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驚變(1)
冊封吉日可待,織造坊秦嬤嬤帶著一眾小宮女送禮服請雪沫兒試衣。因雪沫兒向來言辭溫和管束不嚴,所以煙霞宮的宮女們也不拘束具來觀看,殿內人團影簇歡聲笑語煞是熱鬧。
秦嬤嬤行過禮,對雪沫兒陪笑道:「娘娘受封大典一應衣飾都在這裡,請娘娘過目,若是有什麼不中意的老奴叫人再去改,一定要娘娘滿意才是。」
雪沫兒含笑道:「辛苦嬤嬤了,呈上來罷。」
小宮女們捧著金盤上前幾步,盤上蒙著素團紅遮錦,秦嬤嬤卻並不急於掀開蓋布,笑道:「娘娘的禮服和鳳冠都是萬歲爺親自著人描了樣子送到織造坊的,光是禮服就由三十名頂尖繡女日夜不停足足繡了兩月,已經過了聖目,萬歲爺十分中意。正巧鳳冠今日也送來了,因此一併請娘娘試妝。」她說完退後兩步,掀開其中一名小宮女所托金盤遮錦。
一頂鳳冠呈現眾人眼前,精心打製的黃金鳳冠上嵌翡翠,明珠垂連,冠上是九龍二鳳,大花十二樹,小花十二樹,還有兩博鬢上飾的十二鈿,價值連城的鳳冠閃耀著瑩瑩光色,奪人眼目。
後宮禮制,皇后所帶鳳冠是九龍四鳳,此刻送來的冠上是九龍二鳳,其餘同出一轍,再無差別。雪沫兒看到冠上的九龍二鳳微微一怔,感動於段羿良苦用心一時無語。煙霞宮宮女圍住鳳冠無不交口讚歎,誇了半天才想起還有禮服未看,便又催秦嬤嬤。
秦嬤嬤暗暗揣摩雪沫兒臉色,竟看不出她的喜惡,心中忐忑被眾人催著又掀開一副遮錦。
這回是禮服,秦嬤嬤命跟來的小宮女撐開給雪沫兒看,翟衣深青色,上織翟紋十二等,間織小輪花,紅領、褾、襈、裾,織金雲龍文。
翟衣呈開,煙霞宮宮女面面相顧啞然無聲,雪沫兒亦呆楞,半晌才問秦嬤嬤:「是不是送錯了?」
秦嬤嬤跪地回道:「都是按萬歲爺的旨意行事,請娘娘試衣,若不合適老奴再去改。」
雪沫兒無心再看,道:「你先拿回去罷,不用試了。」
秦嬤嬤不勝惶恐:「娘娘不看青襪,五彩大綬,玉革帶這些麼?受封大典就在後日,娘娘不看,奴才如何給萬歲爺回話?」
雪沫兒沉聲道:「不用看了,你先回去罷,皇上那裡自然有我去說。」
秦嬤嬤帶著人磕過頭怏怏告退,雪沫兒命殿中人都退下,單叫落霞留下說話。待人都走了落霞陪笑道:「娘娘這是怎麼了?大喜將至該高興才是。」
雪沫兒沉默半晌,長歎一聲:「翟衣的樣子你也看到了,竟是照著皇后的禮服來做,一模一樣,如此置我於何地?」
「萬歲爺自然是想好了才會這麼著。德妃之位僅次皇后,鳳冠上只是九龍二鳳,禮服雖逾矩倒也說的過去。」
「這麼說未免太牽強了。」
落霞勸道:「娘娘盛寵後宮無人可比,既是萬歲爺一番心意娘娘就該接受才是,換做別人歡喜還來不及呢。」
再怎麼說,段康才封為王,她若穿著這件翟衣行受封大典豈不是受人話柄?雪沫兒心中突如其來一陣煩亂,道:「不知怎地,這些天總覺著不安,恐是要出什麼事。你叫她們都安生些,莫出去混說。」落霞應聲,叫人進來伺候。
歸雁凝霜笑吟吟進殿行禮:「給娘娘道喜。」
雪沫兒歎氣:「你們懂什麼。」
歸雁不由納悶:「這不是好事麼?奴婢雖不懂,可奴婢並不傻。」
雪沫兒好氣又好笑,也不與她解釋,突想起有一陣子沒見著玲瓏,便問:「玲瓏哪裡去了,怎麼不進來?」
「不曉得,自早起就沒見著她了,要不奴婢叫人去找找?」
雪沫兒攔道:「不用,你去叫***娘把康兒抱來。」
段康十分好動,被歸雁凝霜陪著「咿咿呀呀」地一陣逗耍,他便手舞足蹈笑個不停,雪沫兒也禁不住兒子酣態可掬跟著一起說笑,心情才漸漸緩和。
午歇過後,玲瓏還不見回來,段羿卻隻身進殿。雪沫兒上前迎接,被他眼中的陰冷之色迫得退後一步,心中驚疑不定,才要叫歸雁上茶,段羿冷聲道:「都下去。」歸雁凝霜大氣也不敢出,恭身退下。
段羿直盯盯地看住雪沫兒,他的神情瞬息萬變,又似悲涼又似憤怒,手竟在微微地發抖,恍若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雪沫兒越發疑惑,欲開口去問他,卻又莫名地害怕。
他一直站著不動,彷彿漫不經心地緩緩開口:「拿你的帕子我瞧瞧。」
雪沫兒不知他是何意,但他的神情折實古怪令人不敢抗拒,便不由自主將手中帕子遞上。他依舊直盯著她,接過帕子許久才垂目去看,驀地用力攥緊,每個關節都泛出青色,可他的口氣仍是淡淡的:「你曾說這上面繡的鳳尾耆是思念的意思?」
一句話問的不明不白,雪沫兒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句話,他眉宇之間竟有期盼的意思,恍若是想讓她否認他的話。可她還是據實答道:「是。」
她一說完,他的瞳孔突然一縮,似看著她又似穿過她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眼中透著苦痛之意,那一種苦痛悲涼如冰封雪地,徹骨陰寒。半晌口氣索然:「思念……思念……原來是思念。」原來他並沒有記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