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加霜（2)
前面的路曲折蜿蜒似一座迷宮，明槍暗箭防不勝防，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迷宮的盡頭，可是，她已經沒有機會伸手求救，因為她的生路已經全被斷死，四面楚歌不能過江東……
雪沫兒腳下虛浮，全靠歸雁凝霜攙扶著慢慢往煙霞宮去。
落霞正吩咐小宮女收拾送來的過冬衣裳布匹，冰脂愀然不樂：「王子實辦事越發沒個章法，這些緞子定是別人挑剩不要才送來這裡。若是從前他斷不敢叫人拿來現眼。」
落霞道：「今時不同往日，再提這話有什麼意思。你選幾樣好的留給主子，其餘的的都收起罷，免得主子看見氣惱。」
「主子要知道氣惱便好了。您瞧咱們主子現在竟像個出家人，不嘖不喜什麼事都不往心裡去，白叫我們爭這些。」
落霞放下手中衣裳，長歎道：「主子心裡的難受豈是你我能懂的？你就少說幾句罷。現在煙霞宮裡當差雖不比從前風光，可不受打罵總比旁人強些。」
冰脂亦歎：「我不過是為主子不值罷了，哪裡是為著自個爭這些……」
話未說完就聽見外面喧嘩，出去瞧，見歸雁凝霜攙著雪沫兒過來。
待看見雪沫兒臉色煞白目光呆滯比先前幾次還要嚇人，落霞冰脂肪不由大吃了一驚，忙上前幫著扶她進殿躺在榻上，問話也不見她答。落霞不禁急了，抓住凝霜道：「主子怎麼了？」
凝霜眼圈潮紅，分辯道：「我不知道，我去送肚兜就見主子這樣了。」
落霞這邊又攥住歸雁的手：「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的小祖宗，你快說罷。」
歸雁泣不成聲，拉住落霞語無倫次：「這回……這回只怕要主子的命了。」
落霞楞了楞，厲聲道：「你胡說什麼？」歸雁大哭失聲。
落霞見她這樣恐驚著雪沫兒，拉著從正殿出來走至後面院子，一迭聲地道：「你哭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快說罷！」
歸雁緩半天才將花園聽見的話說明白，落霞聽完跌坐小杌上怔怔發呆，歸雁哭道：「姑姑你快想個法子！」
落霞苦笑：「這回只怕老天爺也沒法子了。」
回了正殿，只見凝霜仍圍著直喚「主子」，雪沫兒木然無語，一旁冰脂正擰熱巾子給她擦臉。落霞上前捏著雪沫兒雙手冰涼，
搓了半天，心中害怕緩緩道：「主子，您別這樣，想想小皇子罷。」
雪沫兒似回了魂，眼珠子漸漸活泛。落霞見她回緩，忙叫凝霜給她搓胸口，幾個人正慌亂就聽雪沫兒口齒清晰一字一句道：「我不打緊，扶我去長案那邊……」
幾人大喜，趕緊扶著過去，卻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雪沫兒眼睛盯住筆墨不動，歸雁冰脂這才明白是要寫字，忙亂著研磨鋪紙。
待佈置妥當，可雪沫兒卻似是連筆都握不住了，瑟瑟顫抖，歸雁幫著她抬起手臂才勉強落筆。
這回寫的實在勉強，每一筆都似吃力至極，一頭一臉的汗冒出來耗盡心力一般，雪沫兒寫完看了半晌，微微笑道：「這便是了。」
話音剛落一大口血咯在紙上，仰面朝後倒去。
煙霞宮內亂成一團，有哭的，有叫的，七手八腳抱起雪沫兒躺在碧紗櫥床上。落霞急得一頭汗，吩咐歸雁端碗冷水過來。
歸雁只是圍在跟前大哭全然聽不進話，冰脂趕忙去端水。
落霞接過含一口冷水撲在雪沫兒臉上，又伸食指掐人中，半天才聽她喉間「咯」地輕響，眼睛慢慢睜開。
落霞急聲喚：「主子主子。」雪沫兒嘴角動了動，聲音幾不可聞：「冷……」
落霞略微放心，叫冰脂拿棉被給蓋上，又吩咐人點火盆子。
火盆子端進來，這年送來的木炭不僅比不上去年的銀碳，就連雪沫兒才入宮當寶林時的木碳都不如，放在殿內「辟啵」聲不斷，煙氣十分大。只一會子雪沫兒就被嗆得咳嗽不停，咳在痰盒中都是血色。
歸雁氣得跑到火盆子跟前，顧不上燙手端起就往外走，連盆帶火全扔在院裡。
落霞正忙著給雪沫兒拍背，看她進來支著兩隻手上面燎紅一片，一會工夫全成了水泡子，便道：「拿藥上上。」歸雁倔著不理，在一旁抹淚。
落霞氣道：「你就聽我一句勸，主子都這樣了，你們叫我省省心罷。」
歸雁這才隨著冰脂去了。
忙了半天，見雪沫兒睡實了，落霞便將幾人叫在一處商議著要不要去請太醫，冰脂悶聲道：「太醫院狗眼看人，瞧見主子失勢只派些不中用的過來，請也是白請。」
凝霜道：「不請還待怎地，咱們也沒少央人在太醫院打點，怎麼還這般難說話？」
冰脂冷笑：「太醫院的人看人眼色行事，縱是拿金山銀山過去，有人不發話全是白費，看這架勢弄不好反倒害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