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透骨寒】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把他吊死!把他燒死!不!把他綁起來,我要將他碎屍萬端!我要把他的屍體懸掛城門上讓烏鴉啄食他的眼睛!!」
邦弗雷特的雙目赤紅,臉上肌肉扭曲,帳篷裡對著阿德裡克和魯爾憤怒的咆哮怒吼著。這位爵士大人英俊的臉龐扭曲得嚇人,一雙眼睛瞪圓,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臉頰的肌肉橫了起來,雙拳緊握,他的手腕上還殘留著牛筋捆著留下的紅痕,焦躁如一頭瘋狗一樣帳篷裡來回的行走。
「那個混蛋!那個粗鄙卑劣的下等人!那個試圖謀害我的混蛋!我要殺了他!我要他死!!」
眼看阿德裡克的臉色越來越不耐煩,臉上的那道疤痕抖動,旁邊的魯爾心叫不好,這個小白臉再這麼吼下去,只怕這個跋扈將軍就敢直接拔劍把這個傢伙當場劈了。
胖子趕緊上來一把抱住了暴走的邦弗雷特,大聲笑道:「爵士,邦弗雷特爵士,請息怒吧,我看事情還是弄清楚了再說……」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邦弗雷特尖叫的聲音彷彿一個被驚嚇的少女:「那個混蛋!他居然敢把我捆起來關進庫房!他居然敢把我一個人推到戰場上去!他這是謀殺!他想殺死我!!」
阿德裡克重重哼了一聲,他站立起來,手按腰間的劍柄上,這個動作頓時讓邦弗雷特嚇了一跳,他趕緊退後幾步,指著阿德裡克叫道:「你!你想幹什麼!阿德裡克,別忘記了你的身份!你是帝國的軍人……我,我是觀察特使!你,你的人膽敢對我……」
阿德裡克強忍著一劍揮出去的衝動,看也不看這個小白臉,大步走出了帳篷。
魯爾上來拍了一下滿臉恐懼的邦弗雷特的肩膀,邦弗雷特頓時一哆嗦,可看著魯爾臉上的笑容,他彷彿立刻重煥發了精神:「魯爾將軍,你要給我作證!這些第十三兵團的傢伙,他們都想暗害我!這些低等人,這些混蛋是要謀殺我!!」
魯爾臉上的笑容和善,笑瞇瞇的樣子讓邦弗雷特寬心了不少。
「嗯……尊敬的邦弗雷特大人,我建議你先不要這麼叫嚷,畢竟,我們現還十三兵團的駐地呢。」魯爾貌似很善意的提醒,隨即他壓低了聲音道:「您看,雖然您受到了一些不恭敬的對待——哦,請不要著急瞪眼嘛,好吧,我承認這種待遇對任何一個貴族來說都是極不名譽的冒犯。不過……任何事情也總有好的一面,您說呢?」
「好,好的一面?!」邦弗雷特大怒:「魯爾將軍,你也戲弄我嗎!」
「當然不是。」魯爾用力的搖晃腦袋,隨即他笑道:「據我所知,您的確親自上了戰場,隻身面對奧丁的黑斯廷……」
「我是被綁去的!」邦弗雷特一響起昨天的場面就兩腿打晃,而當場小便失禁的遭遇,是讓他心中羞憤莫名,失態的尖叫道:「那個傢伙是想害死我!」
「等等,別著急嘛……」胖子很好脾氣的笑道:「我理解您被綁上戰場的憤怒,不過……您想想,別人可並不知道您是被綁上去的啊!而且……不管怎麼說,擺眼前的事實是:戰場之上,邦弗雷特爵士大人面對奧丁的黑斯廷決戰,而黑斯廷受傷遁去……」
「那個傢伙不是我……」邦弗雷特的聲音小了很多。
「可別人並不知道,尤其是奧丁人不知道。」胖子咧嘴,他笑得很狡猾:「您看,戰場之上,隻身抗衡黑斯廷,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榮耀呢!而且,這次皇儲殿下讓您來到前線的目的不正是……」
他看著邦弗雷特,將聲音壓得極低:「所以……那個抗衡黑斯廷的人!就是邦弗雷特!而你……就是邦弗雷特。這個說法,千萬士兵可都親耳聽見的呢。」
邦弗雷特動心了。
「所以,那個傢伙暫時殺不得啊。」魯爾笑了笑:「至少,要等這份軍功實實的落了您的頭上,這之前,他也算是一個見證呢。況且……一個小兵而已,等大局已定之後,想怎麼整治他,還怕他飛了麼?」
魯爾走出帳篷的時候,阿德裡克正外面對幾個副將交待完一些事情,看著胖子走出來,阿德裡克冷笑了一聲:「哄好那個小孩子了?」
「哈,他的確就是一個小孩子,一個被寵壞的小孩子罷了。」胖子撇撇嘴:「不過這個小孩子卻是皇儲殿下身邊……嗯,枕邊的人呢。不過是幾句哄騙的話而已,也不費我們什麼。」
阿德裡克冷笑不語。
胖子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這個傢伙驕傲得很,這些事情,還是我來做吧,反正大家的眼裡,我這個逃跑的兔子,和這個賣……媽的,他媽的賣屁股的兔子,也沒有多少差別。」
