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加霜(3)
落霞思忖半天拿不定主意，這時外面傳報總膳房來人送飯。冰脂出去接過專給雪沫兒的食盒進來，打開一看，只有四樣小菜和一碗白粥，且還是涼的，登時氣得柳眉倒豎：「這飯菜一日不如一日，叫主子怎麼吃？」
落霞歎口氣，出去叫宮女提食盒到小廚房將飯菜熱一熱。兩個小宮女進殿滿臉怨懟，其中一個嘟嘟囔囔道：「又沒人生火，就欺負我們老實。」
冰脂立時大怒，從頭上拔下簪子亂戳過去，罵道：「沒眼界的小蹄子，旁人欺負主子，連你也趕著上臉。」
小宮女一面躲一面哭：「誰欺負主子找誰理論去，只會拿我們出氣。」
落霞氣得目瞪口呆，一迭聲道：「反了，反了，凝霜你快把她打出去！」
凝霜上前拉住冰脂，對小宮女說：「原來你是個千金小姐，我們再不敢勞駕。明個就請王總管過來，你想到哪個宮做小姐，去便是。」
小宮女這才知道害怕，跪在地上對落霞「嚶嚶「哭道：「姑姑饒了我罷，下次不敢了，要叫王總管拿捏住錯處，奴婢再沒有好日子過。」
落霞見鬧成這樣，顧忌著雪沫兒聽見，擺擺手叫小宮女下去，兩個小宮女忙提著食盒退出正殿。
殿裡亂成一鍋粥，歸雁卻還是坐著發呆，不言不語彷彿沒有瞧見，凝霜推她一把，問道：「你可是傻了？」
歸雁如夢中方醒，口中喃喃道：「我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主子遭罪。」說完猛地起身，幾步奔至長案邊，將雪沫兒前面寫過字的紙捏在手中，逕直跑出殿。
落霞與冰脂凝霜茫然不解，追出去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歸雁頭也不回，一陣風似地就不見了，攆都攆不上。
落霞頓足道：「我的祖宗，可千萬別鬧出事來！」
落霞在殿內急得團團亂轉，見小宮女端飯菜進來，只得放下歸雁的事先照應這邊，進碧紗櫥走至床邊嚇了一跳，雪沫兒眼睛睜得雪亮，原來並沒睡著。落霞心中忐忑不安，強撐笑臉：「主子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奴才？」
見她不說話，落霞又道：「奴才伺候主子用膳，主子就在這裡吃罷。」
「好。」
聽她言語清晰，且臉頰兩側緋紅，像是好了許多，落霞心中一寬，問道：「主子想吃粥麼？奴才給您喂。」
雪沫兒輕輕頜首，就著落霞手中的銀勺喝下半碗粥，又吃了幾口菜，才搖頭示意夠了。
落霞甚為欣慰正要收拾碗碟出去，卻不想這邊冰脂凝霜才扶著她要躺下，就被她推開直指痰盒子，將方纔吃下的飯菜全吐出來。
雪沫兒又連咳幾聲，咯出幾口血才歇停，頭上一層虛汗，臉色蠟黃仰躺在床上。
落霞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冰脂凝霜亦是慌亂著擦洗收拾，三人皆隱隱有不詳之感，卻不敢說出來直憋得眼圈通紅。
歸雁拿著雪沫兒寫的字不等通報直闖進慈安宮正殿。
李嬤嬤正逗著段康玩耍，突見她進來倒地便拜，唬了一跳，道：「這孩子怎麼不懂規矩……」
太后見歸雁滿臉是淚只知道磕頭，心中詫異，攔住李嬤嬤，問道：「什麼事？火上牆一般，你倒是說說。」
歸雁一路悶跑，心中憋著一股氣，到了這裡又喘又急半天說不出話。待李嬤嬤端茶水過來，她一氣喝完這才抽泣道：「求太后救救我家主子。」說畢淚流滿面連連磕頭。
太后驚得站起身，問道：「你家主子怎麼了？」
「我家主子恐是不妥，前段日子就吐過幾次血，太醫院的人並不給好好瞧。今日情形更加不好，求太后救救她。」
太后一聽「吐血」二字便慌了：「怎不早說？往日你家主子來不是好好的麼？」
「是我家主子強撐著不叫人看出來，主子受的委屈憋在心裡，不許我們說。」說完拿出雪沫兒寫的字遞給太后。
紙上面血跡斑斑看得太后心驚肉跳，半天才定目將上面的字看完，扼腕歎道：「就說這孩子倔強，去瞧瞧她罷。」
李嬤嬤命人傳宮輦過來，又伺候著太后換衣裳出門，歸雁宮女們跟在後面，一行人匆匆往煙霞宮而去。
四方院子內種著幾株桐樹，秋風蕭瑟，吹動樹上幾片葉子搖搖晃晃落在地上。夜已黑，玄月如勾早早掛在半空，廊下是成排的硃砂宮燈，喜氣洋洋的光亮與清寒月色相映爭輝，將煙霞宮照得清清楚楚，龍鳳呈祥，百合如意，五福捧壽，四喜延綿的綵頭遍佈每一處角落，卻為什麼什麼也留不住，轉眼即成空？
落霞正站在院中暗自惆悵，突然響起拍門通報聲，驚得落霞心口通通直跳，待一眾人進來才知道跪地接迎。
太后扶著李嬤嬤剛一進正殿，便問：「林昭儀呢？」
冰脂凝霜趕忙從碧紗櫥內出來跪地回話：「稟太后，林主子在裡面歇著。」
太后又問：「煙霞宮管事的宮女呢？」
落霞在趕緊磕頭：「奴才見過太后。」
太后沉著臉，冷聲道：「既是管事就該有個管事的樣子，你們主子病成這樣怎麼不見言語一聲？出了事你們當得起麼？要不是歸雁告訴哀家，只怕還瞞著不說。」
落霞等人這才明白歸雁是去慈安宮求救。太后發怒，眾人嚇得頭不敢抬，黑呀呀一群人跪在地上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