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伊籐鷹的恨（5）
忍不住，藺蘭問：「後來呢？妹妹呢？」這樣的遭遇，他真的很不幸，起碼比她更不幸，至少她的母親是在她差不多成年才去世的。
而他，母親沒了，父親也等於是沒有，還要照顧一個小妹妹，就算有人幫忙，但是那種痛，是別人無法抹去的。
伊籐鷹眼睛似乎透過那些照片，聲音低落：「死了，妹妹死了，一個月後死的。」
身體瑟瑟發抖，藺蘭突然覺得好難過、好冷。
雖然有請奶媽專門餵養小妹妹，伊籐鷹跟芽子，還有其他人都小心翼翼的照顧這個剛出生的小女孩，每天都格外的認真，但是依然沒有留住她短暫的生命。
百合子去世一個月了，小妹妹也滿月了，伊籐鷹心情複雜，他還在思念著母親。
女兒滿月，這是大事，伊籐龍當然想擺酒請客，但是百合子的去世讓他沒有心情這麼做，於是只請了家族裡的長輩，讓伊籐鷹帶著小女兒來。
伊籐鷹雖不情願，仍然聽從了芽子的勸告，跟芽子、奶媽一起抱著小妹來到主屋。之所以還叫小妹，是因為伊籐鷹拒絕叫伊籐龍幫妹妹娶的名字，而他還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於是就叫她小妹。
來到主屋，伊籐鷹掃視了四週一圈，都是一些長輩，平常都見過了，然而，當他看到伊籐龍身邊的女人跟她抱著的孩子時，他愣住了。那是誰？還有，旁邊那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臭小子又是誰？
伊籐鷹的記憶極好，見過的人，他都不會忘的，那幾個人他沒見過，可以肯定不是伊籐家的人。然而，他們卻出現在伊籐龍的身邊。
漠然的走過去，冷冷的叫了聲：「父親。」伊籐鷹就抱著小妹找了個位置坐下。
眼見人都到齊，伊籐龍吩咐大家可以開動了。
開席了，族人們一個個站起來祝酒：「恭喜龍，這下有兩個兒子，兩個千金了。」「大小姐今天週歲，小小姐滿月，真是好命啊。」「恭喜夫人。」、、、、
伊籐龍微笑著接受了，身邊的女人笑得一臉的噁心。
伊籐鷹卻怔住了，兩個兒子？兩個千金？大小姐？小小姐？夫人？、、這些話讓伊籐鷹腦子一陣短路，這是怎麼回事？
淺島廉告訴過他，他的父親娶了新的妻子，他還有個弟弟、妹妹。很多傭人也偷偷的議論過，說是那幾個人是他母親去世的那天進門的，但是他倔強的否認呢，不信，說這些是開玩笑的。可是，再怎麼的自欺欺人，現在也該醒了。
那個據說是他父親的人，真的有另外的兩個孩子，也真的是在他母親去世的那天把那個賤女人帶回家了，從此她就佔了他母親的地位。
伊籐鷹凌厲的瞪著伊籐龍，接近全身的力氣大吼：「是你害死了我的媽媽，我恨你。」吼完，他抱著妹妹釀蹌的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驚愕的人。
伊籐龍大怒。
等眾人找到伊籐鷹時，他正抱著妹妹跪在百合子的靈前，無聲的流淚，手中的妹妹哭得格外的大聲。
芽子聽出不正常，一把衝過去，摸了摸小姐的額頭，神色大變，聲音驚恐：「少爺，小姐病了。」
伊籐鷹身體顫抖，卻飛快的抱著她衝出去，找醫生：「醫生，醫生、、、」他在恐懼，深深的恐懼。
小妹正在被醫生檢查，伊籐鷹眼睛死盯著那些醫生、護士的動作，握緊的拳頭，手心滿是汗。不敢出聲，怕打擾了他們。
醫生、護士的神色越來越陰沉、緊張，伊籐鷹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醫生跟護士的神色越來越難看，手下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沒有人去趕走伊籐鷹，因為沒有時間了，他們在跟死亡搏鬥。
伊籐鷹的幼年的身體在瑟瑟發抖，顫抖，心在慢慢的懸起，懸在嗓子眼，乾澀。看著他們的動作，伊籐鷹突然想起了一個月前的夜晚，他的母親。
恐懼越來越深，伊籐鷹好想竄門而逃，可是不能，腳無法移動，那裡躺著他唯一的親人，他不能離開。
一個世紀的時間是多久？伊籐鷹終於知道了，那就是從醫生開始檢查到他們停住所有的動作。
又是那樣的神色，那樣的眼神，伊籐鷹突然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門被打開，醫生對著門外的人說了什麼，伊籐鷹聽不到，他眼神呆滯的望著那個小小的不再哭泣的身體。他彷彿看到了他的母親，那個美麗優雅的女人，經常出現在他夢裡的樣子，穿著潔白的衣服，飄著半空中。
小小的身體彷彿跟一個月前在那張病床蓋著白布的身體重合了，伊籐鷹的眼淚如壞掉的水龍頭裡的水，再也止不住了。
緩緩的爬過去，一步步，顫抖著，終於，他爬到了那小小的身體旁。
手緩緩、顫抖著，想去觸摸他可愛的妹妹，可是他不敢了，好怕摸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小屍體，更怕他一觸碰，她就如天使般飛走了。
