日本人勾結？」
「我……」綜合分析處主任覺得他自己應該禁口三天，最好每天再至少刷牙三次以上。
「既然你覺得自己不是隻豬，就不要說這樣可笑的話。」戴笠撇了撇嘴巴，慢慢地歎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看到戴笠又最回到了沙發上，綜合分析處主任和所有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們知道，戴老闆的氣發完了，接下來該辦正事了。多年的部屬關係，與戴笠親近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的這個習慣。
「現在我們要做是三件事情。」戴笠慢慢地伸出了三根手指頭。「第一件事情，立即封鎖所有新聞報刊雜誌的消息，一經發現與此時相關的報道就要把它扼殺在印刷機上。要是讓我看到報上出現了有關這件事情的一個字，你們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是！」文化與新聞處處長向前跨了一步。
「第二件事情，嚴主任，你們綜合情報分析處立即起草一份有關這件事情的報告，我要向委員長有個交代。」戴笠又歎了一口氣，擺擺手示意手下們都坐下。「報告該怎麼寫，我就不多說了，你是老手，我還是信得過的。」
「謝局長！」綜合分析處嚴主任剛坐下來，聽到戴笠的話又站了起來。
「坐下吧。」戴笠示意身後的毛人鳳在給自己倒一杯開水。「今天凌晨發生的這件事情對於我們軍統來說可是大大地不利呀，撇開損失不說，我們軍統剛剛被委員長批准正式成立，他老人家對我們軍統寄予了厚望，唉！」
毛人鳳到了小半杯開水，輕輕地放在了戴笠面前的茶几上，又一言不發地退回了戴笠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