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伊籐鷹的恨（4）
伊籐鷹一直固執的認為媽媽肚子裡懷著的就是妹妹，他不喜歡調皮的弟弟，妹妹最好了。百合子也不更正他，是因為她早已去醫院查過了，肚子裡的的確是個公主。
伊籐龍疲倦的看著他們，眼前的生命，他已經分不清是幾個了，死去了的？新生的？累，是他的錯吧？
無論死去或新生的，伊籐鷹都不讓他碰半分，他一接近，伊籐鷹就用猩紅仇視的目光死瞪著他，讓他心生恐懼，不敢再動半分。
伊籐龍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這對母子。
伊籐鷹看他的眼神像陌生人，絲毫不見親情的溫度。伊籐龍從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竟然有那樣的眼神，彷彿真的是一隻捕獵的雄鷹。百合子像是他守護的人，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可以靠近，即使是他的父親伊籐龍也不行。
看著那個倔強的伊籐鷹，那雙冷漠憤怒的眼睛，第一次，伊籐龍有了一種自己老了的感覺，可是他才40歲，還年輕力壯。
這個兒子，他從不曾親近，因為他太忙了，一直以來，伊籐鷹跟他都不親，若離若即，不像親人，倒像陌生人。他們之間的對話從來都是火爆激烈的，一直以來都是百合子在他們之間斡旋著，否則只怕不是他掐死伊籐鷹，就是伊籐鷹殺死他了。
現在，他真的有些恐懼了，讓他第一次心生那樣感覺的人竟然是他的兒子伊籐鷹，伊籐龍心中苦笑。
百合子早已知道伊籐龍有情婦，卻沒有說什麼，只是不理會他而已。幾年了，他以為她真的不在乎，因為她再怎麼對他冷淡，還是跟他有過夫妻生活，伊籐鷹手中的孩子就是活生生的證明。
直到今天，他跟百合子說要把山田梅子接到伊籐家來，她才劇烈反對，他不理。結果等他晚上真的帶著山田梅子母子回來，發現房裡已沒有百合子跟伊籐鷹的身影，他大怒，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搬到後院的一間小房子裡去了。
拉著百合子關在房裡大吼，他以為自己可以讓百合子屈服，認命的接受他娶多個妻子的命運，誰知道，百合子一口拒絕：「龍，如果你真的已經帶那個女人跟她生的孩子回來了，那麼請你離開這裡，我跟鷹還有肚子裡的孩子會一直生活在這裡，不去打擾你們。否則，我們會立刻離開伊籐家。」
「你敢。」伊籐龍大怒，不敢相信一向馴服的妻子竟然敢這麼做。
百合子露出一抹優雅的微笑：「我怎麼不敢？你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聽你的嗎？你違背了諾言，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愛情，我不會原諒你。之所以會跟你繼續生活在一起，不過是想生個孩子給鷹，讓他有個伴，只有我生的孩子才會是他的手足，你明白嗎？」
不然，她早就離開伊籐龍了，一份再也無法完美的愛情，殘缺的愛情，她是不稀罕的。雖然她並不後悔跟了這個男人，但卻並不表示她會屈服於他的更過分的行為。
伊籐龍臉色鐵青，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跟他說出這樣的話，他還以為她是認命了，心中的怒火持續攀升，看著那種滿含嘲諷的笑臉，他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怒氣，手一揮，百合子被他狠狠地推倒在床上。
來不及反應，百合子就重重的撞在床沿，肚子剛好是受力點。
「啊。」腹部傳來的劇痛讓她忍不住輕呼，摟著肚子，費力的躺到床上，肚子依然痛個不停，「龍，我快生了。」
聽到這句，伊籐龍震驚的看著百合子，只見血不停地從她的下面滲出，即使是衣服很厚，也依然流到了床上。
伊籐龍嚇得手腳發冷，想衝出去吼人來，卻被百合子拉住了：「龍，答應我，無論我怎麼樣，你都要好好的照顧我們的孩子，永遠，一定要答應我。」
剛想對她大吼這個時候還說這些幹什麼，卻在看到她的眼睛時愣住了，她的眼神堅定，似乎一定要等到他的回答。她是有什麼預感了嗎？
「答應我。」百合子再次要求，強忍著痛苦。
「好。」伊籐龍點頭，揮去那種奇怪的感覺，衝出門吼叫。
回到家，伊籐鷹看著母親被伊籐龍抱著下車，放到他們家族的靈堂裡，所有能趕到的族人跟傭人都聚集在靈堂前，看著他的母親百合子安詳的躺在一具棺材裡。
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悲慼的神色，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有些人甚至流淚了，在嚶嚶的哭泣。伊籐鷹抱著小小的妹妹站在棺材前，沒有哭泣，沒有流淚，因為早已麻木了，心痛得麻木了，淚已經流過了，再也擠不出。
不明白百合子怎麼會突然去世，在看到伊籐鷹生澀的抱著的小嬰兒時，所有人都恍然，難產而死，只是，不是聽說沒這麼快生產嗎？怎麼回事？沒有人敢問，也知道，聰明的話，永遠不要問了。
「啊啊、、、」手中的小妹妹突然大哭起來，眼睛卻依然閉著。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這哭聲給吸引過來了，看著伊籐鷹手忙腳亂的拍著嬰兒，想讓她不要哭了，可是小傢伙似乎哭得更厲害了。這個年幼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他的妹妹是餓了還是拉屎拉尿了，只一個勁的拍著她。
急得臉都紅了，伊籐鷹倔強的沒有將求救的眼光看向任何一個人，他從來不向誰求救、示弱，除了那個永遠都不會活過來的女人，他的母親。
伊籐龍轉向伊籐鷹：「把你妹妹給我。」孩子總哭，吵得他心煩了，想抱去給山田梅子，她應該有辦法讓孩子不哭了。
伊籐鷹卻看也沒有看他一眼，依然生澀的拍著小嬰兒。
沒有辦法，伊籐龍只能對芽子招招手，她可算是伊籐鷹的保姆，照顧小孩有經驗。
「少爺，把小姐給我吧。」芽子恭敬地走到伊籐鷹身邊，哽咽著說，百合子是她多年來服侍的小姐，終身不嫁的她已把伊籐鷹當做自己的孩子在疼愛，伊籐鷹對她也是尊敬的。
見是芽子，伊籐鷹終於抬頭，把大哭的妹妹交給了芽子，看著她抱著她走出去。
靈堂裡，那些人都在，伊籐鷹大吼一聲：「都給我滾出去。」雖然年幼，他很清楚這裡面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是假意。母親早已教導過他人性，還讓他凡事要忍耐一下，但是今天，他不想忍了，不想讓這些人來玷污了他的母親，不想他們吵到了她。
這些人裡不乏他的長輩，但是伊籐鷹吼了，他們臉色頓時難看，發難般的開口了：「這孩子怎麼回事，一點都不懂事。」「怎麼對長輩這麼無理？」、、、
伊籐龍聽著這些指責，歎口氣：「大家都回去吧。」不想聽他們的話了，更不想聽他們的無心哭聲，因為很清楚他們是怎麼的想法。現在，他也很想安靜一下。
族長都發話了，他們不好再說什麼，自然都要離去，傭人們也都退了出去。
肅穆的靈堂只剩伊籐龍父子，安靜的，誰也沒有說話。
「你到底對媽媽做了什麼？」伊籐鷹舊話重提，他總覺得一定是在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事，伊籐龍絕對是對他的母親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伊籐龍知道自己不給個答案，伊籐鷹是不會放棄的，因為那雙眼睛閃著倔強，歎口氣：「沒有做什麼，我們只是為了一些事發生了爭吵，我一時怒火上升，害你媽媽撞到了床沿，動了胎氣，所以早產了。」他很後悔，如果不是他的衝動，百合子或許就還好好的活著，可是沒有，她已經死了。
雖然知道伊籐鷹要是知道他真的對百合子做了什麼，會恨他的，他仍然說實話了，因為不想隱瞞，也因為伊籐鷹其實已經猜到了。
果然，他真的對母親動手了，伊籐鷹狠狠地瞪著伊籐龍，若他不是自己的父親，一定會跟他拚命的。緊拽著拳頭，真想給他幾拳，可是母親的話猶在耳邊，不要怪他？為什麼？可是沒有答案，沒有人能回答了。
跪倒在百合子棺前的伊籐鷹沒有再說什麼，就那樣僵硬的跪著，沒有言語，沒有哭泣，連眼淚也沒有。彷彿一座雕塑，只有那重重的呼吸，才證明他是有生命的，只有那強抑悲傷而不停顫抖的身體，才知道他有多痛苦。
伊籐龍什麼時候離去的，伊籐鷹並不知道，但是一整晚都守在母親靈前他知道，只有他一直在陪著她。
百合子被葬在伊籐家的祖墳，下葬的那天，天空中飄飛著雪花，落在百合子的靈柩上，也落在每一個送葬的人身上。
伊籐鷹捧著她的遺像走在最前面，漠然著。直到百合子被葬下，墳堆被堆得高高，伊籐鷹都沒有哭過，因為他彷彿被抽乾了，再流不出眼淚了。
回到家，沒有回以前住的地方，而是直接回到後院的那棟小房子，一踏入，就聽到妹妹的哭聲，伊籐鷹飛快的跑進去。
從芽子手裡抱過她，看著那張神似母親的小臉，伊籐鷹突然鼻子一酸，淚珠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滴落在小嬰兒的臉上。
奇跡般，小女嬰竟然不哭了，小眼骨碌碌的睜開、看著伊籐鷹，似在對著他笑。
「小妹，哥哥會保護你的，母親也會保佑我們的。」伊籐鷹親親那張可愛的小臉。
就這樣，伊籐鷹就帶著妹妹跟服侍他們的傭人一起生活在那個小房子裡。伊籐龍有讓人來叫他們搬到前面去，可是伊籐鷹拒絕了，因為他不想見到他的父親，恨。
說完這些，伊籐鷹停下來了。
良久都沒有再開口，靜靜地望著那些照片出神，藺蘭順著他的眼光望去，那是一個小孩子抱著一個小嬰兒的照片，就是一個哥哥在用奶瓶喂自己的妹妹。那就是年幼的伊籐鷹？眼裡有著抹不去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