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那些籐蔓纏得緊緊實實,就像被許多繩子捆住了一般,幾乎難以動彈分毫,那些籐蔓往他口鼻和耳朵裡鑽時,他也無法抗拒,甚至無法躲閃,只是無謂地嘶聲慘叫著。
他一張臉滿是駭然之色,面容都已經扭曲,顯得分外猙獰,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
剛開始時,他的叫聲還是十分的尖利,但很快他的叫聲就變得瘖啞了,只因那籐蔓已是硬生生地鑽進了他的嘴裡。
相比先前束縛住盲駑的那些籐蔓,這些籐蔓顏色要更深一些,也顯得更粗一些,表面上的樹紋也更加明顯,卻也顯得更加強健有力。
當那些籐蔓尖端像靈蛇一樣從男子嘴巴,耳朵乃至鼻子裡鑽進去後,男子渾身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一雙眼睛漸漸翻白,又瞬間充滿了血絲。
幾秒鐘後,他雙眼又突然開始流出了鮮血,兩隻眼珠也是一點點凸了出來。
忽然間,兩條細小的籐蔓分別從他兩隻眼睛裡鑽了出來,他那兩顆眼珠也都被擠出了眼眶,斜掛在一邊。
慘烈至極!
因為形勢驟變,謝林三人也是驚訝不已,原先他們還擔心這一次凶多吉少,卻不想轉眼將局勢就發生了逆轉,這盲駑原本看去似乎都要放棄,卻是突然間莫名其妙地脫了困,還用同樣的方式反制住了這男子。
所以三人也是又奇怪又驚訝,也有些欣喜。
只是現在見到這等慘烈乃至恐怖的情景,三人都不由心靈震顫,臉色大變。
尤其巴小蘭,一張臉也是瞬間變得慘白,輕呼了一聲,低下了頭去,不敢再看。
唯有盲駑,仍舊是一臉平靜,靜靜地站在那裡,默默地面對著那男子。
只是他面色雖平靜,身子卻也在輕輕地顫抖著,只不過因為抖得很輕微,肉眼都幾乎都難以發現。他彎腰站在那裡,花白的頭髮也有些凌亂,更顯蒼老。
在夕陽映照下,他的身影在他背後拖得很長很長。蒼涼,蕭索。
孤獨。
他輕輕歎了口氣。
那兩根從對面男子眼裡鑽出的兩根籐蔓快速縮了回去,隨後鑽進男子口鼻和耳朵裡的籐蔓都抽了出來。
這些籐蔓上面卻都是血跡斑斑。
而後,纏著男子的那些籐蔓又都快速鬆開男子,並且縮回了地裡去。
男子則立刻摔倒在地。
他雙腳仍是陷在土裡,上半身則趴在地上,渾身急顫不止,雙手則不停地摸著周圍的土地,口鼻耳朵以及眼睛都不停地流著血,樣子十分淒慘。
他張著嘴巴,不停地叫喚著,聲音卻變得十分嘶啞,有的時候聽起來就跟野獸呻吟一般,似乎連他的聲帶也都被剛才的籐蔓給破壞了。
他的臉上滿是驚恐和絕望之色。
只是過了一會,他的臉色便突然平靜了下來,臉上竟是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他也停止了掙扎,上身緩緩立了起來。
他的身體卻仍然抖得厲害,臉上也時不時露出絲痛苦之色。
「大……大哥,為什麼不給我一個痛快?」男子嘶聲說道,聲音非常的尖細,幾乎弱不可聞,「你是故意……故意要讓我多受些痛苦嗎?」
盲駑卻仍舊一臉平靜,他抬起右手,突然彈出一顆白色的指甲蓋大小的藥丸。
他雖然閉著眼睛,但那藥丸卻像長著眼睛似的,奇準無比地飛進了對面男子的嘴裡。
對面男子嘴裡咕嚕了幾聲,好像是在咀嚼那藥丸一般。
只是隨後他卻臉色一變,露出幾分疑惑和驚奇之色:「這個,這個是什麼?」
不過不等盲駑回答,他又嘿嘿笑了起來,「大哥,看來你還真捨得下血本,居然給我吃這個,不過把這顆救命藥讓給我吃,你不覺得浪費嗎?難道……難道你想折磨我一輩子……」
說道後來,他又是臉色一變,露出幾分恐懼之色。
說著,他呸的一聲,一口吐出了那顆白色的藥丸。
「你休想!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他嘶叫道,隨後閉上嘴巴,突然渾身一顫,悶哼了一聲。
只見他嘴裡鮮血竟是噴湧而出。
男子卻是呵呵笑了幾聲,隨即又呸的一聲,從嘴裡吐出了一片東西。
卻竟然是半條舌頭。
原來他竟然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大哥,其實我知道,你是不忍心殺我,不過我已是廢人一個,還有必要活下去嗎……」男子又呵呵了幾聲,含混不清地說道:「大哥,你給我個痛快吧。」
謝林三人都不由面面相覷,驚異不已。
盲駑則終於動了起來,他向前走了兩步,卻一腳踩住了男子剛剛吐出的還剩下半顆的藥丸,將那藥丸踩進了土裡去。
而後他卻是轉過身,從謝林他們旁邊走了過去,沿著一條小路,漸行漸遠。
他低著頭,身子傴僂,腳步蹣跚,顫顫巍巍,走得也是很慢很慢,好像力不從心一樣,似乎一下子又蒼老了許多。
謝林三人則是怔在那裡,許久沒反應過來。
「就這麼走了?」回過神來後,張朗忍不住喃喃道,一臉的困惑。
他轉頭看了看那個男子,那男子卻還在那裡不停地嘶聲叫喚著:「來啊,有本事就殺了我,給我個痛快啊!」
他斷了半截舌頭,嘴巴鮮血噴湧不止,話語也是非常的含混不清。