「妹妹、妹妹、、」伊籐鷹喃語，多希望聽到她可愛的哭聲，多希望可以看到她慢慢長大的樣子，聽她叫他哥哥，看她學走路，送她上學，聽她撒嬌，趕跑膽敢肖想她的臭小子，看她長成母親般美麗，看她穿上美麗的婚紗、、、、
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了，她躺在那，那麼安靜，是睡著了，卻是永遠的睡著了。
他唯一的親人也死了，死在同樣的搶救無效。
伊籐鷹的手終於顫抖著摸上了她的小臉，溫溫的，滑滑的，那就是他的妹妹，還沒長大的小妹妹。抱起她，親吻著那小小的臉，淚滴落在她的臉上，她真的沒有哭了，會再對他笑嗎？
妹妹，對哥哥笑一個好不好？親吻你，就不哭了，是很愛哥哥對嗎？哥哥也愛你，很愛很愛，媽媽也很愛我們。
妹妹，醒來好不好？該喝奶了，你不是最愛哥哥餵你嗎？
妹妹，不要跟媽媽走好不好？雖然媽媽一個人也好孤單，可是哥哥，也很孤單，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媽媽，我知道你很孤單，但是，把妹妹留給我好嗎？你不是說過要我好好照顧她的嗎？我真的有很努力很努力的照顧妹妹了，你不要帶她走好嗎？
妹妹是唯一的親人了，媽媽，你很愛我的不是嗎？那就不要帶她走。
年幼的伊籐鷹悲傷地無聲的流淚，小小的身子在慘白的燈光下顫抖，淚珠大顆的滾落。
「少爺，小姐跟夫人走了，你不要難過，她陪夫人去了，夫人捨不得小姐，所以帶走她了。」芽子哭著，上前想抱過小姐，伊籐鷹卻死不鬆手。
芽子搶不過，抱著伊籐鷹大哭。
門外的人都潸潸落淚。但是，其中沒有伊籐龍的小妾兼續絃山田梅子，當然，也沒有他另外的兒子跟女兒。
伊籐龍仰天，歎氣：「你們走吧。」不想看到他們，因為他們是來見證幸福的，而不是悲傷。
外人一個個離去，伊籐龍看著那個倔強而孤單的身影，留下一滴蒼涼的淚，蹣跚的轉身離去，他似乎真的老了。
一個月前，髮妻百合子難產而死，她拚命生下的女兒如今也死了。說到底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沒有他的衝動，就不會早產，百合子不會難產而死，小女兒不會因為早產而落下病根，而他們都沒有發現，直到今天。
兩個生命，他至親的人，就這樣離他而去了。
百合子帶著對他永遠的不原諒，留下一雙兒女，遺憾而去。
小女兒出生一個月了，他卻沒有抱過她一次，伊籐鷹不讓只是他的一個借口罷了，真正的原因是他膽怯了，好怕那個小小的孩子會突然對著他說：「父親，我恨你，你害死了媽媽。」真的好怕，所以他從沒有抱她，甚至見都很少見。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以為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彌補，以後再好好的寵那個從小失去媽媽的小女兒，可是，晚了，太晚了。
他再也沒有機會對她盡一個父親的責任，她會怪他吧，一定會。百合子，她一定會恨他的，恨他對他們的女兒如此，更不會原諒他了。
回首，伊籐龍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
伊籐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醒來的，昏迷前的唯一記憶是，他緊緊的抱著那個已經冰涼的小身體，眼淚早已流乾，恍惚中似乎見到母親了。
「妹妹呢？」伊籐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傭人們難過的別過頭，不敢回答。
「說。」伊籐鷹冷著臉，大吼。
芽子剛從外面進來，已經聽到了伊籐鷹的問話，輕聲回答：「小姐已經跟夫人去了，少爺不要難過。」
伊籐鷹呆呆的跌回床上，眼神空洞，妹妹沒了，被母親帶走了，只剩下他。
「小姐跟夫人都成了天使，會在天上看著少爺的，少爺要好好的活下去，夫人跟小姐才會開心。」芽子忍著痛苦，輕聲安慰伊籐鷹。
沒有任何的反應，伊籐鷹有沒有聽進去，已經不重要了。
這一刻起，不，應該說當妹妹死去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幸福都沒有了，只剩下悲傷與恨。
恨自己，沒有保護好母親跟妹妹，讓他們都相繼去世。
恨伊籐龍，是他對不起母親，害死了母親，還有妹妹。
恨那個霸佔了他母親地位的女人，一定是她的存在讓母親跟父親之間發生了矛盾。還有，她竟然生下了兩個雜種，那是他父親背叛母親的鐵錚錚的證據。
不會原諒的，自己，父親，那個女人，還有她的雜種。
本就孤傲的伊籐鷹變得更冷漠了，除了身邊的傭人們，跟向來對他好的淺島廉父子，他誰都不理。
努力的成長，堅強的活著，只為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