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良妃(2)
暮色沉寂,蒼穹被墨色吞噬轉眼天地一色,金碧輝煌的宮宇也在黑暗面前節節敗退,透出厭倦與悲涼的景象。段羿踏進煙霞宮時一掃素日的意氣風發,神情抑鬱面色疲倦,雪沫兒默默上前接迎,攙他坐在寶座上命玲瓏上茶。
段羿似口渴至極連喝兩杯,放下杯子仍不說話,木木發呆。
雪沫兒看他蕭條模樣不由心中酸楚,料想他未曾用膳,便命歸雁吩咐小廚房準備幾樣精緻小菜。
等晚膳上來催促的幾次,段羿置若罔聞坐著不動,雪沫兒猶豫片刻後蹲身坐在寶座前腳榻上伏在他膝前,兩人久久無語。
良久,段羿長出一口氣,低頭看雪沫兒,苦笑一聲:「朕身為帝王,竟然連自己兒子的母親都護不了,可歎可恨啊!」
雪沫兒不答話,依舊靜靜地看著他。段羿抬目遠視,眼眸黯淡無光,緩緩開口,又像對她說話又像自言自語:「良妃十四歲就嫁過來,她一向膽小懦弱,見著我嚇得連話都講不齊全……誰能料想這樣一個無害的女子竟早早地去了。」
雪沫兒愴聲道:「秦姐姐的確可憐,想來她去了天上便什麼也不用怕了。」
段羿收回目光,低聲道:「今日問了春明宮貼身伺候的宮女,說良妃原本好好的,傍晚吃過太后著人送來的飯菜不一會便血流不止。」
雪沫兒一怔,斟酌再三才謹慎言道:「太后壽辰,秦姐姐不能親去拜壽,因而母后才賜些飯菜,這是人之常情,如何能咬定飯菜有嫌疑?」
「我也知道其中有蹊蹺。母后慈善,況與良妃之間並無任何瓜葛實沒理由派人下此毒手。只是宮女如此一說我倒不方便命人去查,只能將春明宮上下奴才封了口,以免太后知道這話心中煩惱氣著身子。」
「為何不悄悄地將母后派遣送飯的宮女拿住,從她身上著手查明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段羿搖頭:「這名宮女是母后貼身伏侍的,貿然將她拿住,母后定然要起疑心,反倒更不好收拾。」
「說的是,母后年歲已高受不得波折,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只是秦姐姐一去,泓兒可如何是好?這孩子剛一出生便沒了母親,實在可憐。」雪沫兒難過道。
段羿苦歎:「是啊,這孩子的確可憐。皇后身子多病沒精力照顧他,麗妃倒是請旨,說自己願意撫養這孩子,我想來想去再無合適的人選,只得應了。」
雪沫兒聞言心中一跳:「麗妃姐姐如此做也是為你解憂,只是她又要養育帝姬又要代皇后娘娘管理後宮,不知會不會過於辛苦?」
「我問過麗妃,她說後宮並無多少事務,她養育帝姬有經驗,孩子由她照顧絕無問題。」
雪沫兒只得和道:「麗妃姐姐說的也是,既然小皇子有姐姐照顧,你便放心罷。」
段羿牽住雪沫兒的手,心中無力,半晌才道:「如今我最不放心的是你。」
知他心中所懼,雪沫兒亦是惻然,此刻卻不敢表露出來,只能故作鎮定:「我不會有事,你也不會叫我有事。等我們的孩子生下來,慢慢地看他長大,到那時侯,我們的頭髮已經白了,仍舊在一起。」說完將臉側在段羿膝間不動。
段羿略感安慰,伸手放雪沫兒頭上,兩人就這麼著呆坐許久。
第二日,雪沫兒扶著落霞歸雁去春明宮良妃靈前祭奠,段羿並不在,麗妃與幾位寶林正張羅喪事。雪沫兒拜見過麗妃便去靈前上香,感慨良妃身世,跪地落淚。落霞在旁邊勸說幾句,又見春明宮人來人往百事冗雜,恐她出什麼閃失便勸著回去,雪沫兒無奈依言,起身向麗妃她們告辭。麗妃得過皇上旨意,也不管雪沫兒,任由她去了。
良妃靈柩停放三天,發喪這日城中萬人圍觀,半里長的宮中喪仗隊伍身著白色喪服哀傷慟哭,彳亍而行。冥紙飄雪一般飛飛揚揚落在道上密密地鋪了一層,有人踩過,雪白冥幣凋入塵土中沾上鞋印很快就骯髒不堪,像無法醒來的夢魘。又過了些日子,再無人說起這場淒涼奢華的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