張朗朝男子走上了兩步,猶豫了一下後,便壯著膽子問道:「喂,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有什麼仇啊?」
可惜那男子卻仍在不停地叫嚷著殺了我啊,對於張朗的問題也是置若罔聞。
「他不會是傻了吧?」張朗轉頭看向謝林他們,一臉疑惑道。
謝林卻苦笑了笑,說道:「走吧,他聽不到你說的話了。」
謝林早就發現,剛才從男子眼裡鑽出的籐蔓正是從他耳朵裡鑽進去的,所以男子耳膜早就壞了,已是無法聽到聲音。
想來也正是因為如此,盲駑都沒有再跟男子說話。
聽了謝林所說,張朗不由詫異萬分,一時又怔在了那裡。
連巴小蘭也是十分驚詫,她看了男子一眼,又趕緊收回了視線,不忍看男子的慘狀。
沉默了片刻之後,三人謝林的帶頭下,朝盲駑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男子則還在叫嚷著,只是聲音越來越弱,身子也緩緩歪到了一邊。
走了一會,張朗又忍不住問謝林,盲駑為什麼就這樣放了那男子。
謝林則苦笑了笑,說就算盲駑沒有要那男子的性命,那男子也活不長了。
只怕他們離開後不久,男子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從剛才的情形來看,盲駑本就沒有要殺男子的意思,不過男子雙眼已盲,耳朵變聾,聲帶也被毀,等於是被廢了本事,跟廢人差不了多少,男子所以心生死意,才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而雖然以盲駑的手段,要幫男子止血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這男子已是決心要死,就算現在能救得了他,過後他還是會尋死。或許對於他來說,現在已是失去了一切,什麼都沒有了,整日生活在沒有聲音,一片漆黑的世界裡,已是沒有勇氣在活下去。
聽了謝林所說,張朗卻又不由生出絲惻隱之心,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過此時在謝林三人心中,卻縈繞著更多的疑惑。
盲駑和這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
聽盲駑先前所說,這人名叫啞刑。
盲駑,還有現在在小雲山上遇到的那個聾申,現在這人又叫啞刑,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上次在小雲山上發生的事情,謝林昏睡過去後,並不是很瞭解,但是後來巴小蘭也跟他說過,當時被體內的那只蠱所控制的謝林反制住了那聾申,準備將聾申殺死,那盲駑卻是出聲制止了謝林,之後又由著聾申逃走,並沒有去阻攔,其中也是十分蹊蹺。
只是這些疑團,如果盲駑不說,他們目前也是難以理清楚。
謝林他們離開後不久,茅草屋前的男子已是停止了叫喚,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只是輕輕地呻吟著。
在他身前,已流了一大灘的鮮血。
可是突然間,男子上身又立了起來,哆嗦著從懷裡拿出一顆白色的指甲蓋大小的藥丸,將藥丸放進了嘴裡。
嘴巴咬了幾下後,他便將那藥丸吞了下去,然後又將兩顆斜掛在眼眶外的眼珠子給塞回了眼眶裡去。
過了片刻,他原先有些微弱卻又急促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勻和起來,原本蒼白無色的臉上也漸漸恢復了些血色,甚至兩顆眼珠子也是能夠緩緩轉動,恢復了神采。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又緩緩趴了下去。
這時,卻聽吱呀一聲,那茅草屋的木門竟然又打開了,一個瘦瘦的人影從茅草屋裡走了出來,像幽靈一樣來到了男子跟前。
這人影歎了口氣,伸手放在男子腦袋上:「三弟,看來你還是不夠瞭解大哥的脾氣,其實你不用咬斷舌頭,他也會放了你的。」
男子睜開眼睛看了看跟前的人影,臉上卻又露出了恐懼之色:「二,二……」
那人影卻又說道:「不過你現在已是廢人一個,再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我還是給你一個痛快吧。你放心,你的仇,我會給你報的。」
說完,這人竟又嘿嘿笑了一聲,右手在男子頭頂輕輕拍了一下。
男子卻突然渾身一震,如中電擊,身子也猛然立了起來,一陣劇烈地顫抖,嘴巴還發出了呃呃的聲音。
只是他的臉上,卻又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不過很快,男子臉上的笑容便凝固了起來,身子也斜斜倒向一邊。
沒有了任何生息。
那人影又嘿嘿了一聲,便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