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鍾情()
這日子軒去雪沫兒處,剛進院子就聽見簫聲傳出,擺擺手揮住要通報的小丫頭,專心站住聽。也不知是什麼曲子,初聽時平靜安和,可分明有不甘願在裡頭,曲子愈往後愈激越,硝殺四起又軟弱無依,子軒「呀」了一聲,簫聲猝停。玲瓏出來見是他忙讓了進去。
雪沫兒也不讓他,兀自垂手撫簫。
子軒見雪沫兒穿了身淡綠裙襖,披了銀鼠坎肩,頭髮也不攏披了下來攔腰用銀色帶子一扎,十分淡雅卻瑩瑩奪目。
子軒心裡一跳,轉眼四周,見房裡也未置什麼玉器玩物,雪白的帳子遮住秀床,房中間放了桌子小杌,又見窗下長几上面放了幾冊書,走過去隨手一翻,有幾本詩詞還有一本《史記》。
子軒拿起《史記》詫異問道:「妹妹看這樣的書?女子看這樣的書可不多見。」
雪沫兒輕笑一聲:「妹妹不過是無聊解悶罷了。」
「妹妹喜歡書裡的哪位人物?」
「要說喜歡自然是霸王了,此人王者之風且光明磊落,即使輸了也血脈膨脹不枉一身錚錚鐵骨。」雪沫兒神而往之,不經意間眼波婉轉極為動人。
子軒沉吟一下又問:「妹妹佩服哪個?」
「那就是劉邦:詭計多端,心如磐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江山在手何論英雄梟雄?」雪沫兒娓娓道來從容不迫。
「妹妹可真是奇怪,這兩個本是敵人,妹妹都欣賞不覺得矛盾嗎?」
雪沫兒面色猝然黯淡:「矛盾?人在這世上太多無可奈何,想抓住自己想要的,上天又給了不想要的,矛盾與否身不由己,全力而為罷了。」說完怔怔發楞,許久似心有領悟抬頭粲然微笑,燦若星辰,卻如煙花一閃轉眼消逝。子軒楞楞地看著心突地一跳臉頰熱潮,惟恐被她看出失態,忙垂頭輕咳掩飾,又不捨離開,只得裝做翻書藉機磨蹭。
自這日後子軒有事沒事就去雪沫兒處,只覺得雪沫兒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幽幽難懂,不由地被拖住墜入她的眼波裡,無力自拔。
子軒時時惦記著雪沫兒,礙於兄妹之誼不好出言莽撞,心裡澆了熱油一般煎熬。又見雪沫兒不動聲色,心裡越發無底,真是見亦苦,不見亦苦。有時帶了新鮮玩意來,雪沫兒不驚不喜只做自己的事情。兩人也說幾句,只是雪沫兒面色越發冷淡,子軒眉頭越皺越緊,時間長了丫頭也見怪不怪,由著他們去。
過了正月,一日林夫人來了雪沫兒這裡,雪沫兒扶她坐下,林夫人拿著帕子先抹了半天眼淚,又握著雪沫兒的手言道:「我的兒,原想著咱們母子總能在一處,不想今春皇上選秀,命朝廷官員將家裡未婚適齡女子的庚貼交去,你父親讓我來問你,這可如何是好?」
雪沫兒心裡明白,暗自冷笑面上卻露出淒楚之色:「既是皇上選秀,咱們也無法子不去。母親且將心放寬,女兒容貌醜陋必是選不上,落選以後還在家陪伴母親一處做伴,也不必憂心。」
林夫人遂拿了子悅的庚貼給雪沫兒看了,又拉著手說了幾句回去。
林夫人走後不久,就見子軒怒氣沖沖進來令丫頭退下後冷笑一聲道:「沒成想你倒是個攀高枝的人。」
雪沫兒也不惱,答道:「哥哥說話蹊蹺,朝廷有命,妹妹沒膽子抗旨,不知道哥哥為何這般生氣?」
子軒被雪沫兒問得噎住,半天紅了臉低頭說:「原是我鹵莽。只是,妹妹真想去嗎?我去求父親。」轉身就往出走。
「站住。」雪沫兒看著回過身的子軒:「哥哥不必去,妹妹願意。」
子軒雙目發紅一字一句:「你自己願意?我對你……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自己是誰,我是你妹妹。」雪沫兒心裡無一絲波瀾,平靜言道。
子軒瞪紅眼睛指著雪沫兒:「好,好,是我認錯了人,我是你哥哥!」說完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