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後一次忍受】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的時候,拂曉的那一場殺戮彷彿已經遠去。
站距離戰場有一箭之地的一片小樹林裡,高大的帳篷早已經支立起來,幾根碩大的純金的牛角形的釘子被狠狠的扎進了泥土裡,結實的麻皮拉了起來,形成一個傘狀的帳篷架子,數十塊上等的羊皮氈子鋪設了草地上,踩上去異常柔軟。
十多個赤著雙足剃光了頭髮,雙耳垂著碩大金環的奧丁侍從**著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手裡捧著各色的用具正緊張的忙碌著。
柯柯蘭站樹林前,他的身後,四個侍從匍匐腳下,每一個侍從都雙手捧著一方純銀的圓盤。
柯柯蘭輕輕撩了撩頭髮,他滿頭的長髮被編織成了一條一條的小鞭子。今天他穿上一身華貴的長袍,出產子北國寒冷的雪原上的雪狐裘匹披了柯柯蘭的脖子上,銀色的斗篷是用數百塊上等的銀狐皮縫製而成,而銀色的斗篷下,一身火紅而醒目的鎧甲上雕刻了精美的花紋,那胸甲上的一朵盛開的雪蓮花卻和鮮紅的鎧甲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雪蓮花彷彿正綻放,花瓣是用純銀鑲嵌而出,陽光的反射之下,彷彿有光芒花紋之中流淌。
出產子海上的蘭蒂斯王國的上等的鯊魚皮靴,而就連靴子上的馬刺都是用純金打造。
柯柯蘭靜靜的望著遠處,然後隨意從身後侍從的銀盤裡端起一隻盛著紅色酒汁的金碗送到嘴邊。就遠處,兩個上身**的奧丁侍從已經架好了篝火和鐵架,將一隻光溜溜的羔羊放火堆上,一面轉動,一面拿著巨大的刷子,羊身上一層一層的刷上好的蜂蜜和香料。
「唉……為什麼,我一看見這樣的殺戮,便會心軟呢。」柯柯蘭放下了金碗,抿嘴笑了笑,他那彷彿不似奧丁人一樣的白皙臉孔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憂愁,轉身從另外一個侍從的手裡抓起了他的那一架精緻的小豎琴。
「唉,真想聽豎琴的彈奏啊……」
就柯柯蘭望著朝日歎息的時候,樹林的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一騎黑馬騰越而來,所到之處,那麼密密麻麻的奧丁武士紛紛躬身如潮水一般朝著兩側退開,遠遠的就將道路讓出。
黑斯廷依然那一身黑袍,他直接縱馬奔到了柯柯蘭的身邊不足十米才翻身下馬,將三稜戰槍重重往地上一插,黑色的長袍飛揚,整個人如同一團黑色的火焰一樣,緩緩走到了柯柯蘭的身邊。
黑斯廷走到了距離柯柯蘭只有幾步的時候,才站住,他那雙略顯得有些陰柔的眸子盯著柯柯蘭的側臉,這一刻,黑斯廷瞇起了眼睛來,然後用他那特有的沙啞而平靜的嗓音輕輕說了一句話: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當我如此近距離靠近你的時候,總有一股拔出刀來將你當場斬殺的衝動。」
這一瞬間,柯柯蘭感覺到了一股殺氣襲遍全身,他卻反而眉頭舒展開來,轉過頭來瞧著黑斯廷,他優雅的鞠了一躬,白皙的臉龐上帶著笑容,可那一雙碧綠的眼珠卻深如幽潭:「哦,我們奧丁偉大的戰神,我方才仰望著朝日,心中正感慨,正是您的睿智和勇者之光,才照亮了這片土地。只是……」
他略微皺了皺鼻子,苦笑道:「難道您來見我之前,就不能先換一身衣服麼?您知道的,我一向很討厭血腥氣味。」
黑斯廷身上的殺氣漸漸散去,他陰柔的眸子也睜開,仔細的打量了柯柯蘭兩眼,彷彿剛才那一句滿是殺氣的話不過是兩人之間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寒暄一般。他沉吟了一下,低聲道:「我要容忍你到什麼時候呢,柯柯蘭殿下?」
柯柯蘭碧綠的眼珠裡閃過一絲狡猾,他輕鬆的笑,打了個響指,故意大驚小怪的笑道:「這個問題難道需要我回答麼?答案很簡單,第一,我繼承了我那偉大的父皇的皇位,那個時候,你自然不需要容忍我,而是直接臣服我就可以了。第二麼……我那親愛的大哥成為了奧丁之皇,那個時候,你的屠刀就可以來收割我的頭顱了——不過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話,希望你下手的時候輕一點,因為我很怕疼的。」
