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野外手術
「嘿喲，這不是黃醫生和何醫生嗎，您兩位這是上哪裡去呀？」仁愛醫院的出診馬車在和林格爾算得上是個顯眼的馬車了，守城門的士兵自然識得，加上大箱小箱的樣子，當然得問問。
「付班長呀，今個兒你值班吶，呵呵，這出診呢。」
背著藥箱坐在車轅上，黃恆秋醫生和守門的國民黨士兵很隨意地打著招呼，看樣子，這位黃醫生出診也不是第一次了。士兵們對仁愛醫院兩位醫生的態度比一般人好多了，也是，大凡舞刀弄槍的人誰不會有個偶然的閃失，醫生可是保命的人吶。何況，和林格爾的仁愛醫院畢竟是周圍上百里唯一算得上正規的醫院，也是前縣知事屠先生一手建立的，誰敢不給個面子。士兵們的討好態度，連帶著戎瑞和兩個隊員也沾了光，一行人連應付性的檢查也不用，直接就出了城門。戎瑞和兩個隊員相視一笑，看來小韓的命算是保住一半了。
也許是戎瑞一口京腔的緣故，黃恆秋醫生和何醫生並不顧忌與他的交談。說來，黃恆秋醫生和何醫生兩位算得上是慈善人士了，他們到綏遠的和林格爾來任職，是應了北平美國教會的邀請，去年剛來，他們兩人要在仁愛醫院就診五年。聽說兩位醫生居然都還沒有成家，戎瑞到有些奇怪，是不是學醫的人都這樣，怪不得就讀醫科的時間要比其他學科長得多。
何醫生名叫何家駿，聽到這個名字，戎瑞忽然想起一個唱歌的毛頭小子來，說起來這兩人還真有點像呢。何家駿在北平醫科大學比黃恆秋醫生要晚兩屆，算是他的師弟了，看起來對這位師兄崇拜得緊，他說到和林格爾就是跟著黃恆秋醫生來的。戎瑞對這兩位年輕的醫生多少也有一些敬佩，畢竟他們是放棄了北平這樣的大城市來到這個偏遠的地方工作的，光這份精神就難能可貴了。
黃恆秋醫生顯然比何家駿要沉穩許多，話也並不多，但短短的接觸之後，戎瑞還是很喜歡這個人。黃恆秋醫生考慮問題的原則都是以病人為優先選擇的，而不是其他的因素，這看起來很像是戎瑞見過的一個北醫大的司徒教授，果然，橫恆秋就是司徒教授的門生。戎瑞是在張鴻庭教授的家裡認識司徒教授的，他們兩人十多年的好友。司徒教授給戎瑞印象最深的，不是教授的高深醫術，而是他的女兒，一個和傳說中西施一樣氣質的美麗女子。
「婉瑩師姐是黃師兄的未婚妻呢！」何家駿笑了。
「真的？！」戎瑞倒有些羨慕起黃恆秋了，這兩人果然是郎才女貌。
「你這傢伙，就你多嘴！」黃恆秋醫生的臉忽然紅了起來，他有些惱羞地瞪了何家駿一眼。
「黃師兄，戎同學和婉瑩師姐認識，當不是外人了！」
「果然是當不得外人的，何醫生說得沒錯，黃醫生。」戎瑞趕緊替何家駿解圍。
黃恆秋居然是司徒婉瑩的未婚夫，戎瑞和他們也當然不能算是外人了，戎瑞更是高興，心中暗樂。張鴻庭教授說，司徒教授在北平醫學界冶學非常嚴謹，門下的學生在平津和東北各大醫院都非常搶手，這黃恆秋的醫學水平更是錯不了。
「哎，何醫生，你先前說醫院到北平買藥品，我可是聽說現在藥品很難買的呀？」戎瑞想起了何家駿說醫院到北平買藥的事情。
「這你就不知道了，戎瑞。」眾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何家駿乾脆就叫戎瑞的名字了。「別看和林格爾的仁愛醫院規模很小，它可是北平美國教會慈善機構建立的，而且華北地區仁愛醫院的醫生，每年都是我們北平醫科大學的畢業生中選派的。告訴你吧，呵呵，所以我們醫院的藥品不僅好買，而且比市面上還要便宜一些的。」
「這是為何？」戎瑞還真有些奇怪，這年頭藥品幾乎跟黃金和鴉片一樣可以流通了，說是硬通貨也不為過。
「呵呵，小戎呀，別聽家駿吹牛，那還不是醫藥生產廠家礙著仁愛醫院是慈善醫院，又有美國教會和美國政府的背景，再加上這些廠商的一點點虛榮心。」黃恆秋醫生難得地有些俏皮地說道。
原來，美國教會在北平的負責人摩根牧師在慈善事業上很有一套，再加上此公和美國政府的一些頭面人物關係莫逆，他在華北地區的慈善和傳道工作相當的出色。鑒於這一點，國內醫藥廠家和外國醫藥公司的在華代理部敢不給他面子，價格自然要比市面上便宜一些。摩根牧師對這件事情看得很重，假如廠商不答應的話，他雖然不勉強，但這位牧師應付得非常妙，那就是以美國教會和仁愛醫院的名義，公開在報紙上刊登公告，明確指出某某廠商本著慈善精神給予了優惠，又有某某廠商拒絕對慈善醫療事業給予支持云云。