阿德裡克深深的看了看胖子,忽然上去用力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正色道:「你是一個出色的軍人,魯爾將軍。」
隨即他歎了口氣:「我得去看看那個小子……那個小子的情況有些不太妙。」
魯爾咧嘴絲絲吸著涼氣,揉了揉被拍的肩膀,看著阿德裡克離去,身後忽然叫了一聲:「喂,阿德裡克!」
「什麼?」
「你……」胖子猶豫了一下,忽然追上幾步,壓低了聲音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那個小子他是……」
阿德裡克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芒,盯著魯爾:「你也知道了?」
胖子歎了口氣:「廢話,我們年紀相差不大,當年的事情,我雖然不曾見到過,但是也總有耳朵,也聽說過……」
「那就請你保守秘密!」阿德裡克立刻嚴厲的打斷了魯爾的話:「知道這些事情傢伙都已經快死絕了,我不清楚你到底知道什麼,知道多少,但是……不管你知道了多少,請你把這些事情爛肚子裡吧。這不是我的請求,而是我的忠告。」
夏亞一個人坐帳篷裡發呆。沙爾巴和卡托剛剛離去,凱文的屍體已經被埋葬,而親衛隊裡和凱文關係親密的好友都痛哭了一場。
可唯獨夏亞,他卻一滴眼淚也不曾落下,甚至沙爾巴和卡托不放心這個傢伙跑來看他的時候,夏亞的神色也依然平靜,彷彿今天營門口發瘋了一樣嚎叫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夏亞就坐床鋪上,手裡拿著一塊麻布,一遍一遍的擦拭著他的那把火叉。他擦的是如此的入神,甚至連阿德裡克走進來都不曾察覺,直到阿德裡克站了夏亞的面前,夏亞才忽然抬起頭來。
「坐著吧。」阿德裡克按住了夏亞的肩膀,看著夏亞身上纏著的繃帶:「傷怎麼樣了?」
夏亞嘿嘿一笑:「死不掉。」
土鱉的笑容依然和平時一樣那麼憨厚豪爽,甚至他的眼睛裡,都看不出一絲的悲傷模樣。阿德裡克歎了口氣,看了看夏亞手裡的火叉,他的神色略微變了變,隨即扭過頭去,將眼神轉向了別處:「你……」
「我沒事,將軍。」夏亞忽然用輕鬆的語氣主動開口。
「嗯?」阿德裡克有些意外。
「我真的沒事。」夏亞的語氣很認真:「這是戰爭,戰爭總要死人的。我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這次死亡落了凱文的身上,而下一次,或許就會輪到我。事情總會發生的,所以……」
他的語氣實是太過於平靜的,平靜的近乎冷漠,讓阿德裡克的眉頭擰了起來:「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真的。」夏亞的神色坦然:「今天看到凱文死去的時候,我當時覺得非常憤怒,我甚至想拿著武器衝出營門,去把所有的奧丁人全部殺光。但是現……我不憤怒了。」
說到這裡,夏亞甚至笑了笑!他的笑容輕鬆而愉快,但是眼神裡的那一絲不尋常的冷漠,卻讓阿德裡克心生警惕。
「我的養父曾經告訴過我一句話——嗯,雖然那個老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他的一些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他說:面對無能為力的事情,一味的悲傷或者憤怒或者狂躁,這些都是懦弱者的舉動。」
夏亞吐了口氣,彷彿將胸口的鬱結吐出,他瞇著眼睛微笑:「所以,我不是沒有憤怒,也不是沒有悲傷——只是我不讓自己這樣罷了。我……選擇去做!」
「做?做什麼?」阿德裡克有些奇異的望著夏亞。
夏亞皺眉,他的表情很嚴肅認真的樣子,口中輕輕的回答:「殺人,殺奧丁人。這就是我的計劃,我會一步一步的去做——直到有一天殺光他們為止。」
「可……」
「我知道這很難。」夏亞嘲弄一笑:「嗯,至於奧丁人麼,他們數量雖然多,不過,我今天殺一點,明天殺一點,慢慢的殺好了,一直殺到我殺不動為止……有事情做,總比浪費時間來悲傷要好的多。」
今天殺一點,明天殺一點,殺到殺不動為止……
阿德裡克深深的吸了口氣,他被夏亞語氣裡表現出來的這種近乎透如了骨子裡的冷漠所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