「後一次。」黑斯廷忽然豎起一根手指,他的表情很認真,眼神落柯柯蘭的臉上,盯著柯柯蘭那碧綠的眼珠:「後一次,柯柯蘭殿下。我以我的心發誓,這是後一次我容忍你的胡鬧。如果再有下一次,不論任何地方,哪怕是皇宮裡陛下的眼前,我發誓,你的脖子就會品嚐到我刀鋒的滋味。我沒有開玩笑,希望你能牢記我今天的這句話。」
柯柯蘭沉默了一下,他彷彿認真的思著黑斯廷的話——可他的臉上就是偏偏沒有一絲應有的緊張或者畏懼。過了會兒,這位奧丁的貴人臉上再次綻放出笑容來:「好吧,我記住你的忠告了。我保證這是後一次……讓你知道。嗯,就是這樣,下次我算計你的時候,一定量瞞著你,這個答案,如你所願了麼?」
黑斯廷的眼神冷漠,不再看柯柯蘭一眼,然後轉身走開,手臂一抖,將插地上的三稜戰槍拔起,飛濺的泥土甚至又兩點濺了柯柯蘭的臉頰上。
等黑斯廷翻身上馬了,柯柯蘭才忽然大聲喊道:「黑斯廷大人,請問你現去哪裡?」
黑斯廷坐馬上,冷冷的瞧著柯柯蘭,居高臨下的這個望著這個傢伙,他先是沉默,過了會兒,才深吸了口氣:「回去!」
「回去?」柯柯蘭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我們跑了幾天幾夜,奔馳了上千里路來到這裡,將拜占庭帝國強的兵團困死了這個要塞之中,難道就這麼走了?」
黑斯廷深深的盯著柯柯蘭,哼了一聲:「我的人明天開拔,如果殿下有心留下立功,我會祝你好運。」
說完,黑斯廷彷彿一刻也不想再面對這個傢伙,彷彿再多待一會兒,就會忍不住真的想將戰槍揮出,把這個讓自己憤怒的傢伙斬殺於槍下。
望著黑斯廷一人一騎拍馬遠去,柯柯蘭才伸出手指,將臉頰上那兩點黑泥抹去。
柯柯蘭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他忽然低聲道:「如果剛才真的動手,我有多少把握能將他留下呢?」
隨即他變一個口吻,用冷笑不屑的語氣大聲道:「留下?開什麼玩笑?!我能擋得住他那黑焰戰槍的正面一刺就算是命大了!」
他又彷彿變臉一般搖頭,正色道:「不不不,柯柯蘭,不必妄自菲薄,要明白一點,以我的本事,就算打不過他,保命還是可以的……呃,實不行,我還可以喊救命嘛……」
身邊遠處的幾個侍從都肅立一旁,不敢抬頭去看,反正這位殿下脾氣從來都十分古怪,這麼發瘋一般的自問自答,大家平時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過了會兒,柯柯蘭才歎了口氣,彷彿很不滿的樣子,大聲叫嚷道:「好了好了,那個該死的帳篷也不必搭了,看來我們立刻就得動身趕路……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如果我不算計黑斯廷那個傢伙的話,現我們說不定已經敵人的駐地裡舉行勝利慶典了。這麼說來,我可真是一個卑鄙的傢伙啊。」
遠處那些正忙碌的侍從都停止了手裡的活兒,目瞪口呆有些茫然的樣子。
「沒聽見我的話麼?」柯柯蘭不耐煩的揮揮手:「立刻準備行禮,我們又要趕路啦!」
頓了頓,他的眼簾忽然一沉,深吸了口氣:「嗯……把我帶的蠟燭全部都點起來吧。」
蠟燭??
一個侍從忍不住低聲提醒:「殿下,現……是白天……」
「我當然知道現是白天。」柯柯蘭望著遠處的戰場,戰場之上依然漂浮著一層血一樣的霧色,而幾隊奧丁戰士正手持刀劍,戰場上進行著後的清理工作。
「點吧……超度那些亡魂。」柯柯蘭很認真的笑了笑:「我可是一個很心軟的人呢。」
說完,不理會手下這些大眼瞪小眼的侍從,柯柯蘭大步走進了林子,他懷裡依然抱著那架豎琴,遠遠的傳來了他那充滿了憂鬱的歎息。
「唉……真想聽豎琴的彈奏聲啊……」
黑斯廷飛馬回到大營裡,他一口氣衝到了已經列隊完畢的一群奧丁戰士的身邊,坐馬上,看了看那些滿臉期待的騎兵軍官。
「傳令……我們準備離開。」
這令一下,眾人頓時大驚失色,可是黑斯廷面沉如水,卻沒有一個人膽敢質疑這位奧丁武神的命令。
「動作快一點。」就大家準備領命準備散去的時候,黑斯廷居然破天荒的多說了一句話:「我可不想又被那個傢伙算計,丟後面殿後。哼……現可沒到殺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