「哈哈！」聽了黃恆秋醫生的解釋，眾人大笑。
「這個摩根牧師真是個妙人！」戎瑞雖不認識摩根，但也聽司徒教授提到過他-
「你家就在這地方？，這些都是你的家人？！」
仁愛醫院的出診馬車在戎瑞三人的帶領下進入了一片茂密的樹林，很快，眾人的眼前就出現了一片顯然是人工清理出來的平整空地，空地上還有一座木屋。黃恆秋醫生和何家駿看著眼前的木屋和迎上前來的小分隊隊員們目瞪口呆，這哪裡是什麼家，不就是一塊野地嘛。而且這些戎瑞所謂的家人，還帶著槍呢。雖然黃恆秋醫生和何醫生早已經打消了戎瑞是土匪的想法，但眼前的這些由不得他們不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對！黃醫生，何醫生，他們的確是我的家人。」戎瑞早已經料到黃恆秋和何家駿的反應。「我家雖然不可能在這裡，但他們卻是比我的家人還親的親人。實在很抱歉，我沒有對兩位醫生說實話，但這一點卻是真的。呵呵！要知道我家可是個大家庭呀，家人當然就多咯！」
「你……你們這不是……」何家駿吃驚地用手指著周圍的小分隊隊員。
「土匪？」戎瑞笑著打斷了何家駿的話。「呵呵！何醫生，還有黃醫生，你們看我們向土匪嗎？」
黃恆秋醫生和何家駿對視了一眼，半晌之後，都搖了搖頭。戎瑞要是土匪的話，這土匪什麼時候也講究學歷了，打死他們也不相信。但戎瑞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呢，黃恆秋和何家駿都拿不定主意。要說是豪門世家的人，或許說得過去，但一看周圍那些人隱隱的血氣，隨即又否決這個判斷。絲！……莫非……，黃恆秋醫生和何家駿忽然齊齊吸了一口氣，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裡感覺到了什麼。
「我們剛剛在老鷹谷一帶打垮了劉三保的一百多個土匪。」戎瑞從兩人的異常眼神中也感覺到了對方的猜想。「不幸的是我們犧牲了兩個人，傷了六個，其中的一個人被土匪的子彈打中了胸口，生命垂危，無奈之下，所以……」
「戎瑞，你不用說了，光憑你們打垮了劉三保這伙土匪，我們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黃恆秋醫生果斷地把手一揮。「但是你看，你們在這個地方，根本就沒辦法做手術呀！」
「噢，太好了！黃醫生你放心，請你先看看傷員，等我們半個小時，我們一定為你準備一個像樣的手術室！」戎瑞大喜，興奮地說道。
手術室？！就在這樹林子裡，這怎麼可能？黃恆秋醫生和何家駿雖然極不相信，但看戎瑞信心滿滿的樣子，又不像是在吹牛，只好滿懷狐疑地先對小分隊的傷員作檢查了。
戎瑞還真不是在吹牛，他是要在這個樹林子的空地上緊急搭建一個野戰醫院，說白了就一個野戰手術室。
按照戎瑞出發去和林格爾縣城請醫生之前的吩咐和要求，洪海和他的一小隊負責樹林子的警戒任務，馬立成的偵查組則負責周圍地帶的偵查，而王小二手下的第二小隊負責砍樹，清理並平整場地，因為他們小隊配備了大刀。按照戎瑞的要求，第二小隊還要在空地上緊急搭建一座大約二十個平米左右的木屋，門窗一應俱全，木屋裡面還有一個木製的平台，這就是戎瑞所說的手術室了。當然這樣的小木屋作手術室顯然是不合格的，雖然第二小隊隊員們已經將屋裡面盡量清理乾淨了。不過，戎瑞還是有辦法。緊跟後面回來的王小二帶回了戎瑞要求的幾大捆棉制白布，他把和林格爾縣城的白布幾乎都買光了。
王小二還有另外的任務，這不，戎瑞叫過王小二和開頭一起去和林格爾的兩個隊員仔細地做了一番交待。不一會兒，已經卸車的仁愛醫院出診馬車就被他們帶走了。
戎瑞叫王小二買白棉布，自然是有大用處的，他讓隊員們把白棉布在屋子裡面懸掛起來。木牆、天花板、門、窗，當然還所有木製的手術台，甚至是地面上都鋪上了。戎瑞怕隊員們把木屋裡面的白棉布弄髒了，還特意吩咐進屋操作的隊員們事先到幾百米外的小河裡面洗了個澡。洗了澡的隊員們可就慘了，這時候寒冬臘月的，在河裡洗澡簡直是受罪，隊員們回來的時候都是哆哆嗦嗦的，嘴唇都發白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了挽救戰友的生命，所以都沒有任何怨言。別看小木屋是臨時搭建的，一切弄好之後，這白棉布一裝扮，進到木屋裡面，雖然不是正規醫院的真正手術室，但感覺還真像那麼回事。辛苦了老半天的戎瑞和小分隊隊員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彷彿小韓的生命已經脫離危險一樣。
「戎瑞，你來一下！」黃恆秋醫生在安置小韓的馬車旁邊喊道。
「來了！」戎瑞趕緊跑過去。
「這些傷員的傷口是誰處理的？！」黃恆秋醫生的聲音有些嚴肅。
壞了，莫非傷口處理和包紮有問題了？！戎瑞被黃恆秋醫生的話嚇了一跳。所有傷員的傷口都是戎瑞親自處理和包紮的，連小韓胸口的傷口也是，這要是有問題，那小韓豈不是沒救了。
「黃醫生……出了什麼問題嗎？……我……是我處理和包紮的，這……」戎瑞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了。
「是你處理的？！」黃恆秋醫生像是看猴子一樣看著有些慌張的戎瑞，又展顏一笑。「哎，戎瑞，你緊張幹什麼，我沒說有問題呀！」
早說呀，說話那麼嚴肅幹什麼，這不是嚇人嘛，戎瑞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呵呵，是我不對，剛才我只是想知道誰處理和包紮的傷口的。」黃恆秋醫生伸手拍拍戎瑞的後背說。「你處理得很好，雖然粗糙了一些，還是有一些專業水平呀，哎，你在哪個學校學的，你不是清華大學歷史系的學生嗎？」
這黃恆秋醫生還不依不饒了，戎瑞連忙推說是自己瞎捉摸的，又跟司徒教授和軍隊裡的一個大哥討教的。
嚇捉摸，嘿嘿，騙誰也不能騙自己這個專業外科醫生呀。黃恆秋醫生根本就不信什麼瞎捉摸，也不相信跟別人討教一番就能有這樣的水平，即使討教對象是他的老師司徒教授也一樣。
「師兄……師兄，你快來看哪，手術室！」何家駿大概是已經看過小分隊臨時搭建的手術室了，在木屋門口張口結舌地喊他的師兄。
兩位專業醫生驚異和滿意的眼神就是對隊員們最好的表揚，所有的隊員包括戎瑞在內頓時興奮了起來，看起來小韓真的有救了。
在黃恆秋醫生和何家駿的監督下，戎瑞和柯沫蘭以及幾個細心的隊員們幫著把所有的手術器械、藥品等包裝箱一一打開。需要重新裝配的手術器械，黃恆秋醫生除了何家駿以外，根本就不讓其他人幫忙，更不用說直接動手了。雖然由於戎瑞的刻意叮囑，臨時搭建的手術室裡面已經比較乾淨的，但黃恆秋醫生還是對臨時手術室裡面進行了簡單的消毒。
小韓的手術還算順利，但也是足足進行了四個多小時，等黃恆秋醫生臉帶笑容地從臨時手術室裡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
「怎麼樣，黃醫生？」戎瑞已經看到了黃恆秋醫生臉上的微笑，但他還是不放心，非要得到他的肯定回答。
「你放心好了，呵呵！」滿臉堆笑的何家駿從臨時手術室裡面走了出來。「黃師兄出手，那還不是逢凶化吉，哈哈！」
萬歲！聽到何家駿的話，早已經望眼欲穿的隊員們頓時輕聲歡呼了起來。
「那個……噢，小韓的胸部中了兩槍，由於臨時處置比較得當，傷口的惡化程度較小，手術應該算是順利的，子彈都已經取出來了。好在子彈並沒有穿透內臟器官，要不然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不過，他的身體太虛弱了，至少需要半年以上時間的休養才能徹底恢復。」黃恆秋醫生雖然沉穩，做了一個成功的手術，還是在野外進行的，也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聽了黃恆秋醫生的話，戎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