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達明父母再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事，就回去把家裡事情安排了一下，然後連弟弟妹妹一起，又出去打工了。
各種關係需要相互競爭、相互磋商、相互妥協，在淮市每年都是如此，不到九、十月份，畢業生分配的事不可能全部塵埃落定，甚至更遲。因為去年有個畢業生進廣電局，直到元旦前一天才正式去上班。因此，李達明只能在各種消息中，慢慢等待。
趙錦來把李達明安排了市財政局實習，協助搞一些工業經濟分析，給會計電算化培訓中心機房當老師。
邊工作，邊學習，每天的事情不少，李達明也覺得很充實。
這幾天姑奶李平蘭又把小三姑趙男芳的男朋友安平南找來。
安平南的父親安撫遠是原來淮市組織人事系統幹部，做過常務副市長，後來調出淮市，到周邊縣任縣委副書記，近期聽說要調到市直某部門任一把手，他跟現在淮市不少領導關係不錯，特別是淮市人事局局長等人。
姑奶請安平南跟他父親聯繫，請他再跟淮市相關部門、相關領導打招呼。
安平南答應了，並且說他的父親有個表弟，也就是安平南的有一個表叔叫王春林，就在市委辦上班，原來是保密局局長，現在是辦公室副主任，可以請他再看看。
在多重關係之下，李達明這個工作的事情，緩慢地向前推進。
過幾天傳來消息說，市委辦主任問壽遠原則上同意，在同等條件下，優先考慮李達明。全家人都很高興，姑爹趙錦來也帶著李達明去問壽遠去了一趟，問壽遠不在家。姑爹趙錦來放下東西，並且告訴了問壽遠家屬他的姓名。憑姑爹趙錦來和王書記的關係，問壽遠只要聽了趙錦來姓名就應該能知道，所為何事了。
第二天，又把安平南的表叔王春林請到家裡，由安平南作陪，幾個人好好喝了一頓酒。王春林說，今年辦公室進人這個事，一直是由他在跟人事部門聯繫，具體負責辦理，他表示，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把李達明招進辦公室。為此，李達明又跟他喝了一碗酒。
這幾天，李達明找了個機會，又把王曉靈一家三口，約出來一起吃了頓飯。王曉靈老公路平也是個爽快人，兩杯酒下肚後，跟李達明就熱絡起來了。王曉靈就帶著孩子在坐在旁邊，一邊逗女兒，一邊笑著看倆個人像個小孩似的在那裡拼酒，最後看倆人鬧得有些過了，才把倆人都訓了一通。因為小孩要睡覺，三個大人也不敢鬧得太遲，早早地就結束。按照淮市的習慣，因為第一次看見王曉靈女兒，李達明非要給個紅包，王曉靈不肯要，李達明非要給，最後路平做工作，王曉靈才肯收下來。
剩下李達明自己一個人，只好是百無聊賴地轉了轉，不經意地就走到了周先生紀念館一帶。
周先生紀念館座落在淮市城東北。遠在唐代，這裡曾經是一片不小的湖泊，為淮市十景之一的桃垠晚照的舊址，後來逐漸淤塞，成了一個人煙稀少的蘆葦蕩。
為紀念周先生的豐功偉績，1988年，淮市百萬人民齊上陣，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把周邊水蕩挖深，把中心湖島堆高，硬生生在這片蘆葦蕩裡地建出一座風景優美周先生紀念館，與城中心的周先生故居遙相呼應，供人們憑弔、追思一代偉人輝煌而偉大的人生。
清風拂過，垂柳輕輕地擺著柳條，像一個少女輕輕地起舞，皎潔地月色和紀念館的通明的燈光，全部倒影在湖水裡，泛起銀光鱗鱗的波紋，輕輕地跳躍著、無聲的歡笑著、爭先恐後地追逐著。
沿湖四週一對對情侶，或耳磨鬢斯，或竊竊私語，或攜手並行，或相互擁抱。這讓李達明又想起了大學時光，想起了在課桌上看到的那首打油詩：「昨夜酒醉嘔吐，誤入樹林深處，嘔吐，嘔吐，驚起鴛鴦無數。」只是今天看見的這些鴛鴦好像膽都比較大，真真做到了「人來鳥不驚」，這倒讓李達明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看著別人都一對對一雙雙，只有自己是形只影單，不但好像是有些格格不入，而且還有點礙事，趕忙找了個僻靜的位置，才雙手抱膝坐了下來，看著遠處湖面流銀閃爍。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去德國走沒走？」在情感上，大學幾年留給李達明就是這份思念，這份沒有結果、沒有希望的思念，甚至是沒有必要的思念，有時候是濃烈，有時候是清淡，每當一個人的時候，卻時常能湧上心來。也許是因為她寄載著自己的青春夢，也許是她彷彿就是自己對人生的期待，因遙遠而美麗，讓自己總不能放下。
今天，工作的事情，已經有些眉目，在自己心情愉快的時刻，卻又想起了她，彷彿已經是另一個時空的她，也許因為沒有得到才更加美麗，令自己更加思念的她。
當今的世界，是個講究實力的世界，她雖是佳人，自己卻不是才子，只是一個普通農民的兒子，沒有能力，也沒有實力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也許將來自己會變得有實力，她卻早已杳如黃鶴，蘇東坡先生說得好啊，「人生到處如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青春尤在，春夢無痕。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心情，李達明才慢慢走回去。
這段時間，隔幾天就會有消息傳來，一會兒是驚，一會兒是喜，一會兒是競爭的人比較多，一會兒是有人保證沒有問題。
李達明每天就在這種時驚時喜中度過，不過他帶的這期會計電算化培訓班就快結業了，每個學員都忙著準備最後的考試，這些人都是各企事單位的會計，只能通過考試才能拿到上崗證、資格證。李達明也是每天都呆在機房裡，在自己學習同時，隨時回答這些學員的咨詢。這些學員年齡都比較大，接受能力明顯不行，連李達明這個從來沒有搞過會計的人，看過幾遍就能使用得很遛的軟件，他們學習了近兩個月還是似懂非懂，李達明只能是耐下性子來，一遍又一遍地教、講。
這天，李達明正在跟中年婦女講怎麼輸入幾個會計科目時，姑奶李平蘭打電話來說，有人說李達明身材不高，人事局和市委辦下午想當面看看李達明，簡單面試一下，讓李達明趕緊回來做準備。
原來這幾年機關越來越吃香，想進的人比較多，特別是市委辦競爭的人比較多，有人就相互傾軋，由於是有人就說李達明個子不高，會影響市委形象，姑爹趙錦來說，李達明超過一米七，中等身材，個子根本不是問題，因此，有人就想當面看看李達明。
其實李達明只有一米六八左右，不到一米七。
因此，剛剛到家，姑奶李平蘭就把李達明拉上了街，準備去給他買一雙底厚一些的鞋子，確保李達明要看起來超過一米七。
下午，姑爹趙錦來陪李達明到人事局，在一間掛著局長室牌子的辦公室坐下來，李達明在一旁不說話，看著姑爹趙錦來跟一個瘦高男子談笑。過了好一會兒，又進來幾個人，瘦高男子和姑爹趙錦來站迎接，請他們坐下來，李達明站在一邊看趙錦來跟他們敬煙、喝茶、聊天，只有其中一個穿白襯衫高個男子隨便問了李達明幾句，然後就結束了。臨走時，那個白襯衫笑著對李達明說了一句，「小李今天的鞋不錯嘛！」後來李達明才知道，這個白襯衫高個子就是市委辦主任問壽